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第 138 章
有防盜設置,比例不足的話需要到規定時間才能看到~筆芯她實在不敢想。
林老夫人眼看著她這番作態也半點不為所動,聞言也不過淡淡一句:「饒了你?你這個混賬東西!這麼多年,我先是不顧安北的意思把你迎進門,又把這府中的中饋給了你,府中上下哪個不對你禮敬三分?就連你那一雙兒女哪個也不是照著嫡出養大的。你說說,你還有什麼不滿,竟做出這樣的事來!」
許是說到急處,林老夫人止不住就重聲咳嗽起來。
「母親切莫為了媳婦壞了自己的身子…」
林氏一面說著話,一面是膝行朝人爬去,她想像往日那樣替人撫背,可還未等她的手伸過去便被人狠狠打落了。
林老夫人冷眼看她,她取過一旁的茶盞喝了一口熱茶等喉間那股子癢意退散,她才開口說道:「你也不必說了,這些年你從公中拿了多少銀兩都給我去補上,但凡讓我知曉少了,你都不必再留在府中。」
「至於這個中饋…」
林老夫人說到這,看著林氏陡然間擴大的瞳孔,冷笑一聲:「你也不必再掌了。」
...
大觀齋。
霍令儀近些日子醒來得都早,這會外頭還未至辰時,她卻已經用過了早膳…外間日頭雖剛起,可暑氣卻已經生了起來,她不願去外頭走動索性便立在窗前彎了一段脖頸剪著蘭花。
身旁的杜若握著一柄團扇正輕輕晃打著,她亦垂眼看著這盆蘭花,口中是道:「也不知合歡那一家子如今怎麼樣了?」
昨兒個老夫人身邊的玉竹親自領著婆子走了過來,擇了個「刁奴偷竊」的名號便把合歡堵著喉嚨拉走了…別的不知事的自然以為這合歡手腳不幹凈偷了主子的東西被發現了,可杜若卻是知曉底細的。
自打合歡握了那本冊子來告發此事的時候,她的命運也就定了下來。
或許還要更早些——
早在郡主那日把她提到身邊的那一日,她這一生的命途也就已被人玩弄在股掌之中了。
為了自己一時的貪念,不僅連累了自己的母兄,還賠上了自己的性命…杜若一時之間竟也有些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霍令儀仍舊彎著一段脖頸剪著蘭花,聞言也不過淡淡一句:「祖母既然要保下林氏,有些知道舊情的人自然也就留不得了…」她說話的語氣沒有絲毫起伏,就連聲調也沒有一絲變化,等把眼前的蘭花修剪好她是細細又看了一回。
待心中滿意了,她才鬆開手取過一旁的帕子擦拭起來,口中是又一句:「今兒個就讓紅玉回到跟前伺候吧。」
前些日子她有意無意冷落紅玉,後頭更是把人打發到了小廚房裡去,這其中自然有因為合歡的緣故,卻也有真正想收一收紅玉的性子…前世紅玉陪她最久也是最得她心意的,霍令儀自然是想好好待她的。
可前路縹緲,若紅玉的性子還是跟以往一樣直來直去…
她也只能舍了這份心了。
杜若聽到這一句眉眼驟然就綻開了幾分笑,她忙屈膝朝人打了一禮,口中是跟著應了一聲「是」,就連聲調也帶了幾分未曾遮掩的笑意。早些她也想過要替紅玉求情,可郡主行事向來說一不二,她自然也只能強壓住了…如今郡主既然放了話,她心中自然高興。
霍令儀看著她這幅模樣心中也有幾分好笑,只是終歸什麼都未說。
…
等到午間還未曾用膳的時候,崑崙齋倒是傳了話來讓她過去…霍令儀便也未曾耽擱,只重新梳理了一番便由杜若扶著走了過去。去往崑崙齋的一路,恰好要經過林氏的容安齋,眼瞧著往日熱熱鬧鬧的一處福地,今日卻顯得格外的寂寥,哪裡還有半分鮮活氣?
