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新的人生
陽光明媚的春日裡,最適合出門踏青。
寶玉和探春她們早就按捺不住,趁著這會兒天公作美,便在花園子里擺上烤架,美滋滋得喝著果子酒吃著烤肉,鬧得好是歡唱。
老太太和璉二奶奶慣是愛熱鬧的,帶上葉子牌,就在花園子里打牌,引得二太太和大太太都不得不來陪趣。
不大不小一個花園子,竟都站滿了人。
薛家才剛進京不久,與榮國府眾人還都不熟悉,趁著大家這般熱鬧,自然也要出來玩鬧些個,不消片刻,便俱是打成一片。
尤其是寶姑娘和寶玉兩個,在小輩當中竟是處得格外親近,寶玉與寶姑娘搭話的次數,可是遠比與探春搭話來得要多。
府上唯獨沒有出門的,便是病了一整個冬天的林姑娘,直至今日還咳著,她便是想來,老太太也定不會讓她出門。
碧紗櫥的裡間遠比屋外要暖和得多,這一整個冬日炭火都燒得極旺,只需要披上件斗篷,就不擔心著涼。
林姑娘身子雖然虛弱,不過今日興緻好,倒是讓紫鵑取來茶壺,坐在窗邊悠然自得煮著茶。
紫鵑見她自個也玩得舒坦,便留下雪雁看著她,自個帶上兩個小丫頭把陳年的厚衣裳拿出去晒晒,也好去去那些陳舊味道。
雪雁年紀還小,壓根坐不住,她家姑娘坐在那兒不說話,她便趁著紫鵑不在,美滋滋得走到外間,與伺候寶二爺的丫頭們聊天解悶。
今日姑娘沒能去小花園玩鬧,得少了多少樂趣。
襲人今日是帶著麝月去得小花園,屋子裡留下個晴雯,卻是愛熱鬧的主,偏偏她今日去不了,可不正氣悶著。
往日里晴雯在寶二爺身邊也多少算個人物,但老太太和二太太更加倚重襲人,像這樣的場合,總是襲人更加出風頭,晴雯怎麼不生氣。
見著紫鵑出門了,雪雁丫頭竟然來打聽小花園的情況,她無需顧忌紫鵑,自是說什麼都可以,便沖著雪雁招招手,眼神撇了撇內屋的方向,笑得格外燦爛。
她自顧想著,今兒難受的可能不止她一個。
「雪雁妹妹,你怎麼出來了?也不多陪著些林姑娘。」
「晴雯姐姐,我們姑娘正喝烹茶呢,我對烹茶一點都不懂,倒不如讓姑娘自在消遣。」
「也是,林姑娘素來是個雅緻人物,咱們都是俗人,還不如多關注些個府上趣事。」
雪雁連忙點頭,很是感興趣得坐到晴雯身邊,「好姐姐,聽說今日好些人都去花園子里玩耍了?那兒可當真熱鬧?」
晴雯理所當然得點頭,「那可不,府上除了林姑娘,連東院的大太太,還有梨香院的太太姑娘都出來玩了,那兒擺了席面和賭桌,還能不熱鬧?」
雪雁蹙著眉微微嘆息,「那我們姑娘當真錯過了好戲,晴雯姐姐,你剛剛說梨香院的太太姑娘也來啦?她們不是很少在府上走動嗎?」
「是啊,不過那會兒天氣冷,寶姑娘受了點風寒,自然不能出來走動,不過今兒個聽說,我們寶二爺與寶姑娘玩得很是親熱,寶姐姐寶姐姐叫個沒完呢。」
雪雁聽后一怔,下意識看向內屋,見裡頭沒什麼動靜,這才示意晴雯小聲說話。
「我的好姐姐,你還不知道咱們姑娘的性子,那日薛家進門就鬧過一次,今兒個還想讓她再鬧一次?」
晴雯連忙虛捂住嘴,可眉眼卻是笑著的,一點兒都不帶怕的。
「雪雁丫頭,咱們寶二爺的心思你們還不懂?見著林姑娘眼睛都錯不開呢,上次鬧得那一回,咱們寶二爺就差把心肝捧出來給林姑娘看了。」
雪雁深以為然得點點頭,可眉頭依舊蹙著。
「晴雯姐姐你說得倒是沒錯,可我總覺得有些不安,府上最近說起那什麼金玉良緣的可不少,咱們姑娘都哭過好幾次了,若非如此,怎麼今年會病得這般重。」
