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無憂子的最後一環

117.無憂子的最後一環

為保證劇情連貫性,本文已開啟防盜模式,跳章過多影響劇情理解喔腳尖前,蠱蟲再度翻過一道門檻,進入第二進偏殿。這裡又是另一副光景。

四邊貼著牆壁依舊是高高的俑架,殿堂中央卻搭建了一個祭壇,壇上赫然擺著五六尊一人多高的巨型骨灰俑,假人似的,毛骨悚然。

鳳章君正欲詢問,練朱弦已經三言兩語道出答案:「這些都是兩百年前,與雲蒼的衝突之中殉教犧牲的五仙弟子。」

衝突結束后的那天深夜,戰死教徒的遺體全部離奇失蹤。過了幾天,居然出現在了深山中的一處天坑內,卻已經全都被燒成了骨殖。

即便是再親近的人,也沒有辦法將這些屍骨區別開來。便鑄成這幾尊陶俑,一同供奉。

地上的蠱蟲一路蜿蜒,並沒在任何一尊灰俑面前停留。可詭異的是,一片死寂的存蠱堂卻開始發出窸窸窣窣的怪響。

鳳章君確認這絕不是錯覺:他看見那大灰俑的面孔在動——原本無悲無喜、淺淡褪色的五官,忽然變得鮮艷、猙獰起來。

而那些窸窣聲響也是從大灰俑里發出來的,彷彿裡頭躲著什麼東西,正竊竊私語。

猝不及防的事發生了。

兩根插在祭壇前香案上的蠟燭竟自動點燃,青綠色的火焰躥起三尺余高。燭火將大灰俑的影子拖長了打在天花板上,鬼魅一般瘮人。

「待在這裡,別動。」

練朱弦示意林子晴陪著鳳章君,自己快步返回到主殿。他從香爐里取了三炷香過來,畢恭畢敬地插在供桌上,又喃喃低聲解釋了一通。

話音剛落,燭火霎時熄滅。再看灰俑,一個個都恢復如常。

「謝謝前輩通融,謝謝前輩通融……」林子晴雙手合十,連聲感激,一邊伸手拽著鳳章君的衣角,拚命將他往下一扇門的方向帶去。

接下來的路線變得愈發詭譎:蠱蟲在偏殿的角落裡找到了一處不起眼的小縫隙,冷不丁地鑽了下去。

這是要去何處?

鳳章君很快得到了解答——林子晴不知摸動了哪裡的機關,腳底一陣隆隆機括之聲過後,竟現出了一個洞口。

「這是通往地下室的密道。」練朱弦也不隱瞞,「地下室里收藏著的都是罪人、叛徒的護命蠱,兇險。」

蠱蟲既然已經入了地,說明雲蒼那具屍鬼極有可能是五仙教的罪逆叛徒,若證實這一點,反倒可以撇清與教中其他人的干係。

林子晴點燃蠟燭作為照明,三個人沿著地道往下走去。

也許是因為沼澤濕軟,地道不能挖得太深。燭光很快就照出了一個方方正正的石室,正北面頂天地的一對浮雕石門,刻得是一群白骨狀的死神手持法器翩翩起舞的詭異場面。白骨腳下是血海,海中又有人伸手求助。

