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Part 2 宇宙搭車客】10

chapter10

等到兩位軍官離開的時候都已經是晚上八點了,探視時間早過去,除了陪床的親屬別的訪客都已經被醫院請走了。

住院樓里寂靜無比，姚寶珠能清楚地聽見他們穩重堅定的腳步逐漸遠去的聲音。

心中兩種截然相反的情感在交纏：一個像火,為世界的未來振奮激動,恨不得現在就撲到實驗室里；還有一個卻像水,為即將逝去的感情而柔腸百結,想好好抱一抱他。

等軍官們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姚寶珠才披上一件薄外套走出病房。

她探著腦袋偷偷看了看，護士站的護士正在伏案工作,姚寶珠便趁護士不注意偷偷溜出了病房。

除了一地的煙頭天台上什麼都沒有。

姚寶珠本來是想到天台觀星,順便好理一理思緒,可是一抬頭只能看到黑黢黢的天空，她這才想起城市裡是沒有星光的。再看向遠方,只有冷冰冰的大樓、城市的霓虹和堵在路上的車子,想呼吸一口新鮮空氣才發現這裡就連空氣都不好。

姚寶珠重重嘆一口氣，想著自己要是抽煙就好了,因為現在這種情境真是來一口的好時候。

晚風吹動姚寶珠的髮絲,她穿著病號服,撐著胳膊站在樓頂,探著腦袋對著這灰濛濛的城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來天台抽煙的李滄漠正巧看到這一幕,看到那張不染粉黛略微有些疲倦的臉,一剎那的失神,不知怎麼的,忽然很想穿過時光看看她老了的樣子。

一定也很美。

「小小年紀學什麼不好，學什麼嘆氣？」

身後忽然傳來的一個聲音，嚇了姚寶珠一跳，回頭一看見來人竟然是李滄漠。

李滄漠穿著病號服，外面披著一件皮衣，嘴裡依舊叼著一根煙，腳上踩著醫院的拖鞋，一副痞里痞氣的樣子真的不像正經人。

他走到姚寶珠旁邊，也不說話，就沉默地抽著煙。

姚寶珠也有心事不知如何開口，這兩個平時滿嘴騷話的人就這樣怪異地沉默起來。

李滄漠抽煙的手都有些抖，另一隻手藏在口袋裡，緊緊捏著一個鑽戒，緊張得手心冒汗。

這個鑽戒是李滄漠托經紀人給買的，也沒啥要求，就是貴、大，現在情況特殊，好看寓意啊什麼的都是其次，重要的是表示出誠意，讓姚寶珠留在北京，別回美國去。

雖然李滄漠對留下姚寶珠這件事十拿九穩，但是畢竟這輩子沒有求過婚，心裡還是沒底，偷偷地看著姚寶珠，不知道什麼時機才不突兀。

姚寶珠本來應該可以察覺到李滄漠忐忑又興奮的情緒的，只是她一直在心裡打著草稿，思索著怎麼開口才不太傷人，也不讓自己傷心得太狼狽。

「咳咳……」

李滄漠忽然假咳了一聲，姚寶珠轉過頭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李滄漠已經靠了過來，相當不順暢地朝她伸出手，把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然後偷笑著緊緊地摟住了她。

姚寶珠心中驚訝又悲傷，李滄漠那有些羞澀的模樣，讓姚寶珠覺得他似乎還是一個少年，那樣純真地喜歡著她。

這樣的感情太美好了，美好得姚寶珠有一剎那幾乎要拋下所有去跟他相愛了。

姚寶珠覺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濕潤，趕緊轉過頭來，隨意找著掩飾著自己的失態，問：「你的客人都走了嗎？」

「早走了，探視時間到就被護士趕走了，我就去你房間找你，結果門口守著兩個兵硬是不讓我進去，我就只能先回房間，等了會兒，想來天台抽煙，沒想到遇見你了。」李滄漠忽然表情一邊，皺著眉看著姚寶珠，一臉不爽地說：「你哪裡認識當兵的？沙漠里認識的？誰啊？什麼人？是救你的人嗎？他們找你做什麼的啊？是不是對你一見鍾情想追你？」

