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青銅

鬧市外,後門從停車場出來，有一些邊邊角角,不怎麼引人注意的小路。

沒有燈光,逼仄狹窄,罕少有人會選擇從這走，除了些趕路的或者走錯的人。

「把錢包拿出來。」小刀抵在路人的背後,廣末竹千代氣勢洶洶地搶過一個姑娘的錢包，丟給同伴后，動作粗暴地把人推開「快滾,敢報警我就去你學校捅死你！」

錢包里還夾著對方的學生卡，那女孩嚶嚶哭著跑開了，竹千代看過包里的錢，不怎麼滿意道：「就這點。」

同伴也是混混,一臉挑剔道：「學生能有幾個錢，況且她穿的也不好,真要搶就來票大的。」

「大的？」竹千代眼睛發亮「多大？什麼人樣的人才夠大？」

少年眼裡的光太瘋狂,懾得同行的混混忍不住哆嗦下,提醒道：「拉倒吧，惹了那種人還有好日子過？少想那些有的沒的,這種事只能積少成多。」

說著,又忍不住問：「你姐不是有份薪水很好的工作嗎？最近怎麼了,又跑回來找弟兄們干這行了？」

竹千代磨磨牙,道：「別提了,來了個死丫頭,搶了我姐的職位。」現在錢還不上，他閑著也是閑著，乾脆出來找以前的弟兄們來重操舊業。

「這麼牛，能把你姐給頂掉，我記得百合不是業內佼佼者嘛。」混混嘿嘿地笑起來。

「別提了，哪個富家子弟閑的很跑來搶活干，下次再見到，看我不……」說到這，竹千代忍不住摸了摸口袋，那裡藏著兩枚子彈，是他從黑市上買到的。

「你難不成還要殺人啊？悠著點吧，咱們混就混，那種事別衝動。」同伴打趣著。

竹千代搖頭，道：「你是沒被追債的討教過，不明白那種感覺。」

**

小禮物買了一撥，愛花跟自家付喪神都掛了一身的紙袋子，走到口渴的兩人終於找到了一個飲料店，選了位置坐著休息，還點了飲料甜品。

女人逛街永遠不會累，只有在回家放下戰利品蹬掉高跟鞋的那一刻才算徹底解放繳械歸兵。十七歲的少女已然展露出如此體質，此刻愛花臉不紅氣不喘，叼著吸管看手機，搜索下一個店面的訊息。

偶爾還會有人偷偷對愛花舉起手機，少女微微顰眉，雖然lo服很好看很獨特，但不意味著她可以接受別人不打招呼地一通狂拍。

沉默一陣，在對桌的女生拍了差不多有一分鐘時，愛花抬眼看向對方，只一瞪，就讓那女生手上一抖，差點沒抓住手機。

「嚯，眼神好凶啊。」

說完，對方又沖結伴而坐的男生道：「前輩，你看，這個人平安夜一個人出來玩，但裙子倒是挺好看的……」

愛花忍不住翻了下眼睛，結果面前的鶴丸忽然笑出聲來，少女奇怪地睨著付喪神，只聽對方道：「眼睛大就是好，翻個白眼都特別明顯。」

愛花：「……怪我眼睛大哦。」

想到自己剛才翻了個特大號的白眼，偷拍的人應該也看見了，愛花自己先忍不住笑出聲來，正要抓著手機要自拍，結果方才偷拍自己的那桌人忽然傳來一陣騷動，愛花抬眼看去，恰好和那「前輩」對上。

「鹿島學妹。」男生挺興奮的。

愛花只看一眼，頓時滿臉黑線。

偷拍自己的女生的同伴，居然就是當年那個腳踏多條船，最後自己連對方名字都沒記住的情聖前輩。

愛花沒動，對方已經起身走過來，湊到跟前時，立刻自來熟地先讚美起來：「許久不見，你長高了，也變得更漂亮了啊，這身衣服是Cosplay的裙子嗎？你還是老樣子，特別喜歡二次元的那些東西……」

