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夏天的夜,比其他季節顯得聒噪,像拇指大的青蛙,在大家都進入夢鄉后,全部跳出來,「呱呱呱……」還有一些蛐蛐不斷附和,在夜間鳴唱「唧唧唧……」
一首雜亂卻又異常和諧的曲調,就這麼誕生出來。
楊東嶽此時也沒那個心思靜聽和欣賞屬於夏夜的特色,因為林秋珍傍晚進屋后,一句話都不跟他說,把他當空氣似的晾在那裡。
躺在床上,他想翻身跟林秋珍解釋什麼,林秋珍硬是沒給他那個機會,直接把後背留給他。
她能忍受楊東嶽對她的忽視和冷漠,就是忍不了別的女人對他暗送秋波,她心裡一直都抱著楊東嶽會對他們娘三關心和疼愛的期望,而今實現了,她當然就不肯讓別的女人來破壞。
蘭子還是睡在他們的中間,把他們隔得很開,楊東嶽也沒法子現在開口,要不然這剛睡著的蘭子,肯定就會被他們給吵醒。
只能等到明天,再找時機跟林秋珍說清楚,他不喜歡被人這麼誤會,特別是那個石棉花不安好心,那就更不能讓她得逞。
這般想著,楊東嶽的睡意就頓時籠罩全身,不到十分鐘,他就去夢會周公。
林秋珍聽著楊東嶽流暢又平緩的呼吸聲,暗自氣惱地從床上坐起來,看了一眼已經閉上眼睛,呼呼大睡的楊東嶽。
不知道他是像以前那樣,不屑操心她想什麼,還是他真的沒心沒肺,坦坦蕩蕩,一點都不害怕她會胡思亂想地誤解他。
如此一來,林秋珍失眠了,第二天起床,她疲憊的倦色,比昨日要濃,眼下還有一彎月牙似的青黑,讓人見了,就知道她已經連續幾天沒睡過好覺。相比之下,楊東嶽可謂是神清氣爽,雖說他雙腳都有些酸痛,但他昨天走了那麼多山路,對於他這個不常鍛煉的人來說,真就是一種非常艱巨的考驗。
林秋桂和鄧翠雲本來想站在林秋珍這邊,狠狠奚落一番楊東嶽,幫她出氣。
不過林坤牛張嘴阻止了他們,說他們越干涉,會越容易引起他們夫妻之間的不和,等於是幫倒忙。
畢竟林秋珍並不打算和楊東嶽鬧離婚,她是啥性格和想法,他這個當爹的太明白了。
同樣,林秋桂和鄧翠雲都知道林秋珍是個啥樣的人,可她們看林秋珍蔫蔫的,也不像別家媳婦那樣,大鬧一場,圖個痛快,她們就憋得慌,擔心地緊。
楊東嶽瞧林秋珍那臉色,內疚之情,相當旺盛。知道林秋珍其實一直都等在他的解釋,只是他怕吵醒蘭子,並沒有出聲。
而他今天還要跟著林坤牛一起出工,去地里掰玉米。
暫時還不得空,跟林秋珍單獨聊一聊。
「娃,看見這塊地沒,咱今天就得把這幹完。」林坤牛指著眼前生長茂密又蔥蔥,甚至望不到邊的玉米地,看樣子是得費一番功夫,才能完成任務。
楊東嶽點點頭,但他從來沒幹過掰玉米的活兒,他這一進玉米地,渾身都有些不舒服,尤其是他暴露出來的兩條胳膊,全被玉米葉給颳得又癢又疼。
這掰玉米也是有巧勁兒的,像林坤牛輕輕一扭,一用力,這玉米棒就被他給掰下來,扔到身後的背簍里,楊東嶽也沒愣著,跟著試了試,難度不是很高,起碼他幾分鐘下來,能掰三四個,且越發熟練,以至於他身體上的不適,也被他這突然生起的幹勁兒,給逐漸忽略。
他們掰了半天,還有半畝地,等著他們。
這會兒已經是晌午,烈日在他們頭頂高高掛著,散發出來的炙熱,足以將他們烤得像蝦子那樣,全身通紅,體溫生高,這身上流的汗,都能源源不斷地匯聚成一窪淺淺的水坑。
