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傾訴
2003年1月的一天晚上9點鐘左右,在北京復興門橋東北角的肯德雞餐廳里,我遇見了一個看上去大約15歲左右的女中學生。只見她一個人默默地坐在一個角落裡,獨自品嘗著一包薯條和一杯百事可樂。我觀察著她並發現:一根薯條在她的嘴裡似乎要消磨很長一段時間才慢慢地吞下去。眼睛漫無目標的旋視著周圍的一切,獃滯而無表情。為了寫這本書,我決定去和她聊一聊。於是就冒著被視為「流氓」的危險,悄悄地走進她:
「Hai,你好,小姑娘,一個人來吃東西?」老實說我似乎顯得有些眾所周知的那種緊張,那就是:一個可能是不怎麼正經的男人去面對一個如花似玉的清純少女,在很多中國人的眼裡,這種想象將一定是像「金瓶梅」似的絢麗多彩。
「……」那女孩對我這麼一個男人的突然出現似乎很警惕,她沒有應答。
「不要害怕,我正準備寫一本有關教育方面的書,只是想和你聊一聊。不知你是否願意?」
那女孩看著我,依然沒有應答。只是本能的點了點頭,好像接納了我的要求。「你今年多大了?上中學幾年級?」
「初三,15歲了。」
「這麼晚了為什麼一個人到這兒來吃東西,你父母呢?」我已經習慣性的將孩子和父母捆綁在一起了。
「唉,提他們幹什麼?就是煩他們,我才自己出來的。」不料,一提到她
父母,少女的嗓門竟高亢了很多並顯得有些煩躁不安。
「怎麼,你和他們相處地不好?」此時我知道,她一定有很多故事。
「唉,也談不上好不好的,只是覺得他們管我管得太多了。」
「能具體說說嗎?」
「反正從小我就感覺自己是像父母手裡的一個玩具似的,我所要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他們給我安排的。而自己想幹什麼事都不能幹。比如說吧,我從小就喜歡在家裡東摸摸西擺擺的,女孩子嘛,就喜歡這些東西。可是我父母一看見我要用掃帚掃地,就馬上過來跟我說,寶寶你別掃,媽媽來掃;還有小時候我喜歡用一個盆接點水,然後洗洗我的小手巾、小襪子什麼的。可是我父母一看見我這樣做又會馬上說,寶寶呀媽媽來洗,趕緊,去一邊玩去。可是對我來說這就是玩啊。可他們卻什麼也不知道。在我的床上堆滿了很多花花綠綠的玩具,其實我父母的收入都很有限,但他們為我買那些玩具時卻毫不吝嗇。可是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我到底要什麼。真的,我承認我的爸爸媽媽是很愛我的,而且是寵得厲害。但是我並不感到有多快樂呀。其實我發現我大越像個廢物,我什麼事都不會幹,一切都是有我父母來為我操辦的。像每天吃什麼呀、穿什麼呀、應該和那些同學在一切呀、每天看多少時間書呀、做多少時間功課呀、練多少時間古箏呀、看多少時間電視呀、幾點上床呀、幾點起床呀等等。你不知道吧,我父母甚至連我日記中寫什麼內容都要干預,天哪,不說了,我真是受不了。」
沒想到這位少女的金嘴一開竟口無遮欄一瀉千里。我知道她這是在傾訴,而且我敢肯定在她活到現在肯定很少有這樣傾訴的機會。因為我們的社會很少能提供給他們這樣的傾訴的機會,而且我們也沒有像佛洛依德式的真正的心理診所去讓那些心情壓抑的人盡情地傾訴。看著這位有些煩躁的少女,我接著問道:
「那你就不曾想想,其實你們這一代人也是很幸運的。你們要什麼有什麼,你們衣食無憂,你們住著寬敞的房間,穿著名牌,父母又這麼愛你們,對你們百依百順。你們比我們小的時候強多了……
「得得……」,還沒等我說玩,女孩顯然是要打斷我的話希望繼續她的表白。「這你就錯了,其實現在的孩子缺的不是物質,而是一種精神,或者說是缺乏一種做人的人格。你知道人是需要被尊重的,是應該有自己的尊嚴的,是應該有自己的愛好的。但是我們現在缺的正是這些東西。其實我並不認為物質生活太好是件好事,一個人什麼苦都沒吃過,什麼承受力都不具備,今後到社會上怎麼混啊!你看我有個鄰居,年輕輕的,大學畢業才一年,工作卻換了十多個了。幹什麼活都說累,做什麼事都說沒勁,動不動就跟自己的父母發脾氣。你說這種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啊?整個廢物一個,而且還整天美滋滋的。自己又掙不了幾個錢,每天吃著父母的還跟父母橫鼻子樹臉的,瞧那德性!還有更讓人生氣的呢,你瞧他那個做父母的,整天低三下四像孫子似的,在他兒子面前活像個哈吧狗,而他的兒子跟他們說話卻像訓孫子似的。這叫什麼事,我說啊,這叫活該!誰讓他們把自己的孩子寵成這樣?這就叫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