雖然很想解釋Lo裙不是Cosplay，但愛花本身就對此人不來電，只是沉默聽著男生說完，才嗯了聲，禮節性地回應兩聲：「前輩已經讀大學了啊？挺厲害的呢。」

「是啊，B大，還不錯吧，鹿島學妹努力一下，說不定我們會同校呢……」

見對方沒打算停，愛花提醒道：「前輩，你的女朋友還在那等你呢。」

結果男生稍稍側過身，微微擋住那女生的視線，小聲道：「不是女朋友啊，她只是我的一個學妹，今晚沒事幹，大家一塊出來吃吃飯而已。」

如果不是對方刻意壓低了音量，愛花絕對會努力把對方這番話當成真話聽進去的。

遠處，那看著年輕漂亮的女生正好奇的打量這邊，大概是覺得聊得有點久，就乾脆直起身走來，到面前站定了，才對愛花抱歉地笑笑，答：「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是阿堂的學妹，之所以拍你，只是覺得你的裙子真的很好看。」

「沒什麼，我只是不太喜歡有人不打招呼就拍我。」愛花直白說明自己的喜憎。

「嗯，我感覺到了，因為你剛才翻了好大一個白眼。」那女生也是直性子，說話一針見血。

你們一個兩個都說白眼，搞得我很想知道自己翻白眼是什麼樣子了。

已經收到了當事人的道歉，愛花也不多啰嗦，詢問道：「小姐姐和前輩是在交往嗎？」

「欸？阿堂他告訴你了嗎？」姑娘微微睜大眼睛，顯然有些羞澀，相比她的坦然，前輩明顯就不自在了，剛準備說點什麼，只聽面前的少女眨著大眼睛，格外乖巧道：「好奇怪哦，既然是女朋友，那前輩為什麼要特地告訴我說，說小姐姐不是女友，而只是一個『學妹』呢？」

話落音，前輩嘴角的線條明顯繃緊不少，又聽自己的女伴道：「欸？阿堂這麼同你說的？」

「月子你別太在意，鹿島學妹還小，比較不懂事，怕是沒聽清我的意思。」前輩一派溫文爾雅的模樣，柔聲道「我是想等你過來，再同鹿島學妹正式介紹你而已。」

愛花挑挑眉，沒料到對方能直接把鍋甩給自己，正想著對策呢，就聽那女伴似笑非笑道：「那我不過來，你就打算繼續按著『學妹』來介紹我了，是嗎？」

阿堂臉色一僵。

「小姐姐是明事理的人呢。」愛花滿意點點頭「前輩，同樣的招數時隔一年多還用在我身上，未免太俗套了吧？當年跟那麼多女生親昵地叫著『學妹』，我也只是其中之一罷了，一個路人甲，不勞你特地前來敘舊。」

「哦，原來當年是這麼回事。」月子聽著，饒有興緻地點著頭「慣犯了還，不是第一次啊。」

愛花嫣然一笑：「可不是呢，真傷腦筋，是對自己的魅力自信過頭了吧。」

一場渣男的泡妞手段被戳穿，月子不是拖泥帶水的人，高傲一哼，當場甩臉走人，阿堂瞪了愛花，口中嘟囔一陣，咒罵道：「臭丫頭，料你也是個大小姐脾氣，平安夜孤家寡人沒人理你就算了，還來壞我好事！」

眼見人渣原凶相畢露，愛花倒也不惱，抬手拉住對面的付喪神，強調道：「誰是一個人？前輩，你眼睛不好，可不能賴別人吶。」

順著少女的動作看去，阿堂眯眼辨認好一陣子，最後才發現，少女的的對面坐著個青年。

銀髮金瞳，一聲純白的服裝，面龐毫無瑕疵，俊地不似真人。

「喲，前輩，」鶴丸國永抬手打招呼「你再侮辱愛花，我可就要動手打你了哦。」

阿堂明顯被嚇了一跳，倉促後退幾步，撞倒了隔壁桌上的飲料，在周遭一片抱怨聲中，男生慘叫了一聲：「妖怪啊！」

「妖怪？」鶴丸抱著胳膊，臉上豁達一笑「這個形容倒是好久沒聽到了。」

阿堂瞪了鶴丸好一陣子，喉嚨里「咯咯」幾聲，猛地跳起來，掉頭就跑，中途還撞了好幾個客人。

「別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啊，我有那麼可怕嗎？」鶴丸先是笑話對方，而後又有點無奈地扶額：「從他站在這開始，我就在瞪他了，結果他居然一直都沒注意到我，真是……」

見付喪神一副受打擊的模樣，愛花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感覺到那柔軟的小手靠近，付喪神順勢反手握住。

