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少女

溫故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天剛蒙蒙亮。

房裡拉著窗帘，只有幾許微光穿過窗帘的縫隙透進來，照在她旁邊的枕頭上。

宿醉讓她頭疼，精神也有點恍惚，看出來的東西帶了點重影，連面前那張臉也變得模糊起來。

溫故下意識伸手去摸，手伸到一半突然清醒，整個人立馬從床上坐起來。

她才發現身邊居然睡了個人。

男人睡得很沉，手擺放的位置可以看出，溫故昨晚枕著他睡了一夜。

她嚇得渾身一哆嗦，趕緊低頭看身上的衣服，發現還是昨晚看演唱會的那一件。

領口的扣子鬆了，她趕緊一個個系好，然後才去看身邊那個男人。

屋裡光線不足，男人的五官和輪廓看不分明。溫故俯下/身來，湊近了仔細看。看著看著心裡不由生出一絲感慨。

她的小叔叔長得還不是一般得好看。

深陷的眼窩，高挺鼻樑，還有那薄而線條鋒利的雙唇。唐應欽的五官偏立體，臉部線條也很分明，不是那種一團和氣的臉。

他笑起來帥而迷人，嚴肅的時候卻不怒自威。溫故最怕他不笑的模樣，哪怕不開口，也讓人心生懼怕。

但他此刻睡著，又生出一分別樣的安寧來，活像一個睡美男，收起了全身的鋒芒。

她喜歡這樣的小叔叔，一點兒不讓人害怕。

溫故直勾勾地盯著他看了很久，直到唐應欽睜開眼睛，問了她一句。

「看夠了嗎？」

溫故被他嚇一跳。

她當時坐在床沿邊，聽到聲音下意識起身往後仰，只坐了大半屁股的身體一下子失去重心。

虧得唐應欽手快，跳起來撈了她一把，摟著她的腰往自己懷裡帶。

溫故「哎喲」一聲，委屈巴巴地開始揉自己的鼻子。

「小叔叔，你弄疼我了。」

唐應欽摸著略帶胡茬的下巴：「好像是你撞的我。」

「我那是被你嚇的。」

「做了什麼虧心事，怕成這樣？」

溫故跳下床來，叉腰教訓他：「你怎麼睡在我房裡，你昨晚幹什麼了？」

「還能幹什麼，給人當人肉枕頭唄。」

唐應欽還坐在床上，懶洋洋地揉了揉手臂：「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差點就報廢在你手裡了。」

