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順風嗎

「喏，就那個女生。」幫忙遞紙巾的男生朝教室窗外小心挪了挪下巴，說道。

姜城風食指中指夾著那張紙巾，目光順著他指著的方向望去。

果然是她。

淺栗的發色在一片黑沉沉的學生中很是顯眼，想不注意到都難。

他進教室時就看到她了。

那個一頭淺發的女生在窗邊朝他招了招手，笑得眼睛彎彎，嘴唇翹起，兩顆小虎牙半隱半現。

「你們學校，允許學生染頭髮？」他移開目光，把紙巾扔回桌上，「還回去。」

遞紙男生老實拿起課桌上的東西，「不是，學校規定不允許染髮燙頭。」他回頭望一眼外邊的顧爭，又有點猶豫地看了眼姜城風臉上的傷。

「也，也就一小撮人膽子特別大吧？尤其那個女生，成績很差的，年級里都出了名，還——」

「哦。」

姜城風簡單回了個音節，打斷男生的滔滔不絕，聽起來對這些事不大感興趣。

男生悻悻地閉嘴，撓撓頭，只好拿著紙巾去還給顧爭。說實話，他其實有點瞧不起顧爭那樣的差生。

走到門外，隨便低頭一看，也發現了紙上「江晨楓」三個錯別字。

「……」他驚訝地張張嘴。

這顧爭，追人也太不走心了吧。連別人的名字都沒搞對，難怪要被拒絕。

顧爭當然不接紙巾。

「你讓他收下唄。一片心意，一片心意。」

男生只好繼續返回，也沒提醒她，她把姜同學的名字都寫錯了。

顧爭站在十五班門口，眼看著姜城風終於收下了她的「一片心意」，本來還挺高興。

可很快她又看到他離開座位，走向教室後方，將她的那包紙巾和那張紙，扔到了教室後面的垃圾桶里。

…………

她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下來。

十五班裡很多學生都注意著姜城風的舉動，女生們悄悄說著話。

「哇哦，顧爭果然是來追姜城風的。」

「姜同學也果然不鳥她。」

「她不是前陣子還在追三班班草嗎？」

唉呀。好像有點沒面子。

顧爭摸摸鼻子眨眨眼。

她在門口站了片刻，隨後轉身，不再留戀地回自己班裡去。

追男生碰壁這種事，雖然讓人有點難堪，但她也不是沒遇上過。

也不是沒遇上過。

看來這次她也得，想點其他辦法……。

她放平心態，用小虎牙咬著下唇，邊走邊慢吞吞想著。

*

十五班教室內。

「姜同學。」十五班的班長在自己座位上躊躇好久，看到顧爭走遠了，終於鼓起勇氣走向坐在後排的姜城風。

「剛剛做課間操的時候沒看到你，你去哪裡了？是不是有事？」班長是個長發黑黑皮膚白白的女孩子，說話細聲細氣，語氣也一板一眼，「課間操每個同學都要參加的。」

姜城風將嶄新的課本從桌肚裡抽出，看向班長，「去休息了下。」他扯起嘴角，極淡地笑了笑，「不行？」

班長被他笑得紅了耳朵。她低下頭，拿著值日表走到他的課桌旁，「如果身體不舒服要請假，沒有特殊情況不能缺席。還有老師讓我……」

說到一半忽然頓住，抬頭瞪向姜城風。

她聞到了他身上殘留的薄荷煙草味道——

課間操的時候，他居然去抽煙了！

「嗯？」姜城風黑眸望著她，安靜地等著下文。

「沒，沒什……下次課間操要按時參加。」班長燒紅了臉，一顆心怦怦跳起來，「老，老師讓我安排你的值日……這個，是，值日表。」

「嗯。謝謝。」

回到座位，班長猶自沉浸在心跳里。

姜同學成績又好，長得又好，人其實也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冷漠狂傲。

他從前的成績，來的那天全班人就都知道了，可以俯視全年級的第一名。很多別的班的女生都悄悄打聽他，就連校花蔡心冉都對他一見鍾情。

想到這裡，班長用餘光偷偷瞄一眼姜城風，又看一眼剛才教室外顧爭離去的方向。

她忽然希望顧爭能早點對姜城風失去興趣。顧爭他們和他，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應該配一個更好的女生。

他臉上的傷口，肯定很疼吧。

*

顧爭回了教室就開始琢磨起她的追江晨楓大計。

在此之前，她追人的方法萬年如一日都是一個套路——

看上誰了就去堵人，別的男女生跟她屁股後面圍觀起鬨，然後她笑嘻嘻當眾告白：「同學，有興趣搞對象么？」

極其簡單，極其粗暴。

但這方法的成功率竟意外的不低。就算男生要拒絕她，礙於大庭廣眾說的話也很委婉。所以迄今為止，顧爭只碰到過三班班草那麼一塊硬骨頭。

不過這次，她不打算這麼做了。

上午第四節語文課。

語文老師在上面嘰嘰歪歪講解文言文虛詞，顧爭低著腦袋，用自動鉛筆給課本上屈原的袍子塗顏色。

她腦袋裡瞎想著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偶爾跟陳好佳傳傳小紙條，很快一節課就過去，到了中飯午休時間。

