23.輪迴世界4
牧師的殿堂,就在王宮的東北角上,殿堂門前還豎立著二十多米高的光明神神像。
秋小寒速度極快,跑到殿堂前,只用了不到五分鐘。
她一腳粗暴地踢開了殿堂的大門,一手已經撥出了龍紋長劍。
此刻,殿堂里沒有之前拜倫死去前的那些牧師。
空蕩蕩的大殿內,只有一個披著雪狼獸皮的身影,背對著她,沉默地望著光明神。
「你是誰?」秋小寒的劍身周圍的魔法元素全部暴動起來,瑩藍色的光芒從劍上迸發而出。
呼嘯的風,冰冷的雪,炙熱的火焰,顫動的大地在光明和黑暗的陰影交織下,綻放出毀天滅地的能量。
「不愧是第一勇者,連魔王也能殺掉的強悍女人。」那人沒有轉過身,只從獸皮下發出一串陰陽怪氣的尖笑。
那聲音非男非女,格外刺耳。
「你要連這個王宮都毀掉嗎?就像你毀掉魔王城那樣。」
「不說是嗎?」秋小寒紅色的眸子一緊,握劍的手一轉,「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對方哈哈哈大笑起來,抬起一隻手臂,打了個響指。
牧師殿堂的地板轟然炸開了!
從內湧出的能量,跟秋小寒揮劍發出的能量交織在一起,狠狠地炸裂開來。
大殿開始崩塌,巨大的氣旋直衝雲霄,遮住半邊天幕的光彩。
被捲入如此巨大的爆炸,秋小寒無法倖免,身體分崩離析。
她再次陷入了黑暗。
「嗨,秋,起床了!」
隨著熱情的女聲再次灌入秋小寒的耳朵里,她知道,自己又復生了。
還是回到了這個時間,這一刻。
她沉默地坐起來,推開了娜塔莉。
單手捂著臉,秋小寒沒有讓人看見自己懊惱的表情。
剛才她實在太衝動了。
如果不是還能復生過來,她或許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莫非真的是人的孽根性,被人捧著說第一勇者久了,開始傲慢而自大,當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
離開師父正式成為傭兵時的那些謹慎和小心呢,都被魔獸給吃了嗎?
秋小寒在心裡嫌棄著自己。
娜塔莉不知道秋小寒怎麼了,但看得出這位偉大的女性勇者很懊惱。
她上前關心地問道:「你哪裡不舒服嗎?」
秋小寒搖了搖頭,聲音低落:「不,我覺得自己很沒用,僅此而已。」
娜塔莉微怔,然後笑了起來:「原來勇者大人也會跟我們有同樣的苦惱啊。」
秋小寒抬眸,望著娜塔莉。
娜塔莉一手托著禮服,一手叉腰,聳肩道:「別看我好像在王宮工作很體面,其實我也有很多煩惱。我出生在王城的貧民區,家裡有個賭鬼的老爹,還有生了十個孩子的老娘,我是第八個孩子,屬於放養不被重視的那個。十歲的時候,我被宮廷樂師選上,成為了供貴族們玩樂的玩具……咦?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秋,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沒什麼好難過的。」
秋小寒抿了抿唇:「抱歉,如果你不想提,可以不說。」
娜塔莉笑道:「能平靜的笑談過去,才是真的放下,否則不過是把傷痕刻在心裡而已。」
秋小寒心中微微有所觸動,卻不知道為何。
娜塔莉摸了摸下巴,說:「我繼續說完吧,大概十五歲的時候,我因為地位太低,沒有保住我的第一個孩子,那時候,我就想,我活著有什麼意義,我真是沒用啊,連自己最愛的東西都守護不了。可是呢,我還是活下來了,十八歲的時候,我被一位公爵看中,做了他半年的地下情人,之後公爵死於疾病,我拿著他給我的錢,請了從宮廷返家的女僕做老師,開始學習縫紉課程。後來我因為縫紉技術很好,被招進了王宮做縫補的女僕。最後在前任王后的手下幹活,成為了貴族小姐們才有資格擔任的王宮侍女。」
「你很努力,也很堅強啊。」秋小寒由衷地贊道。
娜塔莉笑著搖頭:「可我還是在做服侍別人的工作呀,我很沒用,直到現在也沒有自由、自我,如果不能依靠強者,我活不下去。我才是真的沒有,只是我沒想到,秋也會這樣想。你已經是咱們王國最棒的女人了。」
秋小寒提醒道:「你這樣說,不怕王后不高興。」
娜塔莉捂住嘴,對秋小寒眨了眨眼:「咱倆的秘密哦。」
多虧了娜塔莉,秋小寒的情緒漸漸冷卻下來。
她恢復了以往的冷靜。
既然她還活著,那麼怎樣結束這個必死後循環的怪圈才是第一位。
如果說,曾經那些模糊不清,在她看來可以預言未來的夢境碎片是像剛才兩次那樣,真實存在的經歷的話。
那麼也就是說,她不僅死過這兩次,還換著死法,死過很多次了。
為什麼這一次她的記憶如此清楚,能清晰知道自己不是做夢,而是死後復生了呢?