縱然是幹了幾十年體力活的林坤牛,都有些吃不消地捲起自己的衣擺,抹了一把臉上冒個不停的汗水,雙眼半眯地看向一進玉米地就一直在幹活,從未中斷的楊東嶽,大喊道:「娃,別掰了,咱過去歇會兒。」說完,他就轉身,邊往田埂走去,邊在玉米地里摘了幾根不長玉米棒,或者玉米包發育不完全的玉米杆子。
楊東嶽有些喉嚨發乾,嘴皮都要裂開的應道:「爹,我知道了,我這就來。」這大夏天干農活,是最磨練人的意志和體力。
他這頭頂的太陽穴都在隱隱作痛,怕是搞不好就要中暑。
可不幹完這活兒,他更難受,他做事向來都是有始有終。
「娃,先別急著喝水,你啃幾口玉米杆子,等你嘴巴有味兒了,再喝。」林坤牛制止了楊東嶽抱著瓷杯就往自己嘴裡灌水的舉動,這越是天熱,越不能著急喝冷水,否則更容易中暑和難受。
楊東嶽聽后,立馬接過林坤牛遞來的玉米杆子,啃了一口,瞬間他感覺到了有甜甜的汁液,在他口腔里亂竄。
原來這有些玉米杆子的心,真是像甘蔗一樣,能咀嚼出香甜的汁水,而且一下就讓他喜歡上了這種淡淡又清新的甜。
「爹,姥爺。」在他們坐在田邊休息,一邊啃著玉米杆子,一邊等太陽不那麼曬,再去地里掰玉米,這傻旺就拎著一個印有「囍」字的暖水瓶,朝他們迅速走來。
楊東嶽和林坤牛聞聲,都轉過頭,看著他,問:「富貴,你咋來了?」
「爹,姥爺,媽讓我給你們送綠豆湯。」這大熱天的,干農活最容易又累又渴,雖然這林秋珍跟楊東嶽置氣,但她還是捨不得讓他在玉米地忙活半天就中暑,她爹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不比年輕那個時候,那她咋能不回家,給他們熬一鍋解暑的綠豆湯。
楊東嶽一聽這暖水瓶里裝的是綠豆湯,連忙雙眼放光地將瓷杯里僅剩的幾口水都給灌到肚子里,接著讓傻旺給他倒了大半杯。
「咦?甜的?」楊東嶽喝完,細細回味了一下嘴裡的奶香,猜想這林秋珍一定是往綠豆湯里放了麥乳精,估計那玩意兒太硬,用鎚子砸都嫌吃力,乾脆把它放到綠豆湯里,這樣大家都能嘗到這麥乳精的滋味。
看來,他得空了要上山一趟,看能不能找到什麼小兔子,野雞蛋等等,好去鎮子里跟人換點糧食,或者錢和票,畢竟這大中午的只喝這綠豆湯,真是一點都不頂餓,還有他這早上就吃了一碗高粱稀飯,和兩個烤地瓜,壓根就不管用,現在這會兒他都飢腸轆轆的,等下午收工,他怕是要餓得都走不動道了。
何況這富貴和三個孩子都還小,還要長身體,不能讓他們一直都吃得這麼少,這麼沒營養。
哪怕他們昨天才剛吃了一頓野豬肉,撐得都站不起來,那也只是暫時。
他想要的還是每天三頓都能吃飽,吃好,不是一天兩頓,每頓強忍著吃個半飽就算了。
「娃,咱還有半畝地,幹完咱就去找你羅二叔,看他有沒有請來隔壁村的陰陽先生張老頭。」林坤牛今天是有意帶著他來玉米地里掰玉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有心改變,肯吃苦耐勞。
沒想到這娃是真怕二賴子的鬼魂,跟著他在玉米地里忙活了半天,也沒叫苦叫累。
那他得和羅二商量一下,想個辦法,怎麼讓楊東嶽保持現在這種勤勤懇懇,不偷懶,不耍滑的狀態和模樣,
他不能讓陰陽先生把二賴子的鬼魂超度后,讓楊東嶽有恃無恐地打回原形,他還是心疼自己的大女兒和幾個外孫,不想讓他們剛盼到好,就又回到原來那樣,那不是成心把好事變壞事兒了嗎?