領路的丫鬟名喚「阿滿」卻是個機靈的——
她眼瞧著霍令儀朝那處看去便低聲說道:「早間玉竹姐姐親自領了人去側妃那處,沒一會便處置了不少丫鬟、婆子,先前奴來得時候還聽到不少哭聲。」
霍令儀見她眉眼靈巧倒也添了幾分笑,她仍舊由杜若扶著朝崑崙齋走去,口中卻是問道:「那你可知曉她們哭什麼?難不成是不願被牙婆帶出府?」
阿滿聞言卻是搖了搖頭,跟著是輕聲回道:「奴也不知,只是奴沒看到牙婆,倒是瞧見玉竹姐姐領著她們往西邊過去了…」西邊是一處廢墟的園子,平素鮮少有人過去,既然未曾有牙婆,那麼怕是私下處置了。
杜若自是也聽懂了,她面色蒼白,扶著霍令儀的胳膊也跟著停頓了一瞬。
這后宅內院的腌臟事太多,每年都要死上不少人,可像今次這樣私下有這番大動作的卻是頭一回…杜若平素性子再是沉穩,可思及此卻也免不得亂了一份心神。
霍令儀自是察覺到了杜若的異常,她什麼都未說只是握著杜若的手輕輕拍了一拍,等她重新平靜下來才邁了步子繼續往前走去。
空氣之中彷彿還瀰漫著鮮血的味道,似是還有亡靈在這虛無的半空飄蕩著,可霍令儀的步子卻未再停頓。她早已見慣了死亡,終究是難以再像杜若這樣還存有什麼悲天憫人的心緒…
何況這樣的結局她不是早就知曉了嗎?林氏身邊的那些人都跟隨了她太久,若真想從她們身上擊破什麼雖說不是不可能,卻也太過麻煩…既如此,倒不如索性趁著這回重新把這容安齋里裡外外清洗一番。
「郡主,奴…」
杜若的心緒也已逐漸平穩下來。
她想著先前那副模樣方想開口認錯,便見霍令儀已托住她的手,予她一句「無妨」。
霍令儀這話說完便仰頭朝西邊的方向看去,那處的天空彷彿沾了人的鮮血隱約有幾分見紅…她不會責怪杜若。這並沒有什麼好責怪的,人活這一世,本就有七情六慾,她不能因為自己的緣故便也讓身邊的丫鬟陪著她一樣冷情冷心。
她寧願她們還保留著對人世的幾分感懷,也不願她們同她一樣。
不管前世種種,她與李懷瑾雖無夫妻情意,可李家眾人對她卻向來都是不錯的…霍令儀有時候也會想,但凡前世她能活著,那麼不管如何,李家都會予她一方福地讓她安度餘生。
可那說到底終歸也是前世的事了,如今歲月翩躚,她與李家既無前緣又何必再續?只是如今看來有些事終歸是躲不掉的,先是李懷瑾,如今又是李安清,只怕這日後還會有不少人。
既然躲不掉,那麼就迎面而上吧…
霍令儀想到這,面上的笑便又多了幾分,她抬了一雙瀲灧美目朝李安清看去,手中亦捧著一盞酒,聞言便與李安清遙遙一對,口中是道:「安清。」…她笑時本就好看,恍如百花初綻一般,只是平素鮮少笑,能窺見這幅容色的自然也不多。
李安清乍然瞧見這一抹笑足足愣了有一瞬余,等回過神來她的面上也難得沾了幾分紅暈。
她忙飲下杯中這一盞酒,等那抹紅暈消散才看著霍令儀輕聲說道:「你笑時真好看。」李安清這話說完聽到霍令儀輕聲一笑,恐她不信,忙又跟著一句:「是真的好看,我從未見過如你這樣好看的人。」
她這話卻是真的,霍令儀雖然在燕京素來有美人的名聲,只是往日瞧著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可先前的那一抹笑卻恍如浮雲初開,百花初綻,當真是說不出的滋味。
霍令儀聽她這話也不過是輕輕笑了笑,她是知曉李安清性子的,自是知道她不說虛話…她笑也不過是因為先前李安清說話時的這幅模樣,讓她想起前世嫁給李懷瑾后的一日。
那日,李安清故意遲留了許久最後扭扭捏捏得到了她跟前,與她說了一句:「嬸娘真好看,我從未見過比嬸娘還要好看的人。」
彼時——
她心中掩埋著對柳予安的仇恨以及對歲月的不公,平素見人也都是冷冷清清的,只是在看到李安清那副樣子后卻還是忍不住輕笑出聲。
霍令儀想到這,一雙眉眼便又泛開了幾分笑,她飲下杯中酒,而後是看著她緩緩而道:「我知道。」
這一場宴會直到傍晚才散。
李安清因著先前與霍令儀說了一下午話,自然也發現這位傳言中「不好說話的郡主」其實並不難說話,如今也不喚人的名字,只親昵得喊她一聲「霍姐姐」。
