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華月份的笑點
要怎麼形容,薄荷那一瞬間的心情呢。
就像是堆在桌面,厚厚的、那一層又一層沉重的學術科目和參考資料,快有半個人高,夾雜著五花八門的筆記,一直好好地堆放在那裡,供人隨時參考——
然後,不過是起身的時候稍微沒注意,左腳輕輕絆了一跤。
………
於是,嘩啦嘩啦的落書聲,便一本接著一本,砸在光滑的木地板上——也砸在了少女的心尖。
那磕在地面的痕迹,是青春的悸動,比春日櫻花更羅曼;散落在少女腳邊的羽碎、以及粉紅色的花朵盛開的甜蜜氣息,隨著不可抑止的心跳聲,讓輝夜薄荷連臉上的傷都感覺不到疼了。
完全不痛。
「……」
她左手還粗魯地抓著翻白眼昏迷棒球男的衣領,右手則是抵在灰沉沉的鵝卵石地面,甚至手心引出了幾個難看的圓印——以這樣的姿態,和命中注定的美少年相遇,實在是……
太難看了!
深吸一口氣,輝夜薄荷輕輕閉眼,仔細地分析起眼下的局勢、還有對方的性格——
哪怕在思考的時候,她也不忘慢慢地、不著痕迹地收回死拽著領子的手,而是用它觸碰著傷口,「嘶」了一聲;無比合理的藉此重擺了個很好看的跪坐姿勢;「謝謝。」
「不用客氣。」手腕纖細,但身形卻相當有力的高挑少年站起后,俯身拍了拍灰,繼而朝她伸手,「還起的來嗎?」
「嗯。」
幾不可聞地瞥了眼他身後的網球袋,輝夜薄荷揚起臉,雙膝前曲,從容地仰望著少年,對他鎮定地點了下頭;然後,她並沒有去牽他的手。
而是出人意料的,拾起了罪魁禍首——那顆網球。
「呼……還好沒有壞。」她拿起它,左右認真地看了看,保持著這幅柔弱又無比坦然的姿態,對著這個要命的黃色小玩意輕輕吹了吹;把灰塵吹走後,又用手拂去上面的落土,才自然地把手搭在少年那隻白皙修長、滿是老繭的手中,「麻煩您了。」
「……」少年很輕地點了下頭。
一站好,薄荷就一副理所當然地把那顆仍然髒兮兮的小球,隨手放進自己純白色的內衫口袋中;然後又轉頭走到還在昏迷的人旁邊,神色看上去有些無奈:「他該怎麼辦呢?」
「先去處理你的傷口,」想到剛才這個男生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只顧自己躲開、連順手拽一下女孩子都怯於去做,告白詞卻說得那樣誠懇;眉眼秀麗的少年漫不經心地道:「和貴校醫務室的值班老師說一聲就好了。」
———
顏值遠遠高超於尋常人的少年少女,走在校園內不被大眾注目,那是不可能的。
起先,冰帝的女生們看到容姿昳麗、氣場平和的外校男生緩步地走在少女的右側,目露些許關心,還有些嫉妒和不滿——畢竟冰帝經常與東京區和其他縣域進行聯賽,時不時就能看到穿著外校校服的學生;但因為體育社團的互動較多,為了不打擾他們的正常活動,學生會是嚴禁隨意搭訕的。
而且本校學生大部分也不會特別在意那些人,反而為冰帝的外交手腕自豪。
但,任何事的例外,都出在臉的地方。
普普通通,模樣寒酸,還很沒禮貌問路的人,被理睬的可能性都不高;但是星奏、黑主、立海大、帝光、櫻蘭……像這樣的學院,不說生徒質量和偏差值,但從臉看,就遠遠勝過其他的一大截——被少女們偏愛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有人早就認出來,那個和身旁的女生輕聲聊天的少年,就是立海大網球部三年級的神之子——幸村精市。
如他這般生來就是天之驕子,和跡部景吾不相上下、風華絕代的優等生,卻還有那樣的好脾氣:以前有冰帝女生暗戀對方許久,趁聯賽結束、天色昏暗之時偷偷告白;被對方溫言有禮的拒絕後,還勸說女孩子要早點回家,不然不安全——要知道,跡部景吾的人氣雖高,後援團人數也是年年攀升,但是論起真正有膽量向他正面告白的人,卻幾乎沒有。
不是怕被拒絕,而是很可能會被對方說得面紅耳赤,然後哭著跑掉——這樣的例子不在少數。
尤其是當他心情一般般的時候,那冷淡的神色,能將人心看透的銳利視線,幾乎能刺穿人的心臟;臉皮再厚也撐不住……故而在鼓起勇氣之前,很少有人會樂意去冒這個風險。
但是,當有個膽子大點的女生試圖走過去,看誰這麼不識相地破壞了規矩時——
她看到了對方的臉,於是就默默地又撤回來了。
「喂,麗子!」見她還沒發揮作用就灰溜溜地回頭,有人不滿地推了推她:「你怎麼搞的?就算是新生、應該的規定還是遵守啊;你不說我去!這種事不說清楚,以後破壞規則的人多了,會讓跡部大人面色無光的!」
「不是……」名叫麗子的少女指了指那邊,「你先看看人家的校服。」
其餘女生:哈?
