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放假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很快期末考試就來了。
考試前一天晚上,書生早早就睡下了,寢室其他幾個埋頭苦幹做小抄,做了大半,林洋起身活動活動,突然就看見室友石頭在用紅筆「刷刷」地抄寫。
石頭也算是他們寢的一神人,平時三天兩頭往圖書館跑,表面看來,應該成績挺好的吧,可每次考試他總是掛科最多的那個。
林洋抻長脖子往裡瞅:「你幹嘛呢?」
石頭沒工夫轉頭,邊抄邊搭理他:「記小抄。」
「不是記小抄,你幹嘛用這麼醒目的顏色?」
石頭有理有據地說:「紅色看得清楚,一會兒,我還要給他們再描一遍,加粗。」
林洋:「我服了。」
第二天一起來,他們仨就各自灌下一瓶雀巢特濃咖啡,自我感覺特別良好,提上書包就往考場走。雄赳赳氣昂昂,不拿下個八、九十分,都對不起這一大瓶咖啡。
坐林洋前邊的女生是他們班的學習委員,成績挺好,林洋這心裡蠢蠢欲動,老想跟人套近乎。那邊小胖隔了一道走廊,沖他使臉色,意思是你小子的機會來了。
林洋可無奈呢,他在尋思著怎麼跟人搭上話。
臨考前十分鐘,學習委員突然轉過身,以一種誠懇祈求的眼神對向林洋,「我忘了帶橡皮,考試的時候能借用一下嗎?」
林洋想也沒想,點了點頭,然後就徒手把自己的長方形橡皮撅成了兩半,給學習委員遞過去一塊,「給。」
「謝謝。」
「不用謝。」
林洋說得很爽快,可他心裡直痒痒:你要真想謝我,把選擇題借我抄抄唄。
可當著這麼個乖乖女,這些話林洋說不出口。
不過林洋的心態超乎常人的好,他已經做好掛科的準備了,並且提前把寒假的學習計劃表擬定好了,來年補考一定沒問題。
小胖一瞅林洋的慫樣,就知道這小子沒得手。
監考老師有兩個,前後各站一個,目光如炬。林洋熬夜做的小抄沒敢拿出來,只能連蒙帶猜的一頓亂答。
石頭非常不幸,開考還沒一刻鐘就被巡考老師當場給抓了。
林洋偷瞄了他幾眼,發現這小子聳拉著眼,臉色灰敗,大概是在思考人生的哲學問題——
去他媽的紅色再加粗!
熬了三天,期末考試總算結束了。林洋是本市人,書包一背,出門往左走個幾步就是公交站台。
外面的風呼呼地刮,林洋裹得跟個粽子似的,後面還背了個快佔據整個後背的超大書包,就這麼哼哧哼哧地往前走。
沒走多遠,就看到了提著行李箱的顧燁然。
「我的天,我跟他看來要再續前緣啊。」林洋暗自叨咕,小跑著追上去。
「嘿,真巧啊,往哪兒去啊?」
「去機場。」顧燁然不咸不淡地說。
「咱校門口的128路正好到民航大廈,你再坐大巴,到機場也就一個小時。」
「我約了車。」
在校門口,林洋陪顧燁然等了一會兒,不知道他們預約的時間,左等右等不見有車來接,顧燁然給滴滴司機打了電話,林洋聽出來他隱約有點怒氣——
「已經過了時間。」
電話那頭很大聲地解釋:「抱歉抱歉,路上有點堵車,馬上就到。」
顧燁然面帶冷色,一動不動地杵在原地,眉頭擰成一股,林洋搓搓手哈了哈熱氣,然後奔去附近的早餐店買了兩杯豆漿,遞給顧燁然一杯,那人明顯愣了愣。
「接著啊。」林洋挑挑下巴。
顧燁然伸手接了過來,喝了一口,胃裡被甜膩的暖意包圍,緩解了幾分隆冬的嚴寒。
他稍稍側過臉去看林洋,除了凍得發紅的鼻尖露在外面,其餘地方都被他羽絨服上的大帽子給遮住了。
「我叫顧燁然。」
林洋正盯著對面倆打架的小孩看得起勁,壓根沒想跟他嘮嗑,他這出其不意,還真把林洋嚇了跳。林洋收回視線,把注意力投到他身上。
「我聽說,咱校的校草也叫顧燁然,而且還是商學院的高材生,該不會就是你吧?」
林洋往右邊移了幾步,湊過去臉,由於身高的差異,他說話間吐出的熱氣全都呼在顧燁然的脖頸間。
