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孤苦弱小蘇寶寶
蘇寶寶睡得極不安穩。
夢裡全是血色,夾雜著離爹爹誘惑的笑容。
渾身是血的侍妾就躺在哪兒,身體冰冷,臉色發青,瞳孔放大,直愣愣的盯著他。
蘇寶寶右手握著匕首,僵著身子,一動不動。
腦子裡一片空白。
完全聽不到離爹爹的聲音。
他只能看見離爹爹對他笑,親昵的摸他的頭髮,神態溫和。
於是他就放鬆了下來,原來這是對的。
這種行為是對的。
但他從此卻不敢再看死人——毫無生氣的,不會說話的死人。
蘇寶寶猛的驚醒了過來。身子陷入綿軟的被窩裡,蘇寶寶兩眼發直,目無焦距。
房門被打開,蘇時和手裡端著一個硃紅色的水盆,走到蘇寶寶的床邊,放下一身棉麻衣服。
「穿上,洗漱。」
簡簡單單四個字,蘇時和說完就走了。
蘇寶寶木著一張臉拿起衣服,也不嫌棄了,徑直套在身上,翻身下床。站在水盆邊,乖乖洗漱,洗完了拿搭在木盆邊緣的棉布細緻的擦臉。
然後大力推開房門,在廚房裡找到了正在做早飯的蘇時和。
蘇寶寶被一陣香味吸引住了。
很清香的味道,帶著春天特有的芬芳。
「這是什麼?」蘇寶寶捏起一枚黃綠色蝶形狀的小花,聞了聞,「可以吃嗎?」
「槐花,可以。」
「甜的。」
「嗯。」蘇時和扭頭看他,「屋裡的水盆端出來,把裡面的水倒在菜地里,棉布擰乾,掛在繩上。」
蘇寶寶張大了一張嘴:「……」
「我希望你可以認清目前的狀況,尤其是在沒有內力,沒有靠山的時候。」
蘇寶寶手裡的槐花被捏成了碎末。
「我知道了。」
端著水盆,蘇寶寶一路穩步走向菜地,然後隨手將盆子一掀,「嘩啦」一聲,污水夾雜著泥土飛濺砰了蘇寶寶一身。
蘇寶寶衣擺處,胸前,臉上俱是泥土。
菜地邊上的鵝卵石被沖開,所幸並沒有禍害到小菜苗。
蘇寶寶傻眼了,然後——
「啊啊啊!」
蘇時和聞聲而來,扶額,她一路提著蘇寶寶把他扔進了水池裡,又給他準備了一件衣服。
蘇寶寶收拾妥當,扭扭捏捏的蹭到飯桌邊上,香氣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這全都是槐花做的嗎?」
「嗯。」
槐花飯,涼拌槐花,蒸槐花,槐花煎餅。
四樣,造型簡單,不過勝在新奇。
「好好次。」
「嗯。」
「我從來沒吃過這些。」
「嗯。」
「我們以後可以每天都吃嗎?」
「不行。槐花只有這個時候有。」
「哦……」蘇寶寶低垂眉頭,拿筷子的手也頓住了,聲音拉長,充滿落寞與傷心,急需他人的抱抱與親親。
「你是個男的,不是女的。」
蘇寶寶:「……」
「娘們唧唧的,沒有一點男孩子的樣兒,你跟誰學的?」
蘇寶寶咬牙切齒,皮笑肉不笑。
「吃完飯後,把換下的衣服和棉布一起洗了。」
「啊?我不會。」
「不會可以學。」
「可我不想學嘛~」
「要點兒臉,你是個男的。把後面的語氣詞去掉。」
「我在跟你撒嬌!」
「你以為你是兩三歲的小孩?」
蘇寶寶惡狠狠的咬著后槽牙,想揍人。可是他揍不過面前這個人。
只能放狠話。
「等我爹爹們來了,有你好看的!」
「……們?」
蘇寶寶捂著嘴,慌忙搖頭,「爹爹,爹爹,是爹爹!沒有們,我說錯了。」
蘇時和看著蘇寶寶,不說話。
蘇寶寶埋著頭只顧著扒飯,動作又狠又急。
「你爹不是當今的六皇子嗎?」
蘇寶寶驚訝的抬頭看她,「你……」
「我只是聽過。」蘇時和不再多言。
「你既然知道我爹是當今六皇子,你居然還敢這麼對我?」蘇寶寶像是一下子找到了靠山似的,揚眉吐氣。
蘇時和沒理他,蘇寶寶叫囂了一會兒,哼了一聲,不情不願的閉嘴了。
蘇寶寶顯然還沒認清自己目前的狀況。
如果蘇寶寶是當今的六皇子的孩子,並且被南家的族譜承認的話,那麼他隨身會有一個暗衛,這個暗衛會一直陪著他,像個影子一樣,不會離開他半步。
可是蘇寶寶身邊沒有暗衛。
如果有,蘇時和不會察覺不出。
而且,蘇時和並沒有從京城中得到有關蘇寶寶的任何信息。
師父說,她與蘇家有緣無分,蘇家前半生榮耀顯赫,後半生卻窮困潦倒。榮耀顯赫不過全仰仗她罷了,如今這情分怕是要用光了。
師父說,她最好不要與蘇家有任何牽扯。
可是……怎麼會沒有牽扯呢?
她倒是不想惹事,可是其他人會放過她嗎?