姚寶珠被李滄漠這一連串連珠炮似的問題問得哭笑不得，這人怎麼這麼幼稚？

「想什麼呢，他們找我是公事。」

李滄漠這才鬆一口氣，公事就好，如果是私事在一屋子裡呆那麼久，可不得氣死他？

「你什麼時候跟國內的軍隊有合作項目了？」李滄漠納悶兒。

「我之前沒有啊，是他們想要邀請我去參加他們的一個保密項目。」

「什麼項目。」

姚寶珠無奈地說：「都說了是保密項目了，怎麼可能告訴你？」

「哦，那好吧……」李滄漠又問：「那你想參加嗎？」

「想，是個棒的項目，很先進，很理想，很夢幻，甚以說只這項事業不切實際到只有全世界最偉大、最富有的民族才有可能去做。」

「你說得我都好奇了。」

「可惜我不能告訴你，否則我也很想和你分享。」

「你不需要明白告訴我，大概比喻一下可以嗎？」

姚寶珠有一會兒沒說話，李滄漠疑惑地看向她，姚寶珠似乎是在思考，夜晚的風吹過她的頭髮，她看著並沒有星星的天空，眼裡卻彷彿有萬千星光。

李滄漠覺得她這個樣子真好看。

「星辰大海。」姚寶珠忽然說。

「星辰大海？」

姚寶珠轉過頭看著李滄漠，目光炙熱堅定。

「我要去征服星辰大海。」她說。

李滄漠的心臟像是被狠狠撞擊了一下，眼前的明明是一張看過很多次的臉，他卻有一種第一次見到她的錯覺，新鮮生動、令人嚮往。

他想起在公路邊第一次見到姚寶珠，那時候她妝容美艷，一顰一笑都勾魂奪魄，卻比不上現在這樣不施粉黛一張素淡溫柔的臉，笑得這樣熠熠生輝。

果然是他愛上的女人。

李滄漠語氣也不自覺地變得溫柔。「這樣的話，那你一定要去啊。」

姚寶珠點點頭道：「我已經答應了。」

「很好啊，什麼時候上任？」李滄漠又露出那種當爹操心的表情，叮囑道：「怎麼也要過一兩個月吧，你要把身體養好，要熟悉一下這邊的生活……」

「我去工作的具體的時間要保密。」姚寶珠打斷李滄漠道。

「這也要保密？」

姚寶珠神色凝重，點點頭，又說：「不僅是工作內容，工作時間、工作地點都要保密。」

……

李滄漠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勁了，皺著眉問：「那你以後每天去哪兒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走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我也不知道……你是這個意思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

姚寶珠猶豫片刻，低著頭一口氣說道：「這項工作不是在北京，具體的地點我不能透露，但是可以告訴你的是，我必須常年呆在那個地方，幾乎是與世隔絕的工作，直到我們的工作有突破為止。」

李滄漠心裡咯噔一下，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那隻一直攥得緊緊的放在口袋裡的手也鬆了，緩緩地挪出了口袋。

姚寶珠能感覺到壓抑的氣氛，可這一刻遲早是要來的。

她不敢看李滄漠的眼睛，低著頭卻語氣果斷地告訴他：「我們這種工作要籍籍無名的埋頭苦幹才好，呆在一個蠻荒之地八年十年，甚至一輩子……因為保密性質受太多關注不是好事，我如果和你在一起，會有很多無法預料的事情會發生……所以我答應他們，我不會跟你在一起……」

有一會兒誰都沒有說話，時間彷彿凝結了，李滄漠一動不動地看著姚寶珠，不可思議這樣的事情她就這樣做了決定，一絲猶豫都沒有。

「你這是什麼意思？」李滄漠只覺得胸口一團怒火無處發泄，忍不住提高聲音道：「你說放棄就放棄了？你怎麼知道我不願意跟你一輩子籍籍無名的生活呢？」

「可你是身不由己的。」姚寶珠說。

李滄漠無法反駁，卻又憤怒得無法平靜。

「李滄漠，如果我們一起死在了沙漠里也就罷了，可我們不是……你為什麼明明身體那麼難受，還要強打精神去應付來往的客人？因為你知道那是你的責任。我也是。你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的愛人，和你在沙漠里的那段時間，是我人生里最閃耀的日子，可是我也有的責任，有的事情只有我去做只能我去做，所以我必須去。」

李滄漠覺得自己喘不上氣，他氣得傷口都痛了，但氣姚寶珠的理智，更氣他自己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反駁她。

「你都已經決定了，我還能說什麼。」李滄漠說。

「你也可以不讓我去。」姚寶珠苦笑著道：」可是如果我把選擇權交給你，你會不讓我去嗎？」

李滄漠只覺得一瞬間泄了氣，是啊，他不會的，他知道自己會讓姚寶珠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因為他實在是太愛她看著星空時的表情了。這樣的姚寶珠，他怎麼捨得讓她生活在看不見星光的城市裡呢？

但是李滄漠此時此刻沒有辦法像姚寶珠這與理智，好不掙扎地就放棄這段感情。

李滄漠把戒指從口袋裡掏出來放在水泥台上，沒有再看姚寶珠一眼轉身離開了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