這會兩人便一道往外頭走去,李安清年歲還小,先前又多用了幾杯酒,走起路來自然有些不穩,霍令儀便伸手托扶著。
等兩人走下樓,各自的馬車也早已到了門前。
李家的馬車前卻還站著個白衣少年郎,瞧見她們過來忙上前迎來,只是在看到霍令儀的時候,他清雋的眼睛還是有一瞬得波動…只是此時顯然不是說話的時候。
他看著一副醉意的李安清,一雙眉心便又折了幾分:「怎麼喝了這麼多?若是讓叔父看見,定然又要訓你了。」
李安清看見他自然也回過神來,她「嘻嘻」笑了下,一副嬌憨味道:「我爹才不會說我呢…」她這話說完便又看向霍令儀,口中是跟著一句:「霍姐姐若是得空一定要來我家做客,我,我帶你好生去玩。」
她這幅半是醉意半是清醒的模樣,倒是讓霍令儀也忍不住笑了一回。
她也未說什麼,只是笑著與李安清說了聲好,而後是又與那個男子點了點頭,便由杜若扶著先上了馬車。
「哎,哥哥…」李安清看著身邊的男子仍舊看著那輛漸漸遠去的馬車,忙伸手在人眼前輕輕揮了揮,等他回過神,她才輕輕笑道:「霍姐姐是個好姑娘,哥哥若是喜歡可要好好加油才是。」
男子聽得這一句,耳根便泛起了紅。
不過也只是這一瞬,他便低聲訓斥道:「這些話,你可不得亂說,沒得壞了她的名聲。」
他這話說完便扶人上了馬車,只是臨來卻還是朝那虛無之處望了一眼…可惜了,好不容易見上一面,卻是一句話也未曾說。
…
霍令儀回到府中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
她因著午間用了些酒,腹部脹著難受索性也就未曾傳膳,只洗漱完便先睡了個囫圇。等她醒來的時候,外頭已是滿天星河的時候了,屋子裡的燈火照常還點著,她伸手扯了半邊床帳,而後是朝外頭喊了一聲:「杜若。」
許是剛剛睡醒的緣故,她的聲音還帶著幾分喑啞。
杜若來得很快,她的手中握著一盞溫水,一面是把那帘子掛到了金鉤子上,一面是把水遞給了人,口中跟著一句:「郡主可要傳膳?」
霍令儀接過杯盞飲完整杯溫水,等喉間潤了,她才開了口:「不用了。」今兒個在飛光樓吃用得太多,這會胃裡還撐著,哪裡還用得下?她把手中的杯盞置於一側,而後是輕揉著眉心問道:「今兒府里可有什麼事?」
先前她回來的時候有些疲累,也未曾問人。
「您放心吧,府里沒事…」杜若這話說完便取過一旁放著的團扇輕輕晃打著,給人送來一段涼風,她似是想到什麼手中的扇兒停了一瞬,口中也跟著說道:「倒是先前合歡來過幾回,還問奴您可曾醒,瞧著倒像是要與您說道什麼的樣子。」
她這話說完便又把聲壓低了幾分:「難不成她…」
霍令儀聞言覆在眉心上的手便也跟著停了一會,口中是緩緩說道:「估摸著時間也差不多了…」她這話說完便抬了眼,暖色燭火之下,她的面容一半隱於床幃之中,一半露於燈火之下,平靜的面色在此時卻顯得有些晦暗不明。
她仍坐在床上,一雙眼朝那銜著燈芯的銅鶴看去,紅唇一張一合,說不出的無雙艷麗:「去傳她進來吧。」
杜若忙應了一聲,她把手中的團扇置於一旁,而後是屈膝一禮往外退去了。
合歡這話說完便又抬了頭看了看立在霍令儀身側的杜若,雖未說話,意思卻分明。
杜若見此忍不住便折了一雙眉心。
霍令儀倒是未說什麼,她把茶盞重新擱於一側的茶案上,而後是開了口和杜若說道:「去外頭守著。」
郡主親自發了話,杜若自然無話可說,她輕輕應了一聲,待又行過一禮才往外走去…簾起簾落,室內很快就沒了杜若的身影。霍令儀仍舊坐在貴妃榻上,她的手肘半撐在一旁的扶手上,一副身姿也顯得有幾分扶風疏闊的味道:「人都走了,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合歡聞言心下卻還是有些躊躇,她想著自己所查到的那些事,直到此時還是覺得有些心驚肉跳的…合歡一直都知道她那個娘和哥哥私下幫著林側妃做著事,可她卻從未想到他們做得竟然是這樣的事!
