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崩壞世界6

秋小寒沒說話。

她到現在連這個王庭的構造都不清楚，更別說神秘得經常只有影子存在的王。

黑衣男人又追問：「你真的認識我，那我的名字是什麼？」

關於這個問題，她也想知道！

秋小寒的視線突然落在了死去少女身上掉落的卡片上。

從針筒推測，秋小寒本來就猜那少女可能是一名護士。

她兜里無意識揣著的，恐怕是本來世界正在辦理的一張醫院的病歷卡。

那上面寫著病人的名字——顧璟。

「你的名字是顧璟。」秋小寒拍了拍黑衣男人的肩頭，一臉認真，「記住沒？」

「顧璟？」黑衣男人反覆念著這個名字，仰頭鬆開了秋小寒。

「真是個好名字。」他滿意地笑了起來。

「因為我們熟識，所以你剛才要殺我，只是威脅吧。」顧璟好像靈光一閃，抓到了重點，坐在地上，懶懶地望著秋小寒。

秋小寒哼笑一聲：「誰說認識就代表我不討厭你？」

顧璟不答反問：「你叫什麼名字？」

「秋小寒。」

顧璟撇了撇嘴：「這名字不怎麼樣。」

好像幾天前把這名字誇得像朵花兒似的不是他一樣。

不過沒有那種「我念你名字三萬遍」的痴漢力，秋小寒反而覺得渾身輕鬆不少。

在這個世界里的王，跟她之前遇見的那個，還是有些區別的。

不是說他為啥有了新的身體，而是他對待她的態度，少了那種非她不可的強烈渴求。

僅僅是因為失去了記憶嗎？

秋小寒不想跟他計較這些細節。

她伸手把死亡少女眉心的匕首□□，重新丟回了顧璟手中，問：「還有活人嗎？他們那群人。」

顧璟收好匕首，貼了上來，距離秋小寒極近的耳語：「你猜？」

秋小寒一把將他推遠，熟練地換上了彈匣，槍口對著他晃了晃。

雖然她沒說話，但她渾身上下都是一個意思。

不要來招惹她。

顧璟有些沉迷地盯著她的臉，唇角慢慢彎起。

他識趣地跟秋小寒保持了距離。

只在秋小寒沒有跟他視線對上的角落裡，露出了野狼一般貪婪渴求的目光。

這個女人看起來戒備，實際則很心軟心善，看起來心善，但肢體語言又一直透出對他的防備。

如果她某一天在他面前真的放下警惕，落入他的掌控的話……

一定有趣極了！

真想看見她因為無助而哀求他的絕望眼神啊。

「你想去幾樓？」他在她身後問。

秋小寒看了一眼地面的血跡：「跟著血跡走。」

顧璟熱情而紳士地按了電梯，在數字9處按了下去：「那就是9樓了。」

秋小寒看了眼他沒有半點瑕疵的笑顏，抬腳走了進去。

電梯里，秋小寒跟他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

「你在這個世界幾天了？」她問。

顧璟：「二十三天。」

為什麼她會晚出現這麼多天。

顧璟又問：「我們既然認識，你跟我什麼關係？」

秋小寒：「我說你是我爸爸，你信嗎？」

被他克隆出來的她，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還真是創造一樣的父親存在。

顧璟一愣，笑了起來：「如果你說是，我就信。」

秋小寒：「哦，那就不是了。」

顧璟再次一愣，這回笑得更爽朗了，完全沒有半分冷肅陰沉。

秋小寒看著他張揚的笑臉，心裡又是那種怪異的違和感。

明明他在笑，但是她總覺得他那種笑容，沒有心。

她問：「你沒有過去的記憶？」

顧璟：「沒有，一醒來就被帽子人追殺。到了今天，才從你嘴裡知道我的名字。」

他頓了頓，直視秋小寒的眼睛，不悅：「幹嘛用一種可憐、施捨目光看著我？」

那是一種從他內心深處強烈滲出的不悅。

他十分討厭那種目光。

好像總是有人這樣看著他，看得他心煩意亂，焦躁不安。

不管在哪裡，他都有活下去的強者自信，這有什麼好可伶的？

秋小寒定了定神：「……沒什麼。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你還過得輕鬆肆意，大概心裡就從來沒有過牽挂吧。」