面前陡然冒出的全副武裝的「小棕熊」,迎著早晨的陽光,眼睫毛一根一根豎立得分明,還有鼻頭的微微泛紅,怎麼看都是個可愛的男孩,就是嘴巴太貧了。
顧燁然漫不經心地笑了笑。
「哎,你笑什麼?咱倆加個微信唄。」林洋說著掏出手機,點開二維碼,「你掃我。」
顧燁然照做,掃完后,他發現小棕熊的昵稱是「A市山雞哥」,便問道:「你叫什麼?」
「林洋,樹林的林,海洋的洋,我是藥學院的。」
「你家是哪兒的?」林洋問。
「C城。」
「喲,好地方啊,我小姨就嫁到了你們C城。我第一次見我姨父,就覺得他長得特帥,像電影明星。哎,你們那兒的水土是不是特別養人啊,怎麼個個都長得這麼好看?」
顧燁然眉毛向上挑了幾分,笑里一掃往日的清冷,好像兩人稍微熟了些,「你在逗我?」
「真沒逗你,我小姨真嫁到了你們那兒。」
……
正說著話,29路公交正好來了,林洋一溜小跑追到車頭,快要上車的時候,沖顧燁然招招手:「顧燁然,我先回家了啊,一路平安!明年開學請你吃飯啊!」
七點十分的冬日清晨,陽光鋪灑了一地,29路公交車絕塵而去,留下淡淡的尾氣,顧燁然久久凝望消失的車子,他的面前浮現的是一張活潑生動的臉……
林洋離學校不遠,坐公交也就五站地,十分鐘就能到。他這哆哆嗦嗦剛上了車,還沒暖熱乎了,就已經到家了。
「江美鳳女士,你大兒子回來了!」林洋脫了鞋,書包一甩,就癱在了客廳的沙發上。
平日里這個點,他媽應該是系個圍裙,套個橡膠手套,滿屋子擦擦洗洗,今天格外異常,半天都沒看見人影。
嗅到了陰森的氣息,林洋一個鯉魚翻身站了起來,「媽,你在嗎?」
隱隱約約的,林洋好像聽見書房裡有動靜,他走過去開了門,就看見了他媽和他弟。江美鳳女士擼著袖子,嘴裡的話就像機關槍掃射,噠噠噠地全砸在林海這小子身上。
「哎呦,訓話呢這是。」
「出去,有你啥事啊!」他媽罵夠了小兒子,正嫌膩呢,正好林洋撞槍-口上了。
「不是媽,你說他就可著他一人說,幹嘛對我這麼凶啊,我多無辜啊。」
「你們兩個死孩子,沒一個讓我省心的,為了你們,我都蹉跎成黃臉婆了我!」他媽朝門口走過來,林洋趕緊給她讓了個道,須臾之間,他媽又折回來問林洋:「托你同學代購的那法國面膜到貨了沒?」
林洋咯噔一下傻笑起來:「快了快了,面膜正乘飛機往咱這兒趕呢。」
他媽這才拋開眼前的煩惱,扭腰擺臀地走了出去。
後來,林洋跟他弟林海談了一談,這才搞明白他媽今天的火氣從何而來——他弟剛上初三,跟同班一女生談戀愛,正好這次開家長會,老師就提了這事。
「小海,你真處對象啦?」林洋往書桌前的椅子上一座,儼然一副家長的姿態。
「就是給她送過巧克力,放學偶爾約她逛逛操場,不過我跟她早分了。」
「這麼冷的天約人逛操場,可不得分嗎?有病么不是。」林洋小聲地嘀咕。
「哥,你得幫我多說幾句好話,今年的壓歲錢我孝敬您一半。」
看在壓歲錢的份上,林洋想也沒想就答應了:「行吧,哥幫你想想辦法。」
他倆剛走出書房,江美鳳女士大概是元氣恢復,逮著林海又開始劈頭蓋臉一頓說,林洋趁機遛進了卧室。
玩了兩局排位賽,輸得跟塊抹布似的,林洋合上了電腦,躺床上玩了幾局鬥地主,把豆子又給全輸光了。閑著沒事,他翻了翻顧燁然的朋友圈,空空如也,一條也沒有。林洋想起他自己話嘮起來,一天恨不得發十幾條。
「真沒意思。」手機一扔,林洋閉上眼眯了一會兒。
這邊,顧燁然的飛機晚點了,百無聊賴中,他打開了林洋的朋友圈。最新的一條是考試結束的那天晚上發的:【發布一條新通知:林洋同志剛從前線回來,有沒有同志想請他吃飯?】
顧燁然又往下翻了翻。
【斥巨資買了套六級真題,肉疼!】
【去澡堂搓了次背,起碼輕了十斤,現在都快趕上趙飛燕了。】
……
林洋千篇一律略帶搞怪風的朋友圈,讓在機場候機的男人無聊中有了些打發時間的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