溫故小心翼翼往前走了一步，彷彿面前有一個巨大的陷阱，稍有不慎就會跌進去被抓個正著。

唐應欽被她的表情給氣笑了，啪一聲打開頭頂的水晶吊燈。

清晨的房間立馬亮如白晝。

他把手伸出來：「要不要看看你昨晚的傑作？」

溫故又湊近一些，看清了唐應欽手背上的抓痕。一道道帶著血印子，有些還翻起了細小的皮肉，顯得面目可憎。

「小叔叔，這都是我抓的嗎？」

「除了你還有誰這麼大膽。」

「那你為什麼不推開我？」

「我倒是想，你力氣那麼大，我怕傷著你。再說你又哭個不停，死活拽著我不放，眼淚鼻涕擦我一身，跟個小孩子似的。」

溫故立馬很不好意思，上前去拉唐應欽衣袖：「你衣服叫我弄髒了吧，你脫了我給你洗。」

說著就要解他的扣子。

唐應欽不動聲色摁住她的手，開口轉移話題：「溫故你跟我說，你昨晚喝醉後到底看到了什麼？」

這是唐應欽第二次看溫故喝酒。

第一次也是啤酒，剛開始喝的幾口都沒問題，結果喝到快一罐的時候，溫故整個人就開始不對。

心慌、氣短，身體還沒勁兒，但不像昨天這麼嚴重。

唐應欽那次是讓羅姨扶她回的房。

沒想到第二次她反應這麼大。

溫故自己也說不上來：「我記不清了。」

「那你還記得點什麼？」

「就記得我在那兒喝飲料，哦不是啤酒。然後你同我說話，再後來……就沒了。」

她甚至不記得是唐應欽把她抱回了房。

這缺失的記憶搞得溫故很是不安。

她湊近了小聲道：「小叔叔，我沒做什麼不好的事情吧？」

她整個人趴在床上，臉靠得很近，像一隻求愛撫的小貓。她身上殘留的香水味鑽進了唐應欽的鼻子里，甜甜的很好聞。

睡了一覺的少女臉頰微微泛紅，帶著年輕的光澤，幾乎能掐出水來。

此刻的溫故，看起來就像一顆剛剛熟透的桃子，等著人伸手採摘。

唐應欽把那隻被抓傷的手藏在身後，剋制地握了幾下拳。

心頭躥起的火苗生生被壓了下去，他長出一口氣，轉身下床。

「好了，你好好在家待著，要是困就再睡一覺。我今天很忙，你有什麼事兒找吳蕊也行。她這兩天應該會聯繫你。」

溫故還在那裡糾結自己昨晚究竟做了什麼，赤著腳追在唐應欽身後，一路追到了房門口。

「所以我是不是什麼也沒做？」

唐應欽回身看她，目光沉沉：「所以你覺得你能對我做什麼？」

兩人身高差巨大。溫故嬌小不到一米六，唐應欽至少一米八五，兩個人差了不止一個頭。

溫故努力踮起腳尖，也到不了唐應欽的下巴處。

看起來著實有點弱。

好吧她承認，這樣的她確實沒辦法拿對方怎麼樣。

要真有點什麼，吃虧的也是她。

想到這個她又小聲問了一句：「那小叔叔，你有沒有對我做什麼？」

唐應欽伸手敲敲她腦門：「我是你叔叔，不是大灰狼。」

說完轉身走了。

溫故總覺得他好像有點生氣，但又get不到他生氣的點是什麼。

是嫌棄自己身材不好，不配讓他佔便宜嗎？

唐應欽快步回了自己房間，衝進浴室打開花灑，沖了個涼水澡。

那肆虐的欲/望在冷水的壓制下終於消散了不少，他濕/身走出浴房，拿了塊浴巾擦身。

鏡子里照出他均勻的體格，唐應欽的視線不由自主落到了肩膀下面的某個地方。

那裡有一片抓痕，是昨晚溫故的另一傑作。他卻沒辦法脫了衣服給對方看。

抓痕很深，光看傷口就能想象溫故當時用了多大的力氣。所以昨晚她醉了後到底看到了什麼，又或是想到了什麼？

略感不安的唐應欽去了公司后，第一時間給蔣遇打了個電話。

對方在那兒分析：「大概是興奮了，畢竟看了偶像的演唱會，加上酒精的刺激。你今天問她她說想不起來，那可能並沒有看到實質性的東西，只是一種感覺。」

「嚴重嗎？」

「女人的感覺不好說，來的時候很強烈，走了也就無聲無息。總之你自己多留意，酒精以後別讓她碰，至於生活，讓她多交幾個朋友吧。」

唐應欽掛了蔣遇的電話，又給吳蕊發了條信息，讓她幫溫故挑幾個劇本。

「送過去讓她自己選。」

吳蕊收到信息鬆一口氣。這位爺總算開恩了。

溫故收到劇本后很高興，熬夜看了好幾天。唐應欽有些看不下去，吃飯的時候拿掉了她手裡的本子，屈著手指敲敲桌面。

「吃完再看，對眼睛不好。」

「哦。」

溫故若有所思，還沉浸在劇本的世界里。

唐應欽看她這樣，便問：「怎麼，這裡有你看中的角色？」

「小叔叔，」溫故突然認真起來，「你說我演個瘋子好不好？」

「不好。」

「為什麼？」

「我想不出來哪裡好。」

「可以磨練演技。我不想再演那種千遍一率的傻白甜角色了。那樣的角色我就算演一百個，演技也不會有一點進步。我想當個好演員。」

唐應欽想了想，擱下筷子：「那你跟我說說，這戲里的瘋子是個什麼樣的角色？」

溫故來了精神，開始敘述故事情節。

這是部民國戲，男女主角皆是出身富裕家庭，還都留過洋，接受過西方的思想。他們不願在歷史的洪流里渾渾噩噩地往前，先後投入革/命的潮流。

典型的諜戰劇的劇情。

溫故看中的是裡面一個女三的角色。此女出身貧寒，早期受男主幫助，兩人曾相戀過。後來因一些誤會兩人分開，女三行差踏錯成了漢奸，被人利用當槍使。後來懷了反派的孩子卻流產，又誤以為自己殺了男主精神崩潰，最後成了一個徹底的瘋子。

人物的一生跌宕起伏，看得溫故眼淚汪汪。

可憐又可恨。

「你說我試試好嗎？」

「不好。」

怎麼還是拒絕，她都把劇情講得那麼詳細了。

「小叔叔，你不覺得這個角色很有挑戰嗎？」

「是有挑戰，但不適合你。」

「哪裡不適合？」

「你這個人接受不了這麼高難度的挑戰。」

溫故不高興了，這明顯就是小瞧她。

她低頭撥弄著碗里的米飯，不理唐應欽。

對方隨手翻了幾頁本子，悠悠道：「你在心裡罵我也沒用，這角色確實不適合你。」

被看破心事的溫故臉一紅，小聲道：「我哪有。」

「明明就有。」

她這個樣子著實好玩，唐應欽幾乎忍不住想捏她的臉。

想想還是忍住，把本子攤開到某一頁，指了指上面一個名字：「你演這個比較好。」

溫故湊過去掃了兩眼。那角色是女主的朋友，從頭到尾都是好人。初期有點小姐脾氣比較嬌氣，後期迅速成長成了革/命的骨幹分子。

可惜命不好，最後犧牲了。

「你覺得這個好？」

「是，這個特別好。」

至少不會招來一堆罵。

他怎麼訓溫故都行，但別人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