對比之前的經歷,秋小寒唯一的不同,是觸及了線索點。
並且,她押注了自己的積分,獲得了50%比例的這條線索。
如果說,那個叫艾爾的系統,為了讓她能清楚記得線索的話,那麼她自此之後保留死前記憶,也就順理成章了。
秋小寒知道自己陷入一個怪局中。
而解開這個局的唯一手段,就是搜集艾爾所說的線索,根據線索來推斷自己到底處於什麼事件中。
娜塔莉望著沉思的秋小寒,問:「秋,你在煩惱什麼?馬上就是封賞儀式了,難道你還害怕國王陛下不把獎勵給你嗎?」
國王陛下的確把獎勵給別人了啊。
秋小寒笑了笑,沒說話。
她這次沒有再衝動地往牧師殿堂跑,雖然她知道那裡現在站著將她殺死過一次的神秘人,但是那個人明顯在牧師殿堂的地下埋了什麼東西。
那東西炸開的威力,簡直就像是火系的禁咒,而且並沒有魔法元素的涌動就直接炸了,感覺並不是魔法造成的。
在不確定那是什麼,她能否防禦得住之前,她不想再貿然闖入。
這兩次是因為她觸發了線索點,所以死得非常快。
甚至這種死亡也會影響到其他人。
之前的夢境里,直到她跟那隻龍在一起,拜倫都還活得好好的呢。
按照之前模糊的夢境,她今天參加完儀式,拒絕了跟拜倫談話后,娜塔莉會跑來告訴她,在王宮的某處,出現了啥。
具體是什麼,夢境太模糊,她想不起來,只記得自己最後救了人。
然後她照常參加第二天的歡迎宴會。
那時候,神聖龍族的使者突然從橫斷山谷出來了,來到了王宮。
那隻龍就在其中。
雖然這群龍來者不善,但最後人類王國好像也沒發生什麼大事。
倒是龍之谷,遭到了血洗。
最後的夢境片段,就是那條龍的悲慘下場。
秋小寒想,如果按照夢境發展,她應該還可以活十幾二十天,不會像現在這樣直接當天就死掉。
可是如果不能解決這件事,怕是最後還是會按照夢境發展,那隻龍作為最後一隻,被殺掉,她也同樣毫無反抗能力的被殺。
她必須觸發更多的線索點,找到兇手。
這樣她有能活下去,離開這個循環怪圈的機會。
以拜倫這個線索點為靈感的話,是否出現在身邊不合理的事情,只要去探查到底,就能觸發線索點?
想到這裡,秋小寒拉住娜塔莉:「我問問你。」
娜塔莉笑眯眯地答:「什麼事呀?」
「最近我都待在王國養傷,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嗎?」秋小寒問。
娜塔莉不明白:「你說的是哪種事情?外面每天都發生很多事。比如鄰國王子跑來王國私會公主了,又比如某個大臣被國王罷免了,還有跟你們勇者軍團相關的,新任的指揮官之類的,秋,你想知道哪種?」
秋小寒:「感情八卦的就免了,最近有刺客到王宮來嗎?」
娜塔莉驚訝地道:「刺客?你怎麼會想到刺客?現在我們跟幾大種族結盟,連龍族都沒有敵對,魔族已經被消滅,怎麼可能有刺客?」
「也對,」秋小寒拉過娜塔莉在自己身邊坐下,又問道,「那我換個問題,最近王城出現什麼奇怪的事情了嗎?有沒有什麼重要人物受到襲擊受傷之類的?」
娜塔莉這次想了許久,才有些不確定地說:「最近倒是沒有,不過說起來,也不算是最近王城的怪事了。其實從魔族出現開始,王城就有個傳說,而且發生了不少怪事。」
秋小寒追問道:「給我詳細說說。」
「應該是我媽媽才出生的時候吧,那時候就有這個傳說了,如果深夜十二點,聽到『波段』的話,人就會消失在深淵。」
「波段?你確定是這個詞?」秋小寒捏住了娜塔莉的手臂。
娜塔莉疼得眼淚都要冒出來了,她不知道秋小寒為啥這麼激動,但她還是點頭道:「是啊,老人們都那樣說的。我小時候問過什麼是波段,老人們說,是魔女的歌聲。」
傳說那是一種忽而平靜,忽而安詳,又激烈又悲傷的,動人心弦的矛盾的東西。
曾經有人聽到波段沒有失蹤,但是無一例外的失去了人的心智。
瘋傻的他們會流著口水,跟人不停地重複「波段」這個詞。
因此娜塔莉很肯定地跟秋小寒回復。
秋小寒想起她從艾爾那裡獲得的線索。
拜倫也是因為接觸到了「波段」,所以才找上她商量。
從拜倫沒有說完的話來看,波段這東西,跟秋小寒他們的死,有莫大的關聯。