「怎麼樣都沒辦法穿出那種美感的對吧?恰到好處的身材線條,優美筆直的雙腿,還有飽滿的……」麗子繼續說:「再看看她的側臉!」
「……總感覺很熟悉啊,但是離得太遠了。」有個三年級撓了撓頭,「看著輪廓還不錯;所以呢?這就可以輕鬆放過了?」
「你聽過月姬么?」
「不會吧……?你的意思是……?!」
「嗯,就是這樣。」麗子沉重地點點頭,「看來新聞社下周的周刊賣不動了;人家明明真心很看好忍x月這對cp的!同人漫都買了三十多套珍藏了的說!」
「噫,倒閉了才好——我早說了,比起月忍,果然還是日x月這對,同齡的幼馴染啊,青梅竹馬呀~不覺得網球部那個冷冰冰的一年級,配月姬萌一臉嗎?!我記得他們是同班,上次和月姬說了幾句話,他臉都紅透了;平時明明冷冷淡淡,對誰都愛理不理的——超萌的好嘛!」
「呃……」有個女生舉手,「只有我覺得,樺x月這對比較反差萌嗎?你看,身高反差萌、性格反差萌、美女與野獸簡直——」
其餘人:「拒絕!有這種念頭你還是去謝罪吧花子!」
花子:「不;反正我在心裡萌,誰也管不了~~」
……
………
「怎麼了?」看到少女走著走著,突然停下了腳步,幸村精市轉過頭,「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不,」輝夜薄荷頓了頓,垂著眼,「……就是,大家都盯著我們看。」
——這不是當然的?
幸村在心裡道,他的話,早就習慣了這種事情;只要沒有惡意,那也無傷大雅;至於她……
正常人,被砸了那麼一下,還是正沖著臉;原先再怎麼好看,面容都會整個腫起來。
國一的時候,因為意外或者非意外,不說真田和柳,他也被砸到過好幾次;那可是相當疼的,嚴重的話,必須去醫院治療不可。
所以當看到少女滿臉是血,仍在努力做著力所能及的事;平時心淡如他,想了想,還是決定上前幫個小忙。
但…那顆球暴力的行徑,不僅沒有給她留下什麼難看的痕迹——相反,明明沒有像那些柔弱的女孩子一樣疼得流淚,一直很堅強地跟著他走;可那種不經意間,流露出與逞強截然不同的脆弱、如同沾落著綿雨的櫻瓣;就連紅起來的地方,也有一番可愛的柔軟。
讓他隱隱有些明白從前在書上讀到的道理——輝夜,大抵也不愧其名了。
對於探究陌生人的事,他向來都毫無興趣;只是既然幫了別人,與其撒手不管,做到相對的責任還是有必要的。
於是,幸村也停下前行的腳步:「你……」
看著對方輕輕用紙巾捂住臉上的傷痕,低著頭的模樣;幸村恍然,繼而偏頭思索了片刻,就將自己披在身上的外套脫下來,遞給了少女。
「不介意的話,就用這個吧。」
外套上有著少年清冽的味道,就如同他本人一樣溫柔而細膩,又帶著一絲適度的距離感;薄荷用外套遮住了自己的臉,只露出一雙明亮的褐眸,無聲地表達著自己的謝意:「……」
「咳。」
看見少女通紅的耳根,他莫名覺得嗓子有點發癢,可能是上次生病還沒好全呢;幸村這般想,便自若地對薄荷笑笑,「這樣就好了。」
而輝夜薄荷在他轉身後,摸了摸外套衣領上綉著的名字。
在心裡過了好幾遍,記熟后,她調皮地沖著少年的背影,偷偷地微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