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挑選

下午四點，溫故站在騎馬俱樂部門口時，整個人有點被驚到了。

旁邊同劇組的女演員劉嘉湊過來小聲問她：「你怎麼穿成這樣來了？」

溫故沒覺得自己穿得有什麼問題。

騎馬啊，一身運動衫褲很正常。

可是對比了其他人的穿著，她又覺得不太正常。

露肩小禮服，濃妝艷抹，一雙雙紅唇性感撩人。還有人戴上了西式的紗帽，頗具風情。

溫故壓了壓自己的棒球帽，想遮住那張只化了淡妝的臉。

她新接了個叫《甜蜜依戀》的戲，是個青春偶像劇。她在裡面演女六，典型的醬油角色。

昨天收工的時候謝導說新加了一場騎馬的戲，要她們幾個女演員今天下午來這裡集合。

「給你們練習練習，省得開拍時老NG。」

溫故天真地相信了。等進場后才意識到，這不是來學騎馬，是來學被人騎來著。

馬場很大，草地一片碧綠望不到頭。場內依稀有人在騎馬散步，一邊納涼處則有人在喝酒。

匆匆一掃，全是歪瓜裂棗的中年大肚禿頂醜男。

溫故絕望了。

她掏出手機給助理小美髮了條信息：「我完了。」

小美很快回過來：「姐，怎麼了？」

小美管溫故叫姐，其實年紀還長了她兩歲。只是社會經驗也不豐富，一碰到事兒比溫故還要沉不住氣兒。

溫故打字飛快，把情況略說了說。

小美急了：「要不要我現在就打電話找人救你？」

溫故心一哆嗦：「算了吧，我想辦法走就是了。要是他打電話過來，一定一定不要接，記住了。」

「好，你也別接。」

旁邊劉嘉拉她一把，示意道：「別玩了，謝導不高興了。」

溫故只能跟著她走去一邊的休息區。

幾個女生分坐兩桌，溫故覺得自己跟場上待挑的馬匹沒什麼兩樣。

可能還沒馬來得貴。

到底是不放心，又拿出手機看了看。

屏幕上一片空白，溫故暫時鬆一口氣。

沒有電話來。

剛收起手機就有人湊過來跟她說話：「美女，喝什麼？」

溫故抬頭對上一雙桃花眼，身子不由往後靠了靠：「果汁，謝謝。」

桃花眼笑了，聲音有點大。

「不好意思啊，我們這裡沒有果汁。」

「可樂有嗎？」

「也沒有。」

溫故抿了下唇，努力調整情緒：「那，我喝水吧。」

桃花眼笑得前仰後合，他這個樣子搞得溫故很是緊張，真怕他下一秒說出連水也沒有的話來。

好在這人還算有一點良知，雖說逗了她，到底還是讓人上了杯水給她。

「慢慢喝，不夠哥這裡還有。」

溫故和他道了聲謝，把杯子拿在手裡卻不喝。好在桃花眼很受歡迎，一眨眼兒的功夫就讓人拉走了。

劉嘉柔聲問她：「你是不是不太習慣這樣的場合？」

「嗯，有點兒。」

「沒事兒，以後就習慣了。」

溫故抬眼看劉嘉。她眉眼長得很漂亮，是那種大氣明艷型的長相。但這種長相在電視圈不太好混，常演壞女人。

劉嘉在《甜蜜依戀》里就演了個女三，典型的蛇蠍美人。

但私底下人不錯，對溫故挺照顧。

溫故管她叫劉姐：「姐，真的會習慣嗎？」

她一臉真誠的表情，把劉嘉逗樂了。

「是，總要習慣的。要不然就別在這個圈子混。」

溫故低頭喝水，把帽子拉得更低了。

過了一會兒劉嘉又道：「今天來了好幾位，搞不好咱們還不夠人分。」

「都是什麼人？」

「還能是什麼人，有錢人唄。」

溫故入行不久，還沒有遇到過潛規則。但也知道新人出來應酬很正常。吃個飯聊個天，至於要不要進一步發展，看個人興趣。

她是肯定不敢的，就是今天這個事兒，要是被人知道了，回家怕也是要被打斷腿。

小美的擔心不無道理。

她現在只盼著能趕緊走。

「快五點了，咱們還練騎馬嗎？」

劉嘉笑她：「你怎麼這麼天真。你覺得我們穿成這樣，能上馬嗎？」

「那是不是要陪著吃飯？」

「先看看，要是看對眼了，一會兒出去開個房間想怎麼吃怎麼吃。要是沒看對眼……」

「那會怎麼樣？」

「回家吃自己唄。」

溫故現在急切地盼著能趕緊回家吃自己。

謝導像個熟練的掮客，在人群中來回穿梭。溫故本來有點忐忑，但看他到處給人牽線搭橋，一會兒功夫就介紹出去三四個，不由又有些佩服。

「謝導還是挺有本事的。」迎著劉嘉複雜的眼神，溫故不好意思又補一句，「交朋友的本事。」

「呵，我看是拉/皮/條的本事吧。」

溫故示意她小聲一點兒。