「不要緊，我沒事。」凝視著自家小姑娘，付喪神眼神堅定。

「鶴丸，」愛花抿唇，良久，道「不要緊的，現在只是時機不對，總有一天，大家都會正視你們的存在的。」

就像方才去的那家暖爐店，服務員的老阿姨就很熱絡地讚美了付喪神的容貌，愛花覺得，本丸的刀劍們都是很善良的生靈，如果能為眾人所見，大家應該都會欣賞他們。

甜品店裡的小桌子上，愛花凝視兩人握著的手，鶴丸先是看少女的表情有點不對，而後，忽然意識到什麼，忙道：「愛花，你別亂想。」

「什麼亂想？」少女後知後覺抬起頭來，忽然覺得，周圍的嘈雜的聲音齊齊安靜了下來。

「欸？」少女環視周圍，發現不少客人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統一看向自己這邊。

當然不是因為lo小裙子，它的魅力還沒有這麼可怕。

「小哥是……演員嗎？我的天啊，我居然沒注意到這裡坐著人。」

「身上的是古時候的鎧甲？還有羽織？這搭配真棒，一身純白色。」

「能和你合個影嗎？」

人潮逐漸向中央靠攏，愛花和付喪神均是一臉不知所措，還未來及說個「不」，瞬間就讓烏泱泱的人群淹沒。

愛花：發生什麼事了嗷？！

**

「月子，等等我！」阿堂在外面搜索了一圈，看見女生的背影從角落一閃而過，他毫不猶豫跟上去。

「我錯了，不該跟她胡亂介紹，可你聽我說，鹿島她有妄想症，平時就愛亂說，我是擔心她才會主動跟她到招呼的，」一邊解釋，一邊氣喘吁吁地跟著女生的腳步，阿堂道「她剛入學時就顯得不太正常，孤僻又不愛說話，今天她還帶了個一身白的男人出來，長得跟妖怪似得——」

跟著人影走進小巷，阿堂剛準備繼續道歉，忽然，他發現，面前的月子不是一個人。

一個染著頭髮的混混拿刀抵著女生的脖子，壞笑著看自己，月子一臉害怕，小幅度做著口型：

「救我！」

阿堂閉上眼，幾乎是一秒轉過身要跑，恰好此時，一人攔在他面前。

廣末竹千代把玩著刀子，笑道：「小哥，把錢包交出來，不然就劃破你女友的臉蛋。」

阿堂原地抖了一陣，被那白花花的刀子晃了眼睛，他連忙把錢包撈出來，雙手遞到對方面前，見少年打開錢包悠哉地數著，阿堂小聲道：「我、我能走了嗎？」

竹千代瞥他一眼：「不管你女友了？」

阿堂哆嗦：「她不是我女友，我們不認識。」

一瞬間，月子的眼睛都快冒出火了。

「呵，你還真渣呢。」竹千代拍拍人的臉，抬抬下巴道「剛才聽你說，一身白的男人，還有鹿島？誰啊？給我細細說說？」

阿堂看著那匕首，討好地笑笑，答：「是，我一個學妹，叫鹿島愛花，她今天出來玩，帶這個一身白的男人。」

「一身白的男人？那人是不是金眼睛啊？」竹千代繼續問。

「好、好像是……」阿堂哆哆嗦嗦道。

竹千代點點頭，道：「那個鹿島愛花長什麼樣？給我說說。」

阿堂眼珠子一轉，答：「她身上有照片，就在手機里，我翻給你看，你等等……」

說著，忙站起身，連滾帶爬地趕過去，搶了月子的手包，拿出手機解鎖，翻出相冊，第一張便是愛花的那張lo服的照片。

留著小捲髮的女孩正在看手機，垂著眼帘的模樣顯得文靜乖巧。

竹千代看過那張小小的面龐，眼睛微微眯起：「她在哪？」

「就在二樓拐角的那家甜品店裡！」阿堂立刻回答。

混混走遠了，臨走前還踹了阿堂一腳，帶走了兩人的錢包。

月子有些狼狽的站起身，看著那個歪在地上一臉慫的人，此刻前輩的身上看不到昔日的半點儒雅斯文，想到這，月子登時氣不打一處來，抬腳就踹了男人的屁股。

「你這個人渣！」

罵完，她跌跌撞撞地跑去商場，要叫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