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我洗完了

不是車禍，是謀殺。一個對事業失去信心，被抑鬱症折磨的失敗商人決定自殺，並結束女兒的生命。

劉頓說車禍，其實為父親找借口掩飾。畢竟承認親生父親殺害自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撿回一條命的劉頓從此自力更生，重新擠回了有錢人的行列，孜孜不倦的追逐利潤，鞏固著自己的階層。

劉頓躺在化妝室沙發上喝著半脫脂熱牛奶，慢慢放鬆，人生總有些傷痕是無法癒合的，一戳就痛。

劉頓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腦子裡出現唐伯爵穿著紅褲子露出胯部揮拳的樣子，並和監控里穿著皮褲、戴著摩托車頭盔的要債小混混重合。

劉頓打開手機，搏擊俱樂部里，乘著唐伯爵體力不支趴在拳台圍繩上休息的時候，她悄悄拍了個照片。

劉頓撥通了林梓駿的手機，「小警察在不在？我有些事情想請教他。」

林梓駿：「你不會是想給他錢，讓他離開我吧。」

劉頓：「我又不是王母娘娘。」

片警王朝陽接電話：「劉總，您找我？」

劉頓差點被那聲「劉總」嗆得噴奶了，咳嗽了兩聲，說道：「你們警察有沒有這種技術，通過監控里人的動作，比如走路，打架等等來判斷是不是同一個人？」

王朝陽：「動作捕捉比對也是有的，但僅限於特定重複的動作，比如一個瘸子，他走路晃動是有特定規律的，像指紋一樣獨一無二。但是打架這種屬於應激反應，偶爾性太高了，無法判斷。」

劉頓又問，「人的身體部位呢？除了面部識別，腰部，胯部等等。」

王朝陽：「不一定，要看有沒有明顯特徵了，比如傷疤，畸形等。」

「沒有明顯特徵，只有胯部照片。」

「可能性很小。」王朝陽：「劉總，你是不是還覺得有人跟蹤？我建議你看一下心理醫生，跟蹤狂造成的心理傷害——」

林梓駿奪過電話，「喂，你別聽這個獃子胡說，什麼照片？你發過來，我要他給你一一比對，放心，誰都不會笑話你疑神疑鬼。」

眼瞅著情侶要鬧矛盾，劉頓忙說道：「我的一些胡思亂想罷了。」

林梓駿：「發過來，不發我就立刻去你家要照片。」

劉頓把手機照片截圖，只發了胯部，「要小警察比對監控里那個穿著皮褲開機車的要債小混混。」

林梓駿：「知道了，我把朝陽的手機號發給你，要是覺得那裡不對勁，儘管打電話找他。」

洗完熱水澡，點了一支沉香助眠，劉頓順利入睡。

半夜，劉頓突然被一陣詭異的笑聲還有話語聲驚醒了。打開檯燈，發現是智能音箱機器人悠悠發出的聲音，他發出機器人特有的冰冷笑聲，重複著一個地址：「觀海路七十七號，A區102。」

「悠悠，進入休眠狀態。」劉頓發令。

機器人悠悠失去了控制，不停重複著笑聲和觀海路地址，直到劉頓拔下電源，強制關機為止。

劉頓心臟狂跳，拿起手機撥打林梓駿的號碼，凌晨三點，林梓駿卻是秒接電話，估計在熬夜玩遊戲，手機就在手裡，最近林梓駿迷上了一款吃雞遊戲。

林梓駿：「皇上找微臣有何事？」

劉頓剛要說「宣愛卿進宮」，電話里傳來一個男聲，「我洗完了。」

是小片警王朝陽，祖國花朵。

林梓駿不是在玩遊戲，她在實踐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里的和諧自由平等，凌晨三點。

這種時刻打擾人家會遭天譴的。劉頓立刻改口：「明天我請假，你負責鎮壓那幫剛剛從馬爾地夫度假回來的員工，一個個都變懶了，工作效率低下，開晨會時拿個胡蘿蔔掛在他們眼前，激勵一下。」

林梓駿：「遵旨。」合夥開工作室多年，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掛斷電話，劉頓打開電腦，搜索職能機器人悠悠失控大笑，果然在網上有其他客戶抱怨悠悠的行為，有突然大笑的，大哭的，自問自答的，還有莫名其妙往購物車裡添加、刪減物品的，引起了客戶恐慌。

這款漢化版本的機器人剛剛上市就被投訴多次，研發這款智能家用機器人的公司歐米伽科技宣稱是競爭對手雇傭黑客發動惡意攻擊，導致部分機器人中了網路病毒，承諾免費為客戶殺毒，為客戶提供了特定的殺毒軟體，方便客戶下載，倘若系統崩潰，會為客戶更換新品。