楊東嶽對林坤牛口中的那位張老頭很好奇,不知道他是真材實料,還是一個啥都不懂的騙子。
其實,他對古代傳承下來的風水學,還是有些敬畏和相信的,像其他的什麼驅鬼,除妖,在他瞧來,就是完全扯淡了。
「爹,姥爺,我也要掰玉米……掰好多好多的玉米。」楊東嶽和林坤牛休息好了之後,起身走到玉米地,這傻旺就緊緊跟著他們,還用雙手比劃了一下。
楊東嶽和林坤牛想開口,讓傻旺回去陪弟弟妹妹玩,不然這在玉米地待久了,小心中暑,傻旺卻直奔玉米地最深處,一手掰一個,扔到了楊東嶽和林坤牛的跟前。
見狀,楊東嶽和林坤牛忙彎下腰,撿起那些玉米棒子放到他們背著的竹筐里,然後他們撿了十幾分鐘,還沒撿完,反倒是他們眼前的玉米棒子越堆越多,讓他們都不得不抬起腦袋,再次被震驚地望了一眼傻旺瘋狂掰玉米的身影。
這傻旺一個人,可抵他們四個人,主要是傻旺真的力氣大,這也導致他在掰玉米時,不會收勁兒,所以那些經過他手的玉米杆子全都攔腰折斷,讓他們本來狹小的視線,忽然寬闊不少。
「娃,富貴他要是早生幾百年,那絕對就是傳說中的程咬金。」林坤牛活了幾十年,也沒見過天生有神力的人,想來是他爹媽生前做了許多好事兒,這老天就把福報應到了傻旺身上。
因此這做人還是要積德,不光要為自己考慮,還要為後代著想。
楊東嶽認同道:「爹,你說得對,這富貴雖然心思簡單了點,但他這把子力氣,絕對能幹翻很多人。」
而一個多小時過後,傻旺已經蹲在地上,興沖沖地幫楊東嶽和林坤牛撿玉米棒子。
「爹,姥爺,你們明天掰玉米,再叫上我,我可喜歡干這個了。」傻旺雙眼亮晶晶地盯著楊東嶽和林坤牛,如實作聲。
楊東嶽和林坤牛忍不住眼角抽抽,暗想:這傻旺一天下來,恐怕兩畝地都不在話下。
他簡直就跟掰玉米的人形機器一樣,又快又猛,真真就是干農活的一把好手,並且他好像感覺不到累似的,一干就停不下來。
讓他們是除了佩服就是羨慕。
這一畝地收穫的玉米,大概有一千斤,他們用了六個背簍才裝滿。
等於他們要來回跑三趟,然而傻旺一人就能提兩個背簍,大大地減輕了他們的負擔。
哪想這劉婆子眼紅地看著輕輕鬆鬆,完成任務的林坤牛和楊東嶽,陰陽怪氣道:「哼,這有些人真是會算計,白撿一個勞動力,給自己幹活。」
別以為她沒看見這傻旺幫他們背玉米,真是氣死她了,她應該搶先他們一步,把傻旺那個傻子給哄到家裡來,讓他幫自己幹活。可她又不捨得給傻旺吃好的,每次傻旺一來,她都是半碗飯,或者直接說沒吃的了,讓他到下一家要飯。
那傻旺能記得她的好才怪。
傻旺卻有些莫名其妙地瞥了瞥劉婆子,問道:「爹,她在跟誰說話?她該不會是個傻子吧!」
劉婆子離他們並不遠,就一米多的距離,她正好聽到傻旺這句,當即又氣又怒地白了一眼傻旺。
這傻旺說啥瘋話呢!他自己就是一個傻子,居然還好意思地詛咒她是個傻子,她呸!肯定是這楊東嶽和林坤牛合起伙來,教傻旺罵人,不敢光明正大地跟她對上,真是太陰險了。
「富貴,你要曉得,有些人連變傻子的資格都沒有。」楊東嶽輕飄飄地說了一句。
傻旺馬上「哦」了一聲,表示自己明白了。
霎時,劉婆子就有些內傷地瞪了幾眼楊東嶽和傻旺。
這一唱一和的給誰看呢!還說她竟然連變傻子的資格都沒有,她……她都恨不得立即罵死他們。
「娃,咱得趕緊走了,找你羅二叔去。」他們把玉米棒子背到村子的倉庫,就算是徹底完事了。
還有這林坤牛也很不待見這劉婆子,他連正眼都懶得施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