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比賽(二)
「打架」事件的第二天,沈曦明顯感到自己更加有病。
他自習時趴著睡覺,卻情不自禁伸直胳膊,腦袋枕著上臂,另一隻手搭著肘彎,擋住自己的臉。沈曦個字高,胳膊長腿長,此時右臂一伸,橫過桌子,還伸出去一大截,手垂在前邊的水晶皮凍身旁。
夏九嘉在專心寫題,沒有注意。
沈曦想睡覺,卻怎麼都不能睡著。他抬眸,用露在外面的一隻眼睛看著自己的手。夏九嘉正低著頭,背脊微躬,兩隻手都放在桌上,因此沈曦的手就在他腰側,距離他上身側面的漂亮的弧線只有五六厘米。
「……」沈曦重新閉眼,假睡,裝作調整姿勢的樣子,悄悄地把右手橫移了段距離,不出意外地,指尖輕輕地觸到了水晶皮凍白襯衣的几絲皺褶。
彷彿還能感受得到裡面體溫。
沈曦想:衣服一直穿在身上。一定是有體溫的。
他糾結許久,一個沒有忍住,又動了動,心臟砰砰直跳,直接隔著衣服碰到前桌肋骨。剛一觸到,沈曦便覺得手指被火焰燙到一般,十分刺激,陌生的感受讓人想要跳起來逃離從而保護自己。
「……???」夏九嘉一愣,避開,轉頭看見沈曦在睡覺,頗有一點無奈,伸出幾根手指按在沈曦手腕上面輕輕將其推遠,重新低頭寫題。
「……」兩分鐘后,沈曦趁著夏九嘉專註,又將右手重新移回,食指指尖外側輕輕貼著對方襯衣上的皺褶,手指還偷偷地來回勾勾,仔細感受著摩擦衣料時的粗糙觸感,加重「自己正在碰觸對方」的令人雀躍的認知。
好像在做壞事。
知道不好,被揍也是正常,然而停不下來。
沈曦枕著右臂。從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夏九嘉正寫著字的右手。夏九嘉在算題,右手握著鉛筆,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沈曦看不見具體有什麼,眼裡只有水晶皮凍白白的透明一般的手,掐著筆,好像正在自己心肺留下痕迹。
想起昨天無意當中的那一握。
什麼感覺來著……當時心裡只是一慌,竟然沒有細細體會。
下課鈴一響,沈曦直起身子,「duangduang」踢了兩下夏九嘉的椅子下面,「小皮凍兒。」
「……?」夏九嘉轉過身體。現在,對於「小皮凍兒」他已經無力吐槽,也懶得管了。
沈曦說:「我有題不會。」
夏九嘉一愣:「問我問題?」他很清楚在沈曦眼裡自己學習是一塌糊塗,天天都在做假題。
沈曦說:「嗯,對。」
說完,沈曦把手伸進書桌胡亂扯出一本教輔,翻來,皺著眉頭看了一圈,選了一道簡單的題,問:「這個怎麼做?」
他精心研究,覺得太難不行——水晶皮凍不會做,太簡單也不行——水晶皮凍傷自尊,這個度十分地難把握。關鍵是,他也只知道夏九嘉不在班級前30學年前900,對於具體多爛也不是很清楚,也就根本不知道該找什麼題。
可慢吞吞地也不行,一看就有貓膩兒,於是沈曦翻了幾下,找了一道不算十分難但也不是特別簡單的中等偏下的題,問夏九嘉。
夏九嘉垂眸一瞄,十分驚訝,抬頭看著沈曦,語氣帶著不解:「你不會做?」
「嗯,不會,你教教我唄。」
夏九嘉狐疑地盯了沈曦半天。他也知道,有人會這個有人會那個,學神也有弱點,但這題……也太簡單了吧???沈曦不會做???那他怎麼考第一的???
對面沈曦催促:「快點兒啊?」
「好吧。」夏九嘉也不再多想。雖然覺得這個沈曦十有八-九又在犯病,但反正跟自己沒啥關係,也就懶得理了。
沈曦遞給夏九嘉筆。
夏九嘉隨手一抽,竟然沒有能抽動。沈曦握著一大半筆,因此夏九嘉不可避免地抓住了沈曦一點點指尖。他也沒有在意,只是抬頭,說:「你鬆手啊?我怎麼寫字?」
「哦——」沈曦撒手。
嗯,有點兒酥,放佛有微弱的電流直接通到自己五臟六腑。
又做壞事。
夏九嘉開始驗算,同時念叨:「f(x)……(2a+2b)x……」
沈曦看著夏九嘉一張一合的唇,說:「嗯。」
最後,夏九嘉解完,問沈曦:「懂了嗎?」
「懂了。」沈曦覺得自己真是棒棒的,正好選了一道水晶皮凍會的,而又不算特別簡單。
「那就好。」夏九嘉轉回身子,繼續念書。
「……」沈曦看著演算紙上夏九嘉寫的那堆字,鬼使神差一般,將它仔細折好,輕輕夾在高一《必修(一)》的數學課本裡面,立即覺得連那課本也都變得熨燙起來。手放在封面上邊心臟都通通直跳。
真的太奇怪了。
沈曦忽然想起那個戀愛罐子說他未來對象是在「半米以內」,難道……
余忠善說罐子很准。那兩三天全班都在玩兒罐子,於是班主任余忠善出面沒收,結果……沒過一天又還回來,懺悔說「太准了,我不該將這東西據為己有」,還說自己算了三次答案都是「別鬧,已婚!」
…………
晚飯過後是晚課時間,「散打王」化學老師講解卷子。沈曦望著前面空蕩蕩的椅子,心裡空落落的,不爽。
一個月前軍訓過後,市裡搞了什麼比賽,想要檢驗各個學校軍訓成果。於是R中組織了個60人方隊,並從高一年級各個班裡選人。選人的標準非常地好懂,就是外表——個高、帥氣就行,沈曦與夏九嘉自然都被選中。當時幾個老師一進高一六班便是眼前一亮,指著沈曦與夏九嘉,連聲音都壓不住,喊:「那兩個!那兩個!!!」
被選中去參加比賽,那自然要進行訓練。學校也不好意思利用大家放學時間搞這種事,就叫他們每星期周一至周五晚自習時下樓受訓。夏九嘉一向是乖寶寶好學生,去了,而沈曦一次都沒有去參加過,他覺得在教室呆著更爽。奇怪的事,那些軍營來的教官也沒過問。
此時沈曦有些後悔——自己一個人待在這,好無聊啊……
正想著,高一六班的門突然間被敲響!!!