兩扇門通體施以艷麗彩繪,看上去華美而又不祥。

林子晴正在想辦法開門,練朱弦回過頭來對鳳章君低聲道:「此處地下已是本派禁地。還請鳳章君在門外守候,一有結果我們會立即告知。」

說話間,門已經打開。一股白花花的寒氣翻湧而出,還夾雜著難以言喻的潮氣、霉味和土腥氣。

鳳章君倒有點慶幸自己不需要走進去。

林子晴用蠟燭引燃了油槽里的燈油。地下室的規模並不大,四壁和頂底全都是嚴絲合縫的大塊花崗岩。岩石上也坑坑窪窪,甚至還留有清晰的刀劍劈砍痕迹。

而所有損傷之處都貼上了符籙,並打著禁咒釘。

推算起來,地下岩室應該就在一層主殿的正下方,格局也存在著呼應——正中央是一座神龕,供奉著白骨神的尊像。

而神龕兩側分別環繞著三層石台,但擺放著的並不是灰俑,而是石瓮。每個瓮身上都刻有符咒,瓮口處貼滿符紙,個別還纏繞著鐵鎖鏈,壁壘森嚴。

「……在這裡。」

練朱弦找到了短暫失蹤的蠱蟲,它們已經爬上了神龕右側下層的石台邊緣,並最終盤桓在了一個老舊的石瓮頂上。

練朱弦打開竹管重新將蠱蟲收了回去,而林子晴已經讀出了石瓮上面刻畫出的名字:「曾善,以硃砂描名,是教中叛逆。」

「我沒聽說過這個人。」練朱弦搜尋記憶,一無所獲,「這個石瓮已經有些年代了,估計不是我們這一輩的。」

林子晴並不准備在這件事上浪費心思:「也許應該去問問掌門師兄。」

說到這裡,他用餘光瞥了一眼站在門口的鳳章君。

「待會兒要對他說實話么?」

「為什麼不。」練朱弦顯然已經有了計較:「曾善這個名字一看就是中原人氏,如今屍首又出現在雲蒼,無論怎麼想都應該是他們中原的問題更多一些,咱們不妨靜觀其變。」

說著,兩個人便返回到門口,將曾善這個名字告訴鳳章君。

並無意外,鳳章君也沒聽說過這號人物。

存蠱堂里再沒有其他線索,三個人沿原路返回湖邊的聽瀑居。這一次,練朱弦提出讓林子晴陪伴鳳章君在正堂稍坐,由自己去請教主玄桐出來。

他人前腳剛走,林子晴一邊順手為鳳章君斟茶,一邊又開始擠眉弄眼:「仙君哥哥身上有夜遊神的氣味,可是從後山的洞穴過來的?」

鳳章君點了點頭。

見他願意交流,林子晴更進一步湊了上來:「那天你和掌門師兄離開之後,阿蜒又昏迷了三天才醒轉過來。還沒睜開眼睛呢,就哭著喊你的名字,說夢見你被夜遊神給吃了。」

鳳章君仍舊面無表情:「你是什麼時候把玉佩給他的?」

「他醒了我就給了啊!但我們從沒去過柳泉。剛開始是因為阿蜒要養傷;後來是因為我們決定拜入五仙教、可教中規矩未成年不能擅自外出;再後來……」

說到這裡,林子晴突然輕嘆了一口氣:「再後來就發生了很多事。總之你成了大名鼎鼎的雲蒼仙君,而我們則忠於五仙教……不知不覺就變成了陌路人。」

說著,他忽然又湊得更近了一些:「不過依照現在的局勢,咱們兩派的關係是不是就要緩和了啊?你是不知道,當初阿蜒聽掌門師兄說讓他去雲蒼的時候,耳朵尖都紅了喔……」

「林子晴————!」

厲鬼索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林子晴像一隻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雞,飛快地噤聲並扭頭看去。

門口,站著一臉慍怒的練朱弦,蒼白的臉頰此刻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暈。而站在他身後的,正是五仙教這一代的教主,玄桐。

———

「曾善,的確曾是五仙教弟子,但她只在教中待了短短不到十年。在此之前以及之後,她都是雲蒼的人。一個潛入五仙教的眼線。」

正堂之上,玄桐拋出了一個驚人的開場。

對於當年衝突的雙方而言,這無疑是個尷尬的話題。但要釐清脈絡,卻必須觸動這層舊疤痕。

玄桐看向鳳章君:「此次我教護法受貴派之邀出席法會,想必彼此都存了一份化干戈為玉帛的善意。只是展望未來並非意味著避諱過往,尤其是在曾善這件事上,更是需要有一說一,弄個清楚明白。」

鳳章君也點頭回應:「求同存異,本應如此。」

雙方達成了簡單的共識,玄桐這才將往事徐徐道來。

曾善是被雲蒼派到五仙教來的眼目。她不是中原來的第一個細作,應該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可她卻在當年的那場浩劫之中發揮出了獨一無二的作用。

