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都成親的人了

1.001.都成親的人了

如血的殘陽下,到處都是支離破碎的屍骸。

整個戰場刀光劍影紛亂無比,角鼓爭鳴,流血漂櫓。敵人、友軍,在廝殺得紅了眼的人眼中已經沒有區別。

身邊是呼嘯而過的戰刀,身上是滾燙黏糊的血,李牧已經不記得自己在這戰場上廝殺了多久,他只是麻木地揮動手中的武器,即使他早已經累地抬不起手。

深山一聲雞鳴,暗淡了刀光劍影,遠去了鼓角爭鳴。

李牧滿身冷汗的從床上掙扎著坐了起來,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試圖驅散剛剛夢中那充滿了血腥味的殘酷戰場。

可是這沒有用,他呼吸時鼻翼間依舊都是腥甜的味道。

他單手支著額頭坐在床上,長發凌亂的拂在滿是冷汗的臉上,如劍的墨眉微皺起,面露痛苦之色。宛若冬夜寒星的瞳眸被蒙上一層霜氣,帶著幾分疏離幾分冰冷讓人看不真切。慘白的薄唇抿出一道冰冷的弧度。

他不言語時,一身森冷殺氣,似乎連空氣都為之安靜。

片刻后,李牧掀開被子,汲著鞋子出了屋往院子里走去。

山裡早晨打霜,李牧出門時視線所及之處儘是一片白霧茫茫。仙霧渺渺的遠山近景硬是把這山中小村弄出幾分飄渺,但更直觀的,卻是冷。

山裡頭溫度低,入了春的天氣擱山裡頭依舊凍人。

李牧站在竹籬笆的院子中大口吸氣,讓冰冷的晨曦湧入胸腔。

他走到井邊打了水,就著四月冰涼的寒井水洗漱一番,直到把夢境中嗅到的血腥都洗凈后,他才抹了抹臉,回屋子裡套了外衣穿了鞋。

出了籬笆院,李牧順著小道開始慢跑。

順著他腳下的這條羊腸小道一路向著下面跑去,跑過大半個村子,出了村再往下就是一片森林。森林中路不好走,時而陡峭時而狹窄。費些時間兜兜轉轉出了林子,就算是到了山腳下了。

下了山,沿河西行幾里,過翠竹林,輾轉不過百來步便能看到個鎮子。鎮子很大,是附近最大最繁華的大鎮。

從他們村子到鎮上看著不遠,但是來回一程最少卻都是兩、三個時辰的事情。

村裡的人都說不愛去,事實上卻是不敢去。

擱別的村兒去一趟鎮里還能坐坐牛車,可他們這地兒在山上,山旮旯窩裡頭,上下山得自己走,下了山倒是可以坐個船或是租個馬車,可那玩意兒忒貴!

上趕著來回一趟的花費,都夠買半斤米了。

邁動著沾染了露水的腳,踏過一片青草地,眼前便是山腳。

李牧這跑步的習慣是在他回來之後才養成的,他睡不著。打了勝仗又恰逢兵役到期,李牧這個老兵油子就被放回了家,這本該是件好事,可回了家李牧卻有些享受不來這清閑生活了。

軍營里那些日子太過深刻,那些刀光劍影血流成河的場景太過清晰,他每回夢醒,都彷彿聽到了迎戰號子見到了那片血泊。

他睡不著,有時候能睜著眼睛在床上躺兩個時辰,後來就養成了這清晨起來慢跑的習慣,消耗消耗體力,夜裡興許能睡個好覺。

跑到了山腳,李牧折返往山上跑去。

再上山時,李牧身上的那份戾氣已經散去,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衫的他頗有些文雅書生氣。

這會兒村裡的人已經起了大半,三三兩兩的聚在自家院子裡頭打水洗漱,相熟的看著李牧跑得一身是汗的模樣還會打聲招呼。

霜散了,村子亮堂了。小村子里多了說話聲,倒是熱鬧起來。

進了村子,李牧放慢了速度向著自己住的地方跑去,臨過村裡祠堂的時候,一群半大的小孩從拐角處突然竄了出來。

見到李牧,幾個小孩嘻嘻鬧鬧的便圍了過來。

「哎,李牧,聽我爹說你今兒個要成親了?」孩子中一個較大的女娃娃指著李牧問。女娃娃是村長的孫女,村裡的孩子王。

李牧看了這幾個小鬼頭一眼,沒說話,繼續向著自己家裡跑去。大概是李牧收斂了戾氣讓幾個小孩不怕,所以一群人圍了過來跟著他一起跑。

「我也聽我娘這麼說,你真要娶媳婦兒啦?」一個還掛著兩條鼻涕的小孩嘻嘻笑著,說起媳婦兒幾個字,他還有那麼點不好意思。

旁邊幾個小孩聽了,也跟著嬉笑了起來。

他們村小,喜事可不多見,偶爾有那麼一回,在小孩眼裡那就跟過年似的。

「李木木,你媳婦長啥樣啊?好看嗎?」另一個小孩跑到了李牧的面前。

「狗娃子,人家媳婦長啥樣你關心個啥?」帶頭的女娃娃指著他的腦門兒便戳,「幹嘛,你也想娶媳婦了?」

「哈哈哈……狗娃子羞羞臉,想娶媳婦兒咯!」旁邊幾個小孩立刻熱鬧了,一個個地拍著手嬉笑著圍著那鬧了個大臉紅的小孩鬧去了。

李牧沒理他們,拐過拐角便向著自己的那小院子跑去,才到院子籬笆外,一旁便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還跑啊?」一個頭髮花白看似最少得有四/五十的老人踱步向著這邊走來。