呼啦啦地幾個老師進來,手裡拿著破紙,問:「沈曦呢?在嗎?」
沈曦:「???」
「誰是沈曦?」
沈曦起身:「我?」
「你問誰呢?!」幾個老師說,「為什麼從來不去操場訓練?」
「……昂。」
「立刻下樓!」
沈曦正好也想見皮凍兒,沒太掙扎,撂下課本去了。
原來,因為佔用晚課時間進行訓練,開始學校也並沒有卡得很死,偶爾缺席一次兩次老師、教官都不追究。而且,訓練是在晚課時間,領導老師基本下班,學生們由幾個軍隊教官帶隊,他們也不好做什麼。然而……今天晚上,領導老師還有教官合計以後猛然發現,有一個人從來就沒有參加過,日天日地,把學校的命令完全當耳邊風、大大咧咧留在教室,終於忍無可忍,上來抓人。
沈曦下樓,走進操場,在方隊中尋找水晶皮凍。
雖然天色已經漸黑,沈曦還是一眼發現水晶皮凍——非常認真、非常用力,白生生地,在隨著大家一起打軍體拳。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想起了《西遊記》中《西梁女國》的那一章——階下站著各色人等,女王卻只看到唐僧。
一個教官上來,問沈曦:「會打軍體拳嗎?」
沈曦說:「不會。」
教官也不跟他廢話,直接點出一個同學:「你,教教他。」
同學說:「好。」
於是沈曦眼睜睜地被那同學拎到一邊,單獨開灶,學軍體拳。沈曦聰明,一共16式,其他同學跟著教官學了差不多兩星期,沈曦倒是看看就會,前後一共花了大約一個小時,只是不大標準、不大熟練。
最後歸隊,教官們說:「好,後天就是正式比賽!明晚照常訓練,後天早上七點集合,做最後準備!下午就去體育中心!」
「啊……?」沈曦想:後天就是正式比賽?
他皮,但也不是不要臉。
解散以後,沈曦走到夏九嘉前,問:「小皮凍兒,軍體拳……你再教我一遍?」
夏九嘉剛練完,臉上紅撲撲的,讓人想咬一口:「嗯?」
「我之前全都逃了。後天就比,有點兒心虛。明天怎麼也得加入方隊合練。」他現在偶爾得想,打得比別人要慢,無法一次將軍體拳的那16招全順下來。
「好,」夏九嘉說,「操場太暗,咱們回宿舍打吧?」
「行。」
夏九嘉想了想:「那就找個沒人的地兒。」
沈曦問:「哪兒?」
「咱們宿舍緊裡邊的廁所沒人去。」他們那層住著全體高一學生,不過沒滿,因此最裡邊的廁所比較「冷清」。
廁所……沈曦忍住沒有吐槽,說:「……好吧。」
於是兩人回宿舍、進廁所、練拳。廁所外面有盥洗室,他們就在那打,倒是沒有聞到不大好的味道。
夏九嘉一招一招開始重新講解,同時做給沈曦看:「第一招,弓步沖拳,這樣——第二招,穿喉單踢,這樣——」
沈曦也在旁邊跟著學跟著練。
夏九嘉看看沈曦,說:「不大標準。」
「嗯?」
夏九嘉走過去,捏著沈曦向上的手心,伸手細細擺弄:「拇指再往回收一點,成掌,另外四指也再往上一點……這招是要攻擊對手喉部。」
沈曦看著夏九嘉那白皙修長又有點細的五指忙忙碌碌,摸過他自己的每一根手指,有些愣神。
「好。」夏九嘉又托著沈曦抬起來的一條大腿,「再高一點……用力一點,準備踢上對方身體。」
「……」
而後夏九嘉便發現,沈曦一點都不像個年級第一。
這也不會,那也不會,總要自己給他矯正。有時一招剛剛教完、錯誤剛剛糾正,就又不會,還得從頭再來。
不過這樣摸了一通,夏九嘉很嫉妒地發現——沈曦身材是真的好,充滿了少年的力量感。
夏九嘉用教官教他們的方法教沈曦,不僅講述要領、演示動作,還講解這些招數在實戰中的目的和用法。
到第14招「仆步撩襠」,夏九嘉將沈曦作為假想敵,墊上一大步,左臂伸直、垂著,以肩膀為核心畫了一個半圓,手掌從下方向上方撩去,在距離沈曦褲-襠還有十來厘米的地方停下,語氣平靜,講解道:「就是這樣,攻擊對手,仆步撩襠。」
教軍體拳時,一個教官也是這麼拿另一個教官當假想敵的。
沒有想到,昨天剛被R中全校教導主任蓋章「你就是個流氓」的大流氓沈曦,被什麼咬了似的,突地就紅了臉,連脖子上的青筋都崩出來,一把捉住夏九嘉的手腕用力甩到一邊,自己還「嗖」地往後躍了一步,說:「你……你幹什麼你?!」
言外之意就是:不要耍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