晴雯笑著戳了戳雪雁的腦門,「你呀,才多大點兒,就知道為你家姑娘算計這些個?寶姑娘可是要參加選秀的,那金玉良緣不過是玩鬧,你也多勸勸你們姑娘,別想那般多,二爺什麼性子,還需要多說嗎?」
屋內,林黛玉淡然聽著晴雯和雪雁的對話,烹茶的動作並未有絲毫的停滯。
即便晴雯說起寶玉與寶姑娘走得近,臉上也未曾有片刻動容。
若是心細得觀察,便能從她這舉動間看出,她對賈寶玉沒有絲毫上心,更不會為他吃醋,但這並不符合林姑娘往常的表現。
在這榮國府里,只怕連最低等的丫頭都知道,林姑娘和寶二爺那是兩小無猜得要好,林姑娘吃醋鬧小性子是常有的事,而每回林姑娘一鬧,寶二爺都會把她哄回來。
他們兩個之間的感情,絕對超越了表兄妹的親情。
林黛玉此刻獨坐窗邊,細細品嘗著茶水的清香,燙燙一杯下肚,真心實意感覺到溫暖舒暢。
雖然這身子還年幼,但這體質卻比她一個活過花甲之年的老人還不如,倒有點像她最後那點油盡燈枯時的模樣。
雖不知為何會在死後附身到一個女童身上,但能多活一世,身份還不低,又何樂而不為呢。
此刻用著這破敗身子的林姑娘,的的確確換了個芯,而這個芯,當真大有來頭。
從古至今唯一名正言順的女皇,對賈寶玉一個男童又怎會看得上眼?甚至她都不樂意去偽裝成黛玉原本的模樣。
榮國府不過是個沒落的勛貴之家,在她眼裡,已經大廈將傾,子孫不孝耽於享樂,後繼無人的勛貴難道還有出路?
尤其這樣軍功深厚的家族,還敢聯合起來號稱什麼四王八公,簡直就是找死。
倘若這皇帝換做她,她有千萬種方法可以讓他徹底沒落,區別僅在於需要留情幾分。
而榮國府後院的那些紛爭,更是不值一提,見識不高的婦人手段又能拿她如何?她便是性情大變,她們又敢怎麼著她?
二品蘭台寺大夫兼正三品巡鹽御史的嫡長女,還是唯一的子嗣,誰敢動她分毫?即便是皇帝,也得確保她的安全。
能坐穩巡鹽御史多年的大臣,絕對簡在帝心,她林黛玉既是給皇家的人質,也是林如海唯一託付的軟肋,她若出事,皇帝豈會高興。
既如此,她需要懼怕什麼?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曾經不值一提的林家長女,如今也變得不可得罪,除了暗地裡弄出點小動靜來奚落人,她們還能做點什麼不成?
她好難得重活一世,自然是不願委屈的。
但是,要像上一世那般入宮爭寵,還嘔心瀝血做皇帝這樣的事情,她卻再沒興趣。
有些東西在沒得到之前,可能會非常想要,但得到過後,她又想要別的了。
就好比輕鬆愜意,她就很想得到,累了整整一輩子,還不興她消遣會兒?
說實在的,她上一世忙忙碌碌,想要的都得到過,錢、權力、男人甚至是稀世珍寶,只要她想,就能得到,而唯一的輕鬆自在,卻始終都沒有過。
她沒嘗試過被人捧在心間毫無所求是什麼滋味,她不知道無憂無慮是什麼感覺,她甚至都不知道心安是什麼樣的。
從小到大她都在算計,連兒子女兒自個都可以利用,一輩子都在提防旁人,可越到最後越孤單困苦,直到大勢已去,才真正得到解脫。
這一世她不想過這樣的日子,簡簡單單就好。
而林如海可以給她這樣的人生,只要他能活著卸任,而這一點,她能幫他做到。
所以,小小的定個目標,這輩子她想要恃!寵!而!驕!
那場面只需想一想,便能讓她笑彎了眉眼。
倘若有人不讓她如意,她自然不會手軟,連自己都能坑的女皇帝,手段會不會殘忍,試試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