顧璟笑了笑：「人因為『有趣』而活著，『無趣』而滅亡，牽挂是什麼。」

秋小寒：「比『有趣』更溫暖揪心、難以放棄的東西吧。」

顧璟臉上掠過一絲戲謔：「莫非你牽挂我？」

秋小寒面無表情：「除非宇宙毀滅。」

顧璟靠在電梯上，仰頭：「看來真的很討厭我啊。」

電梯門無聲打開。

秋小寒跟一個抱著大背包，緊張兮兮的年輕男子差點撞了個滿懷。

那男人看見顧璟之後，神色頓時慌了：「不，我不是想逃。」

秋小寒一把逮住他，將他拖到了9層的一家甜品休息區的長椅上坐下。

顧璟沒有干涉，抄著手站在她身後，像個保鏢似的。

那年輕男子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是病態的蒼白。

秋小寒問：「你跟剛才樓下那個護士認識？」

年輕男子膽小而謹慎地縮著脖子，小心翼翼地看了顧璟一眼，說：「對，我，我是她負責的病人，顧……」

「忘記介紹了，」秋小寒趕緊打斷他的話，指著旁邊的顧璟，「他的名字叫顧璟，我是秋小寒，不管之前你們發生過什麼，我現在不會傷害你，但你要老實回答我的問題。」

真名為顧璟的男人愣愣地望著秋小寒半晌，最後放棄了掙扎，給自己隨便起了個名字，說：「我是梁駿馳，剛剛那位護士小姐姐負責的病人，我是急性肺炎，原本咳嗽很厲害，後來一直吃藥，不怎麼咳了。你有什麼問題，就問吧。」

秋小寒單刀直入：「你對這個世界了解多少？」

梁駿馳想了想，說：「我對這個世界不了解，對這個城市的人有所了解，可以嗎？」

秋小寒：「你說。」

梁駿馳再次怯懦地緊張了一番：「你保證他真的不會再殺我？其他人都死了……」

秋小寒沒法保證自己一定能阻止顧璟。

她直接朝顧璟看去。

顧璟此刻顯得心情不錯，他大度地揮了揮手：「說得讓她滿意，我就放過你。」

梁駿馳鬆了口氣，說：「我在這個世界已經五個月了。」

他停頓了好幾秒，好像在努力趕出腦海里那些可怕的回憶，使勁地搖了搖腦袋。然後才開始緩緩地說起來。

「我其實跟之前那個獻祭的小團隊不是一起的。我比他們來得早多了，之前我身邊有一群認識的朋友，我跟著他們一起走了這個城市很多地方。每次都是險險地從那些帽子殺手那裡避開，其實這個世界有個隱藏規則，只要我們離開了帽子殺手所在的房子，帽子殺手一般是不會將我們殺死的，他們很有可能有一定的活動範圍限定。」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看了看秋小寒兩人的表情。

結果兩人都沒啥反應。

秋小寒是因為猜到了街道上突然出現深淵的意義。

顧璟則是不在乎。

梁駿馳開始對自己掌握的籌碼是否足夠，產生懷疑。

他本來性子就軟弱，稍微動搖了一下，心裡防線就沒有了，於是開始說實話：「本來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我們找到了進入那個飛行器的方法，聽說成為『神』就可以離開這個世界，我們就差一步登上飛行器，所以開始有點興奮而放鬆。沒想到，五天前，除了我以外的他們，都被一個帽子殺手殺死了。」

秋小寒：「是變異體嗎？」

梁駿馳越發明白秋小寒掌握的信息也不少，他點了點頭，又搖頭：「的確是跟普通帽子殺手不同，但可能不僅僅是你說的那種變異體。跟其他帽子殺手最不一樣的是，他能說話，就像我們一樣有正常的思維。」

秋小寒：「帽子壞了？」

梁駿馳：「不，他的帽子是好的。我先介紹一下我吧，我原本是生科院的一個院士，我研究的就是神經系統方面的課題。我在之前跟同伴的路程里，看見過死去的帽子殺手，也取下過他們的帽子，我發現，帽子里是一種機械生命，可以跟人類大腦神經連接的機械生命，他們之所以一直追殺我們，是受到了黑匣子里的命令。」