這事要是被人發現,不止是她那個娘和哥哥,就連林側妃只怕也得吃不了兜著走。
她想到這心下忍不住便又生了幾分退意,到底是自己的親娘親兄長…難不成她真要置他們於萬劫不復之地嗎?
霍令儀一直垂眼看著合歡,只是合歡自打先前杜若出去便一直彎著一段脖頸,也瞧不見面上是副什麼模樣。她想到這心下便也跟著動了幾分,看來這位合歡的確是發現了什麼事,保不準還是一樁大事,若不然不會是這樣的表現。
只是究竟是什麼事呢?
她雖然知曉李婆子是林氏的人,前世李婆子倚靠著林氏,連帶著合歡和她那個兄長也一路順遂…因此上回令君出事,她才牽扯了李婆子,又把合歡提拔到了跟前。只不過這私下李婆子究竟在替林氏做什麼事,她卻是不知情的。
霍令儀想到這,一雙鳳目也跟著眯了一順,她的手微微蜷了幾分輕輕敲在茶案上…此時夜色已深,里裡外外都是一片靜謐,她這敲在茶案上的一聲又一聲卻恍如驚魂鼓一般敲在了合歡的心頭上。
「怎麼?」
霍令儀敲在茶案上的手仍舊未曾收回,她面容微沉,就連聲線也跟著低沉了幾分:「你這深更半夜的,莫不是來與我鬧趣的?」她平素說話雖然沒什麼情緒,卻也從未像此時一般,明明還是那副無波無瀾的模樣,卻彷彿有千軍萬馬的氣勢朝合歡撲去。
霍令儀的年歲雖然不大,可該有的氣勢卻從未少過。
何況經了那一世浮沉,又在李懷瑾的身邊待了一年有餘,此時她這特意散發出來的氣勢又豈是一個小丫頭可以抵擋得住的?
合歡原本聽著那敲擊聲本就心驚肉跳,如今聽得這一句更是冒起了冷汗,她忙收斂了心神,狠狠咬了牙開口說道:「奴,奴有話要說。」等這話出口,她先前還有些紊亂的心倒是好了不少。
真出了什麼事,她娘和兄長左右也不過是被打一頓趕出府,到得那時她再求一求郡主讓她舍了這頓板子…
郡主如此看重她定然不會落她這個面子的。
何況跟著林側妃,他們一家子還是做奴做仆。
可若是她得了郡主的看重,日後跟著郡主一道嫁去文遠侯府…那就什麼都不一樣了。
這陣子合歡日也想,夜也想,每每合上眼睛便是柳世子對她笑的模樣,若是能做他的枕邊人…那她這一世都圓滿了。
合歡想到這,心便又定了幾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是跪直了身子朝霍令儀看去,口中是跟著一句:「郡主,奴要告發林側妃,她利用公中的銀子貼補自己的鋪子。」這聲並不算響,卻恍如一道驚雷敲在這寂靜的夜色里。
霍令儀微蜷的指根一頓,就連撐在扶手上的手肘也跟著一僵,她似是未曾聽清一般:「你說什麼?」
合歡便又說了一遍,而後是開口說道:「奴也是前些日子才發現的,奴的哥哥原是外院的管事,前些年被側妃提了位份,如今管著公中的賬。這些年,林側妃遣奴的娘裡外跑腿,又讓奴的哥哥替她去做這樣的事。」
她這話說完,便從袖中取出一本小冊子捧於手中高於頭頂:「這是奴娘親的小冊子,她記性不好就喜歡把一些大事記在這冊子上…奴在她屋子裡尋東西的時候不小心發現了這樁物,思來想去還是得和您來說一聲。」
霍令儀眼看著那本冊子,耳聽著她一言一語,她什麼話都未曾說,只是面容卻還是沉了下來。
她取過那本冊子翻閱起來,李婆子終究不過是個內宅婆子,筆跡不算端正,記著得東西也是模模糊糊的…可有些東西卻是看得清的,何時何地,林氏交待了他什麼事,她連著翻看下去,越往後翻,面色便又跟著低沉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