雖然被嚇醒了，但懶惰的劉頓對各種家用機器人早有依賴，熱衷購買家裡掃地機器人、擦地機器人、擦窗機器人等，但凡機器能做的事情，她絕不親自動手。

所以劉頓連接智能機器人，做了殺毒處理后，喚醒了休眠的悠悠。

此時凌晨四點，劉頓回床上躺平，努力入睡補眠，半夢半醒時，再次被悠悠驚醒了。

悠悠不笑了，但不停重複著同樣的地址：「觀海路七十七號，A區102。」

劉頓差點嚇尿了，她下二樓，敲響唐伯爵的門。

唐伯爵每天六點半準時醒來，提前一個半小時被劉頓吵醒，規律被打亂，低氣壓和低血糖使得他頗為暴躁，「什麼事？根據合租協議補充條款，我們互不干涉，互不打擾——」

「這房子鬧鬼！」

若是一般男人，看到漂亮女鄰居穿著睡衣驚慌失措敲門，第一反應是抱在懷裡安慰不要怕，有我在，乘機拉近關係。

但唐伯爵不是一般男人，他有病。

維生素巧克力不離身，老幹部般規律的作息，連機器人悠悠都比他活潑。

唐伯爵把驚慌的漂亮女鄰居晾在一邊，披上墨綠色的晨衣，簡單洗漱后，喝了一杯濃濃的蜂蜜水補充血糖，這才跟著劉頓上三樓，電梯打開，看著壯觀的化妝間稍有震撼。

劉頓指著機器人悠悠說，「它先是不停地笑，然後還說話。」

唐伯爵每天早上的《綠島早報》和《綠島日報》不是白看的，「報紙上的新聞說，這款新上市的家用智能機器人被黑客惡意攻擊，中毒後會不受控制的大笑，哪裡有鬼。」

「不只是笑。」劉頓打開手機錄音，「它還不停地重複這個地址。可這個地址是——墓地。」

唐伯爵看了她一眼，「你怎麼知道這個地址是墓地？」

劉頓：「因為我爸爸就葬在那裡，每年清明節，還有他的生日、忌日我都去拜祭。」

唐伯爵把智能機器人連到電腦上，打開後台程序，「這上面顯示凌晨一點五十九分和四點五十八分，你對悠悠發出了兩個同樣的指令。」

唐伯爵點擊播放，悠悠發出錄音，是女子帶著哭腔的夢囈聲，「爸爸……爸爸。」

是劉頓自己的聲音。

唐伯爵合上電腦，「你是不是把父親的忌日生日都記在手機行事曆里？手機和智能機器人聯網。你做夢說夢話，激活了悠悠，悠悠根據行事曆的記載，報出你父親墓地的地址，沒有鬧鬼。」

虛驚一場，劉頓倒在沙發上，睡意全無，肚子餓了，咕嚕嚕的叫，唐伯爵說道：「反正已經睡不著了，我要下去做個三明治，你吃不吃？」

一刻鐘后，早餐上桌，溏心蛋擱在煎得卷邊的火腿上，輕輕一戳，蛋黃流淌，滴在焦脆鬆軟的全麥吐司片上。

唐伯爵的三明治還夾著兩片芝士，劉頓要減重，沒有要芝士，但火腿和溏心蛋已經很美好了，兩人吃著早飯聊天。

劉頓：「我真的不記得做什麼夢了，夢話真可怕，以後睡覺一定命令悠悠休眠，鬧鐘設在手機里就行了。」

唐伯爵問：「以前沒有這種事情發生嗎？」

劉頓：「沒有，我以前用的國外智能機器人，英文的，我回國十年了，說夢話是中文，估計機器人聽不懂，剛換的國產中文機器人悠悠對中文有反應。」

唐伯爵提出建議：「昨晚應該不是偶然，你第一次嘗試坐前排，激發了過去車禍的創傷回憶，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所以做噩夢夢到父親，或許你該找心理醫生聊一聊。」

唐伯爵的建議和小片警王朝陽一模一樣，可是劉頓聽了心中一驚，筷子落地，「你怎麼知道我爸爸和車禍有關係？」

她提過車禍，但從沒說過是她爸爸駕車沖入太平洋的事情。

看著劉頓懷疑的目光，唐伯爵不急不慢的用熱牛奶順下一粒維生素，「十二年前龍之魂俱樂部比佛利山莊聚會騷亂事件和中國富翁駕車跳海自殺事件發生在同一天，兩者都驚動了全球華人圈，引起熱議，我在法國也關注過此事，何況你是全球知名化妝師，還有個很特別的名字，劉頓。當時很多網站都把你叫做牛頓，和著名科學家同名。」

由於跟蹤狂騷擾的經歷，劉頓疑慮依然在，「既然你知道我的過去，昨晚上車的時候，為什麼故意把我安排在前排副駕駛位置上？」

唐伯爵攤了攤手，「我只知道你父親帶著你自殺，但不知道你從此不敢開車和坐前排。我現在知道了你的禁忌，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唐伯爵的回答無懈可擊，劉頓意識到自己有些過分了，「對不起，最近我……有些過度緊張。」

兩人只是飯友和鄰居，劉頓不想告訴唐伯爵跟蹤狂的事情。這個案子已經了結，跟蹤狂入獄了，但對她的影響遠遠沒有結束。

唐伯爵再次建議：「你可以找心理醫生聊一聊。」

以前不是沒找過，每一次都和心理醫生鬧的不愉快，醫生主動終止治療，理由是她拒絕配合。

劉頓覺得冤枉：我明明是最配合的病人好吧！

但心理醫生說：作為病人，太配合了，其實就是抵觸，你已經放棄治療了，何必浪費金錢和時間。

連續三個醫生都是如此診斷，劉頓不再約新醫生，決定大不了一輩子不開車，不坐前排，日子照樣過。

劉頓本能的迴避唐伯爵的建議，把話題扯開，「說起來，我爸爸生日快到了，難道他提前託夢找我要禮物？乾脆，我今天去觀海路七十七號看看他。」

劉頓飛快起身，收拾廚房，忙的團團轉，企圖用忙碌把找心理醫生的事拋到一邊，逃避有些可恥但很有用。

做好一切，劉頓披上外套，用手機打車去墓園，可能是太早了，附近沒有空車，她用三個打車軟體都沒叫到車。

唐伯爵晃了晃路虎車鑰匙，「我送你吧。」

劉頓客套推辭，「這怎麼好意思。」

唐伯爵淡淡道：「你都好意思在早上五點把我吵醒，坐車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這話聽得劉頓臉紅，更不好意思了。不過，不好意思歸不好意思，車還是要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