「這樣的帽子殺手，大腦已經失去了自主性，是那種觸鬚一樣的機械生命代替神經元在起作用，按理說，它們不應該能思考和對話了。」

「但殺死我同伴那個帽子殺手，他可以。事實上，我也是被他抓到了他的主人面前，才知道怎麼回事。」

秋小寒確認了一遍：「你說的是主人？」

梁駿馳點頭：「是的，代替黑匣子能命令他們的人。奪取了三腳機器控制權的人類，就能命令這些帽子殺手行動。」

秋小寒回想起跟三腳機器人直面的可怕，那瞬間逼近肌膚的死亡氣息，就像是利刃一樣，刻入了身體中，難以忘記那種無力掙扎的痛楚。

「有人類可以擊敗三腳機器人？」她問。

梁駿馳也不確定，想了想說：「是那個帽子殺手說的，『我們的主人，代替了三腳機器人，給予我們神聖的使命』。」

代替的話，不一定就是擊敗了三腳機器人取得控制權。

秋小寒托腮沉思，如果說，這個遊戲世界的規則，跟之前末世一樣，人類和喪屍都有進化變異的機會，那麼是否表明，這個城市裡一定有改變人類體質的東西。

若沒有戴帽子的人，體質也發生了變化，甚至擁有末世體質里那些異能，控制帽子殺手並非沒有可能。比如末世里那些精神控制力的超能力者。

她仔細觀察過梁駿馳說的那種機械生命，雖然身邊沒有實驗室可以解析它的成分，但從它們密布在大腦里的構成來看，對於命令的傳達，一定是模擬的人腦神經元傳遞。

那樣的話，只要有合適的信號干擾和介入，帽子殺手接收的指令不一定會從黑匣子里發出。

想到這裡，她問：「你知道那個帽子殺手說的神聖使命是什麼嗎？」

梁駿馳點頭：「優勝劣汰。」

「你可能不相信帽子殺手有主人，我給你看個視頻你就知道了。」梁駿馳打開隨身包包，從裡面摸出了一塊平板電腦。

他手指在平板上滑動，最後雙擊了一個視頻文件。

很快，平板上彈出了一個視頻窗口。

已經看習慣全息投影的秋小寒和顧璟都好奇地把這個平板電腦打量了一番。

梁駿馳把電腦抱在胸口前：「這個不能再給你們，看電腦里的里番是我唯一的興趣和解脫了。」

秋小寒：「誰要你的電腦，我就是沒見過這種播放形式，看看而已。」

梁駿馳覺得她的話有點奇怪，這個年代誰還沒看過視頻播放。

視頻里的人開始說話，於是梁駿馳也按下心中的怪異感，沒有去追問。

「嗨，又是我，各位進入崩壞世界的同胞們，今天又是什麼心情呢？迷茫自己為什麼活著？擔憂害怕下一刻被誰出賣給殺手？還是說快要接近人性崩潰的邊緣了呢？」視頻中的男人一襲儒雅的白衣，雙手交握放在膝上，身體略微前傾看著鏡頭，微笑，「不殺人就被人所殺，想要活下去就要踏著別人的屍體前行，這裡可是有最好的叢林法則。」

秋小寒看著第二王弟那張熟悉討打的臉，忍不住轉頭看向顧璟。

顧璟看王弟的目光很陌生，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但他微微皺了皺眉，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表情明顯有些不悅。

視頻鏡頭突然轉向了一塊白板，上面手寫著四個字「優勝劣汰」。

王弟微笑的臉重新回到了鏡頭裡：「我因為個人原因，有些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比如成為這個世界的『神』之類的。因此，我解析了目前大家最擔心的帽子殺手、三腳機器人的一些特性，只要你們聚集到我身邊，我就能保證大家在獲得帽子殺手力量的同時，還能保持自我意識的活著。」

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但這並不是無條件的。這個世界對我來說，十分簡單，可我也得遵從規則，既然這樣，我就設定一個條件--優勝劣汰。凡是從我的帽子僕人手下活下來的人，才有資格來我身邊。至於我的帽子僕人在哪，誰知道呢，或許下一刻就在你們身後……」

梁駿馳關了視頻，看著秋小寒：「我的同伴們非常倒霉地碰見了他的帽子僕人。不到十分鐘，大家就全滅了。我因為……因為想要偷窺護士小姐姐上廁所……總之我跟她去了某層樓，我們沒有碰見那個帽子僕人，等我跟著她身後回到聚集點，所有人都死了。」

「在那之後，我就和她一直在尋找更強大的團隊庇護，直到走到這裡，加入了提出獻祭的團隊。」

秋小寒神色微凝，身後顧璟突然出手。

梁駿馳痛呼都沒來得及發出，就被一把匕首從下顎貫穿了頭頂。

他瞪大眼睛，憤然地指著秋小寒，一副她不守信用的表情。

秋小寒轉頭看向顧璟，眼底又騰起了怒火，有一種乾脆現在就一槍斃了他的衝動。

顧璟嗖地拔出匕首，悠悠地說：「他在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