她和陳好佳在小紙條上討論好了，等下去問問閱遍少女漫畫的梁月，關於追男生的建議。

食堂西南角的桌子是她們的固定座位。顧爭飯量小，早早就吃飽飯放下筷子勺子。

她手掌撐著下巴，問梁月，

「月月。我們覺得吧，江晨楓是從曼中這種學霸高中轉過來的，遇到過的女生肯定也都是學霸，和九中的畫風不一樣。你懂得多，你說，我該怎麼撩他最好？」

梁月是個獨來獨往的宅女，沉迷二次元的那種，在班裡只跟顧爭陳好佳走得近，漸漸就莫名成了她們搞小動作的狗頭軍師。

「你得含蓄點啊，別把人嚇著了。」

梁月想了想，說，「就像一般小白蓮撩男生那樣就好了。」

此時梁月也吃完了，和顧爭一起看陳好佳大快朵頤，一邊說著話。

「一般小白蓮是怎麼撩男生的？」

「……。顧爭，你沒看過言情小說？」

「字太多，看著累。不過我看過天雷偶像劇啊！」

「……」梁月無語。

陳好佳嘴裡鼓著一口飯，加入話題，「就是假裝偶遇啊，給他送吃的送喜歡的東西啊，讓他幫忙啊給他寫信啊。爭爭你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

「誰說我不知道。」顧爭不服，「明天我就去給他送早飯。」

*

顧爭是個有行動力的人。

不過她給姜城風送早餐的動靜並不大。她一直記著梁月指點的那句，「你得含蓄點，別把人嚇著了。」

她不想嚇跑姜城風，所以很努力地讓自己變得含蓄起來。

她得慢慢來，不能心急。

她也沒再輕舉妄動，搞其他小動作。

她不能心急。嗯。

顧爭安靜如雞了一個多禮拜，每天只簡單重複做一件事——給姜城風帶早餐。一塊簡明清爽的三明治，讓人悄悄塞在他的課桌里。

然後，坐等他被她感動。

一個多禮拜的時間，天氣說暖就暖。

教室窗台上盛放的水仙日漸凋零，淡了清香；找茬打架的周駿，也從醫院滾回了學校，挨了頓全校通報批評。

周駿上次被姜城風揍得老老實實，早就在醫院痛定思痛，找關係把姜城風打聽了個大概。

「城風哥~」

又是一天放學時，周駿一瘸一拐追在姜城風後面，自來熟地叫著，也不管姜城風願不願意搭理他。

人性本質慕強，周駿也不例外。

「哥，一會去KTV玩么？這次我約到幾個漂亮學姐，和蔡心冉一個類型，臉雖然不如她，不過身材正的很！」

周駿湊到姜城風身邊，一臉狗腿崇拜。

姜城風的視線卻越過周駿的肩膀，望向了從停車棚沿路推車而來的淺發少女。

「她去么？」他朝她的方向揚揚下頷。

「她去，我就不去。」

「啊？」周駿愣了愣，回頭，「噢，顧爭啊？我保證不讓她跟著來！」

顧爭推著自行車和另一個女生踩在黃昏里，很快就發現了樓前廣場上的姜城風。

她習慣性準備不拘小節地朝他招手笑，但想到了什麼，馬上又迅速收手，收斂了自己的動作與笑容，抿著唇，擠出了一個含蓄的微笑。

她的臉蛋小，如此內斂地笑起來，才讓人發現，這其實是個長相很秀氣的姑娘。

「我操。這文盲吃錯藥了？」周駿吃鯨。

姜城風也有微微的怔愣。

「傻逼，說誰文盲呢！」

只一秒，顧爭好不容易弄出來的溫柔形象就碎了滿地。

她走到姜城風和周駿他們的近前，滿臉不高興。

「不是你還是誰？」周駿老神在在地開嘲諷，「咱兄弟里都傳遍了好吧？你他媽追男人都能把人名字搞錯！簡直要笑死老子。」

那天那個男生當做笑話一般，把顧爭搞錯名字的事說了出去。

「……什麼東西？」顧爭蹙眉。

「咱們城風哥。『姜，城，風』，」周駿小心翼翼拍上姜城風的肩膀，隨後一臉看好戲地望向顧爭，

「你知道他名字怎麼寫么？」

「你他媽有病？江水的江，清晨——」

「我操哈哈哈哈哈哈！……」沒等顧爭說完周駿就豹笑出聲。

「爭爭，不是……」顧爭身邊的女生紅著臉提醒她。

顧爭疑惑看向姜城風。橘光染上她的臉頰，讓她此刻閃光又天真。

姜城風也盯著她，眉峰挑起，眼瞳深黑。

顧爭被這樣的眼神盯得有些發怵。「江……」

姜城風卻忽然斜開眼，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