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納蘭退出
令人意外的事,也在眾位阿哥不解的眼神中發生了,一向不怎麼跟其他阿哥來往的納蘭府竟然派了二子前來探望,順道把大舅兄也帶上門來。
多年不見,賈璉早就沒了那份油頭粉面,瞅著也是一臉的和氣生財,在戶部幹得是有聲有色,好賴戶部的官員都知曉他與戶部尚書林如海的關係,提攜可能沒有,打壓卻絕對不存在。
賈璉在戶部鍛煉的時日久了,對銀錢一道上的看法當真不錯,他又是個長袖善舞的,最會跟各處貴人打交道,臉皮又夠厚實,林如海對這個榮國府唯一出息的子侄還算看重。
只是,曾經賈璉跟納蘭府算不上親近,有個迎春從中調和,納蘭府也湊不上賈璉的諂媚樣,多是文人清高,著實看不慣勛貴之家的紈絝,今日竟然兩人一道來,的確讓人無法不多想。
說來,納蘭一府權勢極大,尤其是在本朝,已然位極人臣,又是死死站在直郡王身後,如何還會跟其他阿哥走得近,更不用提十四這個年輕阿哥了。
等迎春和王熙鳳一道坐在黛玉身旁時,黛玉卻並不疑惑,笑眯眯得把人介紹給幾個福晉。
納蘭府的福晉大多深居簡出,輕易見不著,八福晉還算認識,其他人當真瞅著面生。
迎春倒也不怕,後頭站著個宮裡出來的厲害嬤嬤,還有她夫君仔細叮囑的莫怕,迎春心裡頭思慮著,可能她真做出什麼荒唐事來,旁人也不敢笑話她,如若笑了,她身旁的人只會幫她懟回去。
納蘭家的二子就是個霸道性子,若真疼愛一個女人,當真是千好萬好,比他們家的三子更加靠譜些,雖說納蘭性德更加風流倜儻,但那疼惜女子的性子,真跟寶玉沒什麼差別,簡直見一個愛一個,十分不靠譜。
這才多大的年紀,在迎春了解中,便有好幾位紅顏知己,迎春聽了便不甚痛快,十分后怕自己若是晚生幾年許了他去該如何是好。
那宮裡來的嬤嬤地位也不可小覷,若非納蘭二少親自去求,惠妃娘娘未必願意給,在場的幾個福晉都認得,惠妃宮裡數一數二刻板忠誠的教養嬤嬤,那性子和眼睛,都毒得很,而且還是納蘭府出去的奴婢,一家子都在納蘭家。
也就是惠妃宮裡如今人手足夠,多年仗著宮權拉攏了大批人馬,否則這麼個忠心的嬤嬤,怎肯放出,即便真要放,也該送到直郡王府給大阿哥才是。
幾位福晉看到這嬤嬤,對迎春便多了幾分顧忌,至少迎春在惠妃和納蘭家的地位,絕對不差的。
迎春感覺到了旁人對她的打量,卻並不在意,這也算是成長不少,雖說少有出門的時候,可一出門便有多雙眼睛看著,久而久之,也習慣得很。
黛玉曾經便跟她好,如今也沒有斷了交情,此番納蘭府能來,多少也跟她的那份密信有關。
如今的十四爺年紀還小,又受寵,聖上身子骨還健朗著,只怕還能活許久,到時候太子和直郡王都年紀太大無法勘當重任之時,一直跟隨著八貝勒爺和直郡王的十四爺,在眾多年輕阿哥中,絕對佔有優勢。
納蘭家會算這筆賬,雖說八貝勒爺素來有賢王之名,但手裡無兵,可十四爺有,再則,跟隨八爺的人倒向十四爺也很簡單,他們本就是一家的,但反過來卻難。
如今太子愈發昏聵,已經遊走在聖上忍耐的邊緣,納蘭府最近開始龜縮起來,卻是看出聖上想要廢除太子之意,如若太子廢除,執掌兵權的直郡王一家獨大,絕對不是聖上想要看到的。
就好比當初老四倒下,老八一上位便逼得太子一黨全都紅了眼一樣,平衡是不能打破的。
所以,到時候直郡王也會有危險,聖上為了自個寶座的安穩,也會找借口打壓直郡王,最可能的,便是用直郡王陷害太子,最終一網打盡。
而在聖上動手之前,必然會除掉兩位阿哥身後最得力的靠山。
若是沒有十四爺,可能納蘭一家還不會輕易放棄,可珠玉在前,他們又怎會固執,龜縮起來,與直郡王劃清界限,好歹能讓聖上自在些。
所以,納蘭二少今日才會前來示好,讓人以為納蘭家的忠心動搖了。
說到底,迎春跟黛玉的關係,大大促成了十四爺與納蘭府的關係,姻親終究是姻親,總好過去扶持沒甚血緣又身份低微的八貝勒爺。
兩個表姐妹親親密密得說笑,二嫂子王熙鳳在一旁笑鬧著,場面十足熱鬧,等席面端上來后,才各自坐到位置上吃喝看戲。
王熙鳳進來也豐腴不少,日子過得舒坦啦,身體可不就胖了,尤其懷了身孕后多吃了些,後頭想瘦回來就難了,好在她本人長得十分標誌,有些胖也掩蓋不住風華。
賈璉如今已經升任正四品官了,她這做太太的也有了實在的誥命,比當初姑媽可體面多了,她現在在勛貴太太裡頭,可是頭一份得體面,多得是人奉承她。
想到家廟裡那個又老又丑的姑媽,王熙鳳當真舒坦得緊,近些年來也不怎麼穿金戴銀了,倒學著迎春帶了點精緻的玉珠寶石,順道忙著些外頭生意。
不過黛玉她還是很少敢獨自上門來的,一個聰明威嚴的皇子福晉她瞅著怪怕的,即便黛玉很少穿戴正式。