也不知是不是劉嘉的話叫謝導聽見了，他的視線在她們幾個人身上打了個圈兒，最後叫了劉嘉的名字。

剛剛還一臉不屑的劉嘉立馬換上一副甜美的笑容，起身朝對方走了過去。

溫故看她和個中等身材年紀略大的西裝男說了兩句話，對方遞了杯酒給她。劉嘉拿在手裡抿了一口，西裝男就笑了。

很快兩人就到邊上說悄悄話去了。

打發掉劉嘉后，謝導把目光落到了溫故身上。

溫故察覺到了他的意圖，趕緊把頭低下，一個勁兒地在那兒喝水。

謝導眉頭一皺，桃花眼不知什麼時候過來了。

「你這是從哪兒找了個24k純情的小美美過來，不怕人家家長知道了找上門來？」

「確實挺單純，但好像太純了點。」

那些個老油條怕是要把她嚇著。謝導是來交朋友的，不是來得罪人的。

桃花眼就道：「給我唄，我陪她聊聊。」

「你看得上她？」

「怎麼了，我這人就那麼重口啊。」

「也不是。」謝導環顧四周，「唐總來了嗎？」

「喏，那邊。」

桃花眼一揚下巴。

一個年輕男人正在場內馳騁，繞場跑了兩周后在他們不遠處停了下來。

有個女人攔在他面前，是謝導帶來的劇組女主角。

桃花眼覺得那女的有點眼熟，好像叫宋意來著，前一陣剛得了什麼野雞獎的最佳女主角，算是人氣小花一朵。

她走到年輕男人身邊，笑意盈盈。

桃花眼搖頭：「這個不行。」

謝導有點急了：「怎麼不行？」

「唐應欽不喜歡這種，太主動。」

男人都喜歡征服欲，誰喜歡牛皮糖整天扒身上甩不掉。

唐應欽騎在馬上，沒有下來的意思。他居高臨下看著這個主動攔停他的女人，神情淡漠。

有點煩。

宋意一開口聲音撩人：「唐總能不能教教我騎馬？」

「你穿成這樣能上馬？」

宋意打量自己一眼，笑了：「你不喜歡這樣嗎？那我去換一身好了。」

「行，那你去換吧。」

宋意興奮不已，跟得了聖旨似的，立馬跑過來找謝導，讓他幫忙給自己找騎馬裝。

謝導得意地看桃花眼一眼，那意思分明在說，兄弟你猜得也不準啊。

桃花眼沒理他，走過去跟唐應欽說話。

後者從馬上下來，立馬就有人過來想接馬鞭。他卻沒給，一直拿在手裡。

桃花眼瞧出點門道來了：「你還真準備教女人騎馬？」

大少爺什麼時候這麼好心情，這一點兒也不像他認識的唐應欽。

唐老闆沒說話，慢慢往休息區走。那裡坐了幾個還沒主的女人。桃花眼看得眼都直了。

女人們臉上都帶著期盼的神情，紛紛站了起來。只有溫故還在低頭喝水，喝光了整整一杯。

她多麼希望自己現在就是一粒灰塵。

偏偏灰塵讓人看上了。

唐應欽彎下腰拿掉她手裡的空水杯，把馬鞭塞她手裡。

溫故有點懵，腿不怎麼聽使喚。

謝導急了，趕緊過去推她一把：「唐總叫你呢，趕緊起來啊。」

唐應欽眉頭一皺。

溫故耳根發熱，心跟墮進了冰窖一樣。

難怪一直沒來電話。

她木然地站起身，緊緊抱著那根馬鞭，跟在對方身後。

走出沒幾步唐應欽又回過頭來，語調平靜地問她：「會喝酒嗎？」

溫故猶豫了一下，點頭道：「會、會一點兒。」

「那會騎馬嗎？」

「不會。」

唐應欽叫馬師把他的夜風牽過來，親自把溫故扶上馬，然後讓人牽馬在場內慢走了一圈。

宋意換好衣服出來時正好看到這一幕，氣得臉都歪了。

她才走開多久，就有小女表砸搶她男人。

這個溫故平時看起來挺斯文，想不到居然是個心機白蓮花。

溫故其實一點兒也不想。她從小怕馬，就這麼在馬上慢走一圈，就夠她頭暈眼花渾身難受了。

跟上刑沒什麼兩樣。

一圈結束，唐應欽卻沒讓她下馬，只是問她：「好玩嗎？」

「不、不好玩。」

謝導急得跟什麼似的，生怕溫故一句話說錯得罪大金/主。

他還盼著唐應欽能投資自己的新戲呢。

他拚命沖溫故使眼色，可對方腦袋發暈，完全沒接收到他的信息。

好在唐應欽終於開恩讓人扶她下馬，隨即拿了自己的外套，遞到她手裡。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兩人走出馬場，往休息大廳走。

溫故水喝多了，一緊張就想上廁所。走過洗手間的時候，她小聲問前面的男人。

「那什麼，我能先上個洗手間嗎？」

男人頭也不回，扔給她兩個字。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