事情過去了兩百餘年,彼時就連玄桐都還只是一個髫齡幼童。而在他的記憶里,曾善是一個天賦極佳、冰雪聰明的女子。

許多年前的某一天,她墜崖跌入谷底,被當時的教主諾索瑪救起。此後不久便拜入教主門下,潛心研習蠱術。論起輩分,倒還算是玄桐的小師叔。

然而這個深受同門信任與關照的女人,卻在五仙教被中原諸派圍攻之時,倒戈相向,甚至出賣了護送諾索瑪出谷的路線。導致數十名精英弟子慘遭屠戮。若非蠱王及時趕到,恐怕就連教主也無法倖免。

往事不堪回首,即便玄桐已然輕描淡寫,可練朱弦仍然心頭髮緊。

他又偷眼去看鳳章君,男人依舊面無表情,眼神死水無波。

還是林子晴追問:「不知那曾善後來如何?」

玄桐道:「那日血戰之後,曾善竟又跑回到谷口附近徘徊。恰好被守衛撞見,就地處決。」

「那屍體呢?」

「不知道。」玄桐看了一眼鳳章君的月白色法袍,「休戰之後就被她同門領回去了,我親眼所見,領屍那人穿著雲蒼法袍。」

這正是重點中的重點,練朱弦追問:「師兄可記得那是何人?什麼身份?」

這問題原本有些強人所難,卻沒料到玄桐乾脆地點了點頭:「那人我記得很清楚,因為只有一條胳膊。」

「獨臂?」練朱弦心中咯噔一聲,立刻轉向了鳳章君:「雲蒼上下可曾有斷臂之人?」

鳳章君點頭:「確有因傷致殘者。至於具體斷臂之人,則要回山向宗務處調取名冊。」

「或許不必那麼麻煩。」練朱弦提供了自己的見聞:「昨日我在雲蒼山門殿外,恰巧遇見一位獨臂人士。他不僅經歷過當年浩劫,更對我教恨之入骨。」

「……你見過懷遠了?」鳳章君居然也知道這個人。

練朱弦點頭:「看起來他在山上很有名。」

「我知道他,因為他負責看管雲蒼的舊經樓。」鳳章君據實以告:「此人輩分不低,可性情陰鬱古怪,喜怒無常。他在山上無親無故,整日躲在舊經樓內整理書籍。我所知道的也僅止於此。」

練朱弦假設:「也許他主動與其他人保持距離,就是為了在舊經樓里窩藏曾善的屍體。要想驗證這一點,也並不困難。」

鳳章君點頭:「回雲蒼找他。」

雙方既已達成共識,自然事不宜遲。然而就在鳳章君準備告辭離去之時,卻被玄桐留住了。

「子晴、阿弦,你們先出去等著,我與鳳章君還有幾句話要說。」

不遠處的白沙地上傳來一陣腳步聲,兩個年紀相仿的少年,其中一人手裡捏著條死蛇,東張西望著。

玩蛇少年嘀咕:「懷遠那小子又躲哪裡去了?」

他的同伴勸他:「我說你還是算了吧,那傻小子有什麼好欺負的?慫包一個,就知道哭,全憑他那老媽子似的師姐給他擦屁股。萬一向咱們師父告狀,又得挨罰!」

「呸!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玩蛇少年恨得牙齒痒痒的,「又蠢又笨,還成天躲在一個娘兒們後頭,算什麼英雄好漢?!我就是要給這塊木頭一點顏色瞧瞧,叫他以後不敢再打我們的小報告!」

眼下彷彿是暑天,兩個少年在附近找了一圈沒有結果,乾脆就站在樹蔭下面,你一言我一語地發起了牢騷。卻沒想到要找的人就在他們的頭頂高處。

至於懷遠,也沒多好受。冤家就站在大樹底下,只要抬抬頭就能夠把他從樹上揪下來。別說是繼續雕刻木頭了,他就連一口大氣而不敢出,就這麼綳著身子,靜悄悄地,希望冤家呆夠了就打道回府。