麻煩。
吃過早飯,蘇時和揮揮衣袖不帶一片雲彩離去,徒留蘇寶寶對著她的背影惡狠狠的咬牙。
蘇時和沒走太遠,她朝天際吹了一聲口哨,很快就有一個形態小巧、通體雪白、圓潤可愛的小鳥俯衝下來,在蘇時和手裡蹦蹦跳跳。
小白鳥親昵的拿自己的軟軟的身子蹭蹭蘇時和的手心,痒痒的。蘇時和摸摸它圓滾滾的小肚子,幫它按摩。它就乖乖的趴在蘇時和的手上,懶懶的。
這隻小白鳥是蘇時和的心鳥,一直養在身邊,久而久之越來越人性化了。
「知道師父在哪兒嗎?」
小白鳥偏頭,豆大的小黑眼傻獃獃的盯著她。
「就是頭髮跟你一樣白,整天跟你玩……你不是最喜歡跳在他頭上嗎?」
「嘰喳嘰喳。」小白鳥點點頭。
蘇時和淺笑,拿早就準備好的紙條綁在它的腿上,「去找師父。」
「路上小心。」
小白鳥又奶/聲/奶/氣的叫了一聲,然後一瞬間直衝雲霄,眨眼就不見了蹤跡。
蘇時和的笑容漸漸隱去,然後身形一晃,沒了蹤影。
藏在暗處的暗衛悚然一驚,背後出了一身冷汗。他咽了口唾沫,身體僵硬。
不詳的陰雲將他籠罩。
下一秒,他忽然不能動了!
這並不是他的錯覺!
無盡的黑暗侵襲而來。
蘇時和站在暗衛身後,搜了他全身,什麼東西都沒有。
意料之中。
不過這個氣息很熟悉,是那天攔她路的男子身後的一個小廝。
……六皇子?
蘇時和仔細回想著那天遇到的那個男子的面容,再聯繫一下她的其中一個「乾爹」的面貌……
嗯……好像明白了什麼。
但又好像更糊塗了。
蘇寶寶是她妹妹蘇時暖的孩子,蘇時暖又是六皇妃,那麼蘇寶寶就是六皇子的孩子。
這個推理正確。
然而蘇寶寶身邊沒有暗衛,也就是說六皇子不承認他,所以到了這裡也沒有第一時間去找蘇寶寶。
這個推理也正確。
……等等!六皇子為何不承認蘇寶寶?還有蘇寶寶說的「爹爹們」是什麼意思?
難道跟她一樣,也是被逼的認了好幾個乾爹嗎?
還有,蘇時暖呢?蘇寶寶冒冒失失的跑出來,她做為蘇寶寶的娘親怎麼不派人來找他呢?
頭更暈了。
她隱居在此地,已經太久不問世事了。
如今啊,又要淌進這渾水裡了。
她轉身慢慢向家裡走去。
而目前家裡的氣氛有點緊張。
「就是你打了我妹妹?」跟蘇寶寶年紀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兒站在蘇寶寶面前,語氣不善。
小男孩濃眉大眼,臉型方正,雖是和蘇寶寶一樣大,但是足足比蘇寶寶高了一個頭。他站在蘇寶寶面前,襯得蘇寶寶跟只小兔子一樣。
小男孩是小沫的哥哥,名為千仞。
千仞皺眉:「你是男孩子嗎?」
蘇寶寶握緊的拳頭都在顫抖:「你是傻子啊!眼睛瞎啊!」
「抱歉。」千仞誠誠懇懇的道歉,但看在蘇寶寶眼裡就不是這麼一回事兒了,這人堵在他面前,一上來就怒氣洶洶,還侮辱他是個女的,蘇寶寶何時受過這氣!
他一個死女人打不過,他難道還打不過一個鄉野小子!即便他現在沒有了內力,他也不是好惹的!
他可不知道「忍讓」倆字怎麼寫!
當下就提著拳頭狠狠地往千仞臉上砸,還沒砸到千仞臉上,就被千仞制住了胳膊反手扭到了身後!
「這麼凶,我覺得就是你打了我妹妹。」千仞臉上的表情很正經,「又是個男的,那就沒有必要手下留情了!」
千仞抬手將蘇寶寶的身體往下按,臉朝著地上。
「啊啊啊!」
蘇寶寶嚇得大叫。
千仞的動作停住了,他臉上滿是糾結,「你怎麼這麼娘們唧唧的啊……弄得我以為自己在欺負女孩子一樣……」
蘇寶寶這下子真是被嚇得什麼脾氣都沒有了,他也不反抗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維持著一個不舒服的姿勢,圓溜溜的大眼睛里抽抽搭搭的掉眼淚。
千仞也被嚇著了,慌忙鬆開蘇寶寶,向後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你別哭啊……」
千仞在慌手慌腳的圍在蘇寶寶旁邊,蘇寶寶反而哭的更大聲了。
「哇——」
「都是你!就是你欺負我!我都這麼可憐了你還欺負我!嗚嗚嗚嗚嗚——」
「好好好,都是我的錯,你別哭了行不行……」千仞急的滿頭大汗,感覺很不自在,」你打我妹妹我還沒說什麼呢……」
蘇寶寶睜著兩隻淚泡眼看他,眼裡全是控訴。
千仞不好意思的低頭,憨憨的摸著自己的頭髮,一副乖寶寶認錯的模樣。
說時遲那時快,蘇寶寶一改原先柔弱的模樣,猛的朝前一撲,將千仞撲在了地上,面上滿是兇狠,拳頭夾雜著戾氣朝千仞招呼,毫不留情。
然而蘇寶寶的拳頭被擋住了,下一秒,天旋地轉,蘇寶寶被千仞掀翻在了地上。
蘇寶寶悶哼一聲,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手掌,胳膊,背部,膝蓋均有擦傷,然而他現在的心思完全不在這上面。
——他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連一個粗俗的鄉野村夫都打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