今日的戲都是熱鬧的,台上的小戲子們著實賣力得很,看得黛玉也很是津津有味,又辦成了件大事,豈不快哉,笑只笑身旁這群福晉們竟看不破。
布局已經展開,只剩下收網了,相信聖上和太子之間的糾葛,會讓她如願的。
太早就給了期望,又太過捧在心間,難免失了平常心,再被挑撥了那份嫉妒,腦袋想清醒過來可就不容易了。
一場小小的宴會結束后,黛玉心情十分妥帖,迎春沒有跟著一起走,倒是準備留到晚膳后再離開。
黛玉拉著她走進小花廳,四處讓人把守著,她們坐在屋內下下棋品品茶說說家常。
坐在貴妃榻上的兩人年紀都不算大,但定力是愈發好了,誰都沒有提前說,直到棋下得膠著起來,迎春好半響沒能落子,便笑了笑放下了棋子。
「玉兒你的棋藝是越髮長進了,我還以為我長進得多呢,沒想到竟是拿你沒轍。」
「可不是,就沖你殺得我中盤認輸,也得咬牙苦練不是?二姐姐你不過是玩著消遣,哪敵得上我百般鑽研呢?」
「你哪裡鑽研了棋藝,我看你是鑽研了腦袋瓜子,竟給你家十四爺想折了,我們家爺說你實在太過聰慧,他也不得不服你,仔細一算,你們爺的勝算竟是還大過直郡王殿下。」
「那是,也不瞅瞅他在外五年都受過什麼傷,總得有所回報不是?咱們幾家本就是勛貴人脈多,滿八棋的指望不上,還不讓人瞅中漢八旗?」
「我是說不過你的,你做事也妥帖,倒是無妨,我們爺也是多番探聽,才想出了這麼些味道,本來看見你的密信,還想笑話你痴心妄想呢。」
「呵,也別總是小瞧咱們後院的女人,咱們辦起事來比男子更加不招人記掛。」黛玉喝了口茶,正色起來道,「你們爺當真認同了?是代表整個納蘭一族,還是僅代表個人?」
「你丫你,當真聰慧,我們爺就說,你該問這個的,唉,爺說這些年納蘭家不好過,夾在奪嫡裡頭被迫做了許多事,身上怕是難以容忍了,索性退下來也好,爺這次代表的事個人,並非納蘭一族。」
「納蘭全族想要全族推出很難,總要有人付出點什麼,公爹說,讓三弟去頂下所有,大哥內退下來,我們也跟隨十四爺,如此一來,納蘭家便要分做兩塊了,絕對敵不過太子一黨了。」
「你公爹呢?」
「我公爹今兒便生了病,怕是不太好也得退下來。」迎春說罷,深深嘆息,「公爹他進來老得快,頭髮都半白了,身子骨弱也是常態,只是惠妃娘娘那裡不好交代,三催四請著額娘去宮中探望。」
「回頭讓你公爹重新上朝,我讓人給他找點茬,到時候自然能安然撤退。」黛玉眉頭一挑,眼神十分幽暗,「惠妃娘娘那兒也得穩住,你們家三少也是年紀小了些,雖然最受寵,但分量不夠,如果實在捨不得,就讓你公爹多擔待一二吧。」
「也好,爺也是這麼說的。」迎春微微一嘆,「就不知公爹這回還要遭罪多少,都是個老人家了,據說索額圖大人也老了快,一大家子都指望著他呢。」
黛玉點點頭,政治上那點事最是磨人,一招不慎滿盤皆輸,頃刻都不能懈怠。黛玉想了想,卻又笑了。
權利的滋味十分美妙,只怕受些罪也甘之如飴,總好過就此沒落吧!
如若當真因為站隊直郡王獲罪,往後連翻身的餘地都將沒有,當朝的阿哥裡頭,跟納蘭府關係好的,除了十四爺和八爺外,只怕再無其他。
要說八爺能不能當上下一任皇帝,黛玉瞅著十分懸,八爺如何聰慧,旁邊終究站著個囂張的八福晉,如若讓他上位,外戚獨大的幾率相當大。
黛玉甚至猜測著,原本郭絡羅家的格格嫁給八貝勒爺,聖上便是想讓八貝勒爺把棋主的位置搶回來的,結果八貝勒爺竟然反其道而行,讓郭絡羅一家都幫襯他上位,卻是大大的不該。
納蘭家行動不久后,朝堂之上突然有人蔘納蘭明珠一本,指責他尸位素餐,身體不好卻占著高位不肯挪動,實在不該。
當天,納蘭明珠便氣暈在朝堂之上,連著三日都未曾起身,這是真氣病了,誰能想到黛玉讓人如此參明珠大人,端的是十分的不給臉面。
索額圖差點沒當場笑起來,眼見明珠那老貨下去后,十分得痛快,正是趁你病要你命之時,把納蘭家的老大也參得在家思過。
宮裡的惠妃一看這情形,牙疼得厲害,直郡王也十分怨念,暗地裡真怒罵索額圖卑鄙,竟使出如此下三濫的手段來陷害納蘭家。
明珠一氣便是躺了半個月,愈發坐實了尸位素餐的名號,索額圖一黨又怎會讓他重返朝堂,自是奏摺不斷,引經據典得讓人看不下去。
聖上的臉色可以想見有多難看,就在索額圖一黨自以為斗誇納蘭一家時,來自皇帝的怒火降下來了,從上頭到全擼了個乾淨,看得納蘭一族心驚肉跳。
索額圖一家算是倒台了,隨即沒過多久,廢除太子的詔書也下了,這詔書一出來,直郡王好似便成了名正言順的下一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