可偏偏連老天爺也不站在他這一邊。

熱辣辣的天上突然飄過來了幾朵烏雲,緊接著就開始起風。小風一吹,地上草叢裡的木屑刨花就紛紛揚揚地飄了起來,頑劣地打著轉兒。

那兩個少年一見到木屑心裡就有了數,齊刷刷地抬起頭來。

「臭小子,給我滾下來!!」

懷遠又不是傻子,抱緊了樹枝,死活不挪窩。

兩個少年估摸著樹枝承載不了三個人的重量,也不著急上樹。而是從池塘里撿了幾塊小石子,朝懷遠投擲過去。

懷遠身體雖然瘦弱,卻很靈活,他抱著樹枝左右躲閃,一時間也沒讓那兩個少年得逞。

眼看雙方陷入僵持,懷遠突然發現不遠處又有一個人影朝這邊走來。

是他一直在等的人。

距離已經足夠接近了,懷遠突然大叫一聲,主動鬆手,從樹枝上摔了下去!

大樹底下是一片草叢,人摔在上面不會出什麼問題。樹下的兩個少年也是明白這一點的,不去管懷遠的狀況,上來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懷遠一邊高聲哀叫,一邊護住腦袋,蜷縮著身體作出一副畏懼的模樣。

這場單方面的欺凌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有人厲聲喝阻道:「全都給我住手!!」

兩個少年聞聲回頭,發現一個高個子少女氣勢洶洶地朝著他們沖了過來,手裡還拿著一根臨時折下來的樹枝,看上去是想要狠狠地打上一場。

「曾善你這個男人婆!」

「告狀精你給我等著!」

局勢瞬間逆轉,兩個頑劣少年頓時丟下小蛇逃跑。曾善凶神惡煞地將他們兩人追出了二三十步,然後才扭頭回過來看自己的小師弟。

「怎麼樣了?有沒有傷到哪裡?」

此刻的懷遠看上去的確非常凄慘,頭髮蓬亂著,渾身上下都是木屑和乾草,臉頰也被人給踢得腫了起來,像個豬頭。

「師姐,我疼。」

他十分熟練地陳述著自己的感受:「他們踢了我好幾腳,還朝我丟石頭。我好疼……」

曾善皺著眉頭嘆了一口氣,動作熟練地開始為他整理儀容。

「誰叫你一出事就跑來找我的,他們打不過我,就只好回頭來欺負你。這麼多次了,難道還不明白?」

懷遠委屈:「可是師父時常出門在外,如果不找師姐,我還能找誰主持公道?」

「這不是公不公道的問題。」

曾善又拿出手帕,沾了點水替他擦拭臉頰,「你也是學過功夫的,他們要是欺負你,你就照樣打回去!」

「可師父說,我學功夫是為了強身健體,不是為了欺負別人。」

「那不是欺負人,而是自保。」

「可與別人打架,我也會疼……」

「行走江湖,疼痛難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嗎?」

曾善簡單處理著懷遠的傷口,答得有些漫不經心。

「你小時候不是最不怕痛的嗎?腳踩在水杯上面都不哭呢。怎麼越大越膽小了?整天黏在我身邊,凡事都讓我出頭,這可不行。」

「……不行嗎?」懷遠怯生生地反問,彷彿依舊是當年那個男童。

「當然不行!在咱們雲蒼,十四五歲就該獨當一面。你看你身邊的人,全都長大了、懂事了。再這樣下去,師姐也懶得理你了!」

彷彿是想要強調這番話的認真性,曾善還在懷遠的背上用力拍了一下,推得那瘦小身軀一個踉蹌。

好不容易找回平衡的懷遠倉皇地抬起頭來,小聲抗議道:「師姐,真的很疼啊。」

少女看著他腫脹的臉,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算了,下不為例。走,師姐帶你敷藥去。」

兩個人影攙扶著逐漸遠去,場景再度進入模糊。

趁著還能看清楚彼此的時候,練朱弦輕聲問道:「你猜懷遠他會改嗎?」

鳳章君只回答了一個字。

「難。」

接下來的一幕,發生在雲蒼峰上某座偏僻的宮觀之內。

這是一處狹小的天井,擺著許多大盆栽種的山茶。花枝掩映的角落,懷遠孤零零地躲在那裡。

他還是在擺弄著木頭,原本杯口粗細的圓木已經雕出了纖細的長柄,但最為關鍵的繁複花飾卻僅僅初見雛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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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仙君種情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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