她起身對娜塔莉吩咐道:「如果王後過來了,你就幫我告訴她,不管她想說什麼,我都同意,但是我有條件,條件的內容我待會回來跟她說。」
「啊?」娜塔莉茫然道,「馬上就儀式開始了,你要去哪裡呢?」
秋小寒微笑道:「去你帶我去的地方。」
娜塔莉一頭霧水地看著秋小寒遠去,想了許久也沒想到自己到底什麼時候提過要帶秋小寒去哪。
秋小寒跟娜塔莉談話這麼久,並沒有觸發線索點。
她決定去之前夢境里娜塔莉帶她去的地方。
那裡有個她都記不清的,救過的傷員。
王宮的酒窖,存放了擅長釀造美酒的樹精靈贈送的酒桶。
成百上千的酒桶堆放在乾燥陰涼的地下,散發著微微的酒香和木頭的自然味。
秋小寒在夢境里,跟著娜塔莉來到這裡時,在酒窖的盡頭,地上是一條拖過的長長血跡。
然而現在,秋小寒卻目瞪口呆地站在了酒窖門口。
從她進門的瞬間,就有一道金色的光芒刺得她眼睛睜不開。
金光中那道影子,她沒有認錯的話,是龍族。
只不過體型小很多,甚至可以說它正在金光里縮小,慢慢地變得跟人類普通體型差不多。
接著,在她視野里出現的,的確有個傷重的男人。
還是一個模樣俊美得彷彿神邸的金色長發男人。
一條巨大的傷口,從那男人肩頭,一直延伸到了大腿上,感覺好像他半個身子都快要被劈開似的。
鮮血泉涌一般,正從他的傷口裡湧出,很快浸濕了地面。
男人本來正側身趴在地上,好像想要往酒窖的盡頭躲藏,偏偏秋小寒的到來,驚動了他。
他猛地回眸,眼睛死死盯著秋小寒。
那是一雙跟他的長發一樣的金色眼眸,沒有人類的瞳色,反而就像是黃金龍的眼,瞳孔因為情緒的激烈而緊縮成一條線。
秋小寒看著沒穿衣服,裸趴在地上的男人,就知道自己看到了正在化形的龍。
聽說龍族化形的時候非常虛弱,就算沒有那樣的傷口,它們都對化形時接近它們的生物非常不友好。
更不要說這隻龍,傷成這樣。
若不是龍族的生命力強大的話,普通人這種傷勢早就死了。
站在化形的龍族面前,她要是繼續上前,會不會被他反撲殺掉?
秋小寒知道,自己的厲害,並沒有跟龍族作對比。
雖然大陸以人類為尊,但是單打獨鬥方面,人類單體是無論如何也比不上種族優勢的龍。
她許多念頭湧出,考慮了很多最壞的情況,最後卻往前一步,沒有後退。
從有意識起的壞毛病,她見到傷者就沒法坐視不理,哪怕她並不是牧師和醫生。
「我幫你,你不要動。」秋小寒給那隻龍比劃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明明應該對她很警惕的龍,那雙金色的眼睛盯著她的時候,反而有種發現獵物的興奮。
那侵略性的視線,彷彿下一秒就要將她吞咽入腹,成為它的一部分。
所以她打算先跟他交流。
男人等她說完后,抬起手臂,對著她勾了勾手指。
秋小寒指著自己:「你想我再靠近點?」
男人盯著她,看錶情是聽不懂她說啥。
於是秋小寒做了個邁步的動作,兩根手指在空中模擬了往前走的動作,對著他挑了挑眉。
這回對方好像懂了,重重地點了點頭。
秋小寒狐疑地望著他,他卻給她露出了人類一般和煦的溫和微笑。
這樣不是更可疑了嗎?
簡直就像是等著獵物上鉤的誘餌。
她終於看見他開口,說了一串她聽不懂的話語。
對了,在這個大陸上,只有人類跟龍族的語言是不能互通的,就算她對他說再多,他對她說再多,他們都彼此無法理解對方的意思。
只有行動是最直接的。
所以他要求她再走近點,是想觀察她的意圖吧。
秋小寒拔出長劍,丟到了地上,舉起雙手,慢慢地,誠懇地靠近了他。
「我沒有惡意,讓我看看你的傷勢。」她手指往下,指著那條皮肉翻卷的恐怖傷口。
男人還是抬起手臂,對著她勾手指。
這回秋小寒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把她的手放到了她的掌心。
她的手指剛剛觸及他的掌心,他就五指收攏,猛地將她帶入了他的懷裡。
他以秋小寒還沒反應過來的速度,將她壓到了地上。
火熱而激烈的吻,貼上了她的唇。
秋小寒瞪大了眼睛。
她被一隻龍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