「鴻叔。」李牧開了口。

李牧有些不愛理會人,雖然他平日里總是溫文爾雅靜止如水的不爭模樣,實際上卻是個性子有些冷,無拘無束自由散漫的人。

幾年前那事之後,這村裡其他的人他都不愛理會,唯獨這個頭髮花白的老人,他才會心甘情願地叫上一聲叔。

鴻叔年紀已經有些大了,步子走得慢,他跟著李牧進了他家院子后,從自己兜里掏出一堆東西塞到了李牧的手裡。

「這是我昨夜裡剪的一些囍字,晚些時候弄點米糊來,該貼的地方還是得貼。」鴻叔一邊說著一邊就已經開始繞著李牧家那不大的屋子轉悠起來,琢磨著哪些地方適合用來貼囍字。

李牧把紅紙放在桌上,「您知道的,我用不著這些。」

鴻叔停下腳步,他有老寒腿,這種濕氣重的日子裡難熬。

李牧已經走到院子中那口古井前,他打了水,進了洗浴間就著水桶便往身上淋。來來回回山上山腳地跑了一趟,即使他的體力頂得住,身上也早已經是大汗淋漓。

汗水摻雜著霧水濕了衣袍,粘糊糊的貼在他的身上,把他那一身在軍營里練就出來的好身材凸顯無遺。

等鴻叔把這屋子轉了一圈琢磨了一遍時,他已經沖完了澡穿上了乾淨衣服。

「你咋還穿這個?我昨天不是給了你一套好些的舊衣服嗎?穿那個!都成親的人了,還這樣隨便。」鴻叔說完便向著李牧家廚房走去,準備自己找了米糊黏囍字。

李牧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經穿了幾年的舊衣服,他理了理衣擺把皺褶扯直咯,沒去換衣服,而是跟著往廚房裡頭走。

鴻叔在李牧家廚房轉了半天沒找到米糊,又繞回自己家裡頭拿了些米糊漿漿過來,然後展開被李牧放在桌上的囍字就開始在背面刷漿。

李牧見他決意要貼,走到院子裡頭看了看自己那個加上廚房一共才四間的破屋,道:「要不就貼兩門上吧?貼兩個意思意思就行了。」

他對這門親事本就不抱期待,這事是村裡頭給他張羅的,但是鬧到最後負責的卻成了村長那一家子人,那一家子人給他說的媒,不是個缺胳膊少腿的他就應該慶幸了。

想起這事兒,李牧有些煩,子夜寒星般冷冽的黑眸中散逸出幾分殺氣。

如果不是因為有事必須回來,他是決計不會再回這村子的。

鴻叔拿著大紅的囍字出了門,在門邊看了看找准了方向,一點一點的把手裡頭的字往上面貼,他貼得格外的認真,似乎是想要把這本就剪得好看的囍字貼得更漂亮些。

「鴻叔知道你委屈,但是這事兒你不委屈,有個人能陪著你能給你分擔一下那些砸七砸八的瑣碎事情,不是壞事兒。」鴻叔貼完了一邊又進屋去刷米漿。

李牧沒說話,他進了屋,幫著刷米漿。

「這事是村裡大家的意思,錢也是大家東一點西一點籌的,量是那村長一家人有心,他們也不敢當著全村的人作怪。」鴻叔出言安撫李牧。

一晃五、六年的時間過去,五、六年前那會兒李牧還是個青嫩雛兒,不然也不能讓那些人作出那些事情來。現在不同,剛回來那段時間的李牧赤然一身外露的凌厲之氣,村裡頭的人或多或少都有點怕他。

「嗯。」李牧應了一聲。

其實他對成親這事也不排斥,整日里整日里的與死人打交道,時間久了,他也確實是有點想那種孩子老婆熱炕頭的日子。即使只是兩個人相安無事的柴米油鹽湊合著過日子,也總比死在戰場上好。

這仗,他是再也不想打了。

他排斥的,是給他安排這事兒的那些人。

看著樸實憨厚的人,真的做起缺德事兒的時候,一點都不會手軟。都是自私的人,天性。

「當年本來不該你去服兵役,是村裡虧待你了……」鴻叔給門上貼了囍字后並未停下,他昨夜剪了很多,似乎是準備把李牧家到處都貼上這東西。

在如今這種戰火連天的年代里,服兵役幾乎就等於送死,像是李牧這種服滿了兵役居然還活著沒缺胳膊少腿的,退役時就連上頭的人聽了都忍不住要多看他兩眼。

李牧由著他去貼那囍字,沒再勸。

「人老了,話多……」鴻叔深吸一口氣,他貼完手上的囍字之後回頭看向李牧,「你也別杵這兒擱著了,快去把衣服換了。記得把你那房間收拾收拾,別還跟一個人住似的……」

見李牧往屋子裡走去,他又忍不住再叮囑了一句,「動作麻溜些,再晚些時候吉時到了,新娘子就要送來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妻乃敵軍之將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妻乃敵軍之將
上一章下一章

1.001.都成親的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