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六六章
晉.江.獨.發
六六章
隔著薄薄的淺黃紗幔,奚念知望著那道認真批複奏摺的背影,疲倦很快襲來,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再度睜眼,她正好好躺在熟悉的床榻,身上穿著寢衣,想來是萱月她們替她換上的。
揉著生疼的腦袋,奚念知暗暗想,這宿醉的苦頭,她是真的不想再吃了!
「萱月,萱月……」靠在床側,奚念知有氣無力地長喚。
「姑娘,您醒了?」人未至,聲先到,「姑娘,您昨晚怎麼又喝酒了?還喝得爛醉如泥,還好老爺昨晚沒回府,若被他發現,一定會很生氣的,到時姑娘又讓咱們怎麼向老爺交代?」
奚念知心想,她這不也是沒有辦法嗎?
萱月在外又氣道:「給姑娘煮了醒酒茶,我馬上拿去溫了再端過來。」
「等等,萱月。」奚念知把她叫住,「比起這個,你讓趙統去外郊幫我把爹叫回來,就說我有重要事情找他。」
「吱呀」,門開了。萱月疑惑地進來道,「姑娘出什麼事了?」
「是關於皇上病情的事,你讓趙統跟他這麼說便是了。」
萱月神情頓時緊張:「好的,我立即去。」
等她忙裡忙慌出去,奚念知撐著昏脹的頭,起來倒了杯溫水慢慢啜著。
窗外的太陽漸漸往上升,她默默在心裡算時辰,爹快馬加鞭回來大概須半時辰,進宮再半時辰,按理說,應該能在皇上午膳前趕到。
如此便好,奚念知長舒了口氣。
如她所料,她爹奚崇花了半時辰左右,便回到了府中。
兩人關在房間,奚念知將她的發現詳細道來,她略去她穿成貓親眼目睹的過程。只說與皇上一同用膳,皇上每日喝的葯湯不小心從桌面墜落,她在地上發現了藜蘆殘渣。
這自然是胡說八道,事實上陳珂十分細心,並沒有殘渣。而且這湯藥由十多種藥材熬制而成,單靠聞,也難以辨別。
「此話當真?」奚崇聞之色變,臉上布滿驚恐與不可置信,「陳珂怎會、怎會……」
「爹,當務之急是你立刻進宮面聖,讓皇上將相關人等捉拿歸案,嚴加拷問后找出幕後主使。」
奚崇臉色煞白,他踉蹌著後退兩步:「念兒,這可是滅族之罪啊!陳珂明明不是這種人。」
奚念知抿抿唇,她知道她爹現在心裡難受,可是——
「爹,您快進宮吧!」她催促道,「再晚些,不知御膳房是不是又做出一堆加了芍藥的膳食。」
「念兒。」奚崇定定望著她,雙唇囁嚅,似乎想說什麼,終究卻未開口。他點點頭,「你說得對,爹馬上進宮,你在家等爹的消息吧!只是……」
「只是什麼?」
奚崇搖搖頭,長嘆一聲氣:「無事,爹去了。」
目送奚崇出府,奚念知才真真正正安了心。
她轉身回房,喝了碗小米百合粥,便耐心等待爹爹從宮中回來。
在房中走來走去,奚念知不時望向窗外。
又在心裡琢磨,為何陳珂陳伯伯會做這種事情呢?是不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她還記得,從前陳伯伯來家中拜訪,總會在路上給她稍些新鮮的零嘴兒,什麼糖炒板栗什麼南瓜乳糖等等。
還有,她爹十年前遇到了一樁事兒,他為禹王側妃看診不過幾日,側妃便滑了胎,這事後來查明乃後院爭寵所為。但當時側妃的娘家氣不過,暗地裡找人想教訓他爹一頓。陳珂陳伯伯那時與他爹在一起,幫襯了不少。可以說若非陳伯伯在,他爹的左手說不定都要廢了。
兩人是同僚、知己,還是數度共患難的人。
如果換做是她,現在會如何做?
奚念知猛地一驚,暗道不好,她爹方才欲言又止,難道是想去陳府報信?
她相信她爹的為人,他或許是想讓他府中子女幼孫先逃離京城?
可皇上怎麼辦?
奚念知猛地小跑出門,命人準備馬車,她要進宮。
顧不上那麼多了,她得趕緊告訴他。
萱月看她急得小臉時而蒼白時而潮紅,也跟著急了。
府中馬車剛在清洗,濕淋淋的,實在不能出行。
奚念知煩躁地揮了下衣袖,怎麼越到關鍵時刻,越容易出差池?
「我去街上鞍馬雇賃店租匹驢好了。」說著,她已經提裙奔出府邸,三兩步就躍下門檻石階。
萱月等人在後面跟著喊「姑娘」,眼見她人走遠了,萱月沖身後眾人道:「你們回去吧,我去找姑娘。」
萱月氣喘吁吁追到附近街上的沈家鞍馬雇賃店,姑娘正在挑驢。
她哭笑不得地叉著腰追上去:「姑娘,不是我不相信你,你哪會騎驢,咱們租輛馬車吧!」
奚念知:「……」
她認真想了想,決定聽從萱月的建議,這事已然發生,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
而且,說不準爹爹現在正從陳府趕往皇宮也不一定?
租了輛馬車,奚念知與萱月上車。
車夫王小三替她們駕車,他技術熟練,一路很穩。
奚念知焦躁的心情終於平復,但雙手還是緊緊絞在一起。
「姑娘,沒事的。」萱月不知她在苦惱什麼,輕聲安慰道。
「嗯!」
兩人細聲說著話,馬車忽地一陣顛簸,旋即恢復正常。
不知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外面突然一陣喧囂,似乎是驚呼聲。
馬車陡然加速,吵鬧瞬間被拋在車后。
萱月被晃得趔趄了下,好在奚念知手快,扶住了她。
「王小三,你這麼快做什麼?後面又沒有老虎在追。」萱月惱怒地罵道。
奚念知尷尬地笑笑,她趕時間,能早些進宮自然是好的,因此沒出聲。
馬車行進的速度依然很快,漸漸地,周遭越發寂靜了。
奚念知想著心事,並未察覺。
「姑娘,今日的街道為何這般冷清?」萱月疑惑地蹙眉,不解道。
「是嗎?」奚念知專註聽了聽,果然,外面沒有動靜。這不可能,入宮路線繁華榮盛,白日里絕對不可能如此安靜。
兩人對視一眼,萱月迅速支起上半身,掀開軒窗。
這哪兒是什麼進宮的路,入眼之處荒涼至極,茫茫田野河水融入天際,半個人影都瞧不見。
見此,奚念知猛地推開車門,趕車的男子也根本不是之前的王小三,而是個完全陌生的男人。
糟糕,是方才街上鬧出的響動,這個人取代了王小三。
「你要做什麼?停車,馬上停下。」奚念知冷聲吼道。
男子彷彿沒聽見似的,他捏緊韁繩,將馬兒趕得前蹄都快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