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款款溫柔(二)

8.款款溫柔(二)

還是,在他的洞府前……

提到這個郁唯又靦腆起來,看著眾狐更加不好意思:「那位老人家指點了我道路后,我就一個人上山了,走了五六個時辰腳非常痛,見天色就快暗了,又看前面有個洞府,就想著先在這裡將就一晚,明日再尋找千歲。哪知,哪知……我還沒靠近,就突然湧出一堆狐狸朝我呲牙,便一下不小心滾下去了。」

九千歲看一眼眾狐,眾狐紛紛低頭。

默了一陣,九千歲才問:「那你現在還怕他們嗎?」

郁唯誠實道:「第一次見狐狸還會說話,有點怕。還有……從前我在書上看到關於狐狸的種種奇異故事還以為是假的,不曾想今日一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眾狐:「……」

九千歲彎腰去看他的傷勢,又拍拍他沒受傷的肩:「沒事的,你習慣就好。」

郁唯看一眼地上一團一團的狐狸:「那我,盡量吧。」

眾狐:「……」

原本九千歲是打算次日就和郁唯一起到那個道觀,或者他暫住的客棧看一看,卻不料第二日準備走時,突聽幾名大漢在山中喚道:「千歲!千歲?您在嗎?」

九千歲耳朵一動,立即認出這幾人是誰。

數月前因舊花村的百姓知道山中有位狐神后,就時常上山遊盪希望能遇見狐神向他許願。

當然舊花村中的人並非每個人都會如此,只有少數才會時常上山找他許願。比如由董大洲為代表的這群漢子,就經常會上舊花山尋找他。這一回生二回熟,九千歲見了他幾次自然認得出。

聽到董大洲呼喚自己,九千歲幾乎想也不想對身後郁唯說了聲等一等,便立即飛往董大洲等人的身旁。

董大洲是村裡的一名大漢,長得人高馬大極其壯實,脾氣更是大得很,村中甚少有人敢和他叫板。只是明明二十來歲,相貌卻隱隱、像是三十齣頭。

九千歲現身他面前,董大洲連忙一換凶神惡煞的表情,合著雙手跪地大嚎:「千歲呀千歲!您要與我們做主啊!那日您給我們的銀子被人偷了去!」

跟著他的幾名大漢也跪著,模樣一個比一個慘,都附和道:「是呀是呀,您不曉得俺們幾個那日到寄陽城看中幾頭老牛,原本打算買來給村裡犁地,不想問好價格了手往兜里一摸居然空了!」

「這下子錢沒了,老牛買不到等明年春天大夥還得自己去犁地。您不曉得,犁地的時候腳踩大地背朝天,漢子們也就算了,要是家裡沒漢子的,孩子和婦女才是真的慘!」

那幾人嚎完,董大洲用袖子抹抹眼淚:「錢丟了這幾日我姐姐老罵我,昨日更是把我攆到山裡來,這山裡雖沒有什麼,可這吃不飽穿不暖的,我們幾個只是些普通人,實在受不起這個罪。昨天和今天我們一點飯都沒吃,又不敢回家,所以想想還是到您這裡,求求您給我們做主!」

他們幾個漢子哭得格外慘,九千歲不免心生可憐,扶董大洲起來:「別哭別哭,要不然這樣吧,我重新給你,你拿回家就跟你姐姐說找到了。」

董大洲面露喜色,在他的攙扶下連忙起來:「真的?您真的願意再重新給我?」

九千歲道:「真的。」說完,九千歲就略施法術將變出的銀子給他。董大洲趕忙用雙手接住:「謝謝,謝謝!」

目送董大洲遠去,九千歲才轉身回了小洞天。

小洞天里郁唯還在等他,見他回來關心道:「千歲可是有什麼大事?」

九千歲一揮手:「不算大事,只不過是一個大漢把錢弄丟了我又重新給了他。」

郁唯不明所以的點點頭,眾狐卻都是欲言又止。

兩人重新準備一番,一踏出小洞天,就見洞府外立了一位黑衣男子。

現下已是冬日,白雪雖未降臨可也是寒風碩碩,小洞天里很多修為較低的狐狸已經開始生火取暖。

這名黑衣男子一言不發的站在寒風中,任由冬風颳起他的衣裳和髮絲。

除了一張冰冷的面和露出的雙手是白皙的,他渾身上下都是墨色。衣裳是墨黑的、頭髮是墨黑的,衣服上的暗紋也是墨黑色的。整個人往某處一站,就是沉默和冰冷。

乍一眼見到他,九千歲的心狠狠跳一下,滿身的血都湧上頭頂,很驚喜道:「將卿!」

然而很激動的喊過他后,九千歲又驀然想起自己正與他冷戰,便連忙定下情緒,板起小臉:「你怎麼來了。」

話雖然這樣說,語氣和剛剛喚他時也多了几絲冷淡,可他明顯翹起的嘴角,和身後微微搖動的尾巴,還是出賣了他的內心。

將卿默默看向他的尾巴,好一陣后才移開視線,淡然道:「你在凡人面前露面了?」

九千歲頓了一下:「是的。」

將卿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又冷了一分:「你很隨意地實現他們的夢想了?」

九千歲翹起的唇角很快落下,聽出他的意思不悅道:「哪有很隨意!我明明是在他們需要時才出現和實現他們願望的。」

將卿又沉默了。像是下了什麼決定一般,他袖下的手微微握緊:「你,回去吧。」

聽他說到這裡,九千歲猛地抬了眼:「為什麼?」

將卿聲線低沉,一字一頓,反問道:「你可知人的貪慾是什麼。」

九千歲一怔。

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將卿道:「人界不適合你,回去吧。」

九千歲身為神明,本該沒有感情的他卻懂喜怒哀樂,會可憐別人,也會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難過。可知道歸知道,他懂的東西終究是有限的。

可九千歲這個神明,別人越是說他不行,他越是不服輸!

哪怕將自己弄得遍體鱗傷,他也要堅持:「我不知道,可是你可以教我呀!」

將卿雙眼微微睜大,握著的手也頃刻鬆開。

九千歲道:「其他神明沒有感情,連鳳皇他也……」他頓了一下,還是堅持說下去:「再加上我神明的身份,別的仙魔都畏懼我,不要說教,就連日常見到我都是戰戰兢兢。我自身的感情可能有缺陷,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但你可以教我,只要你願意教,我一定會認真學的,我,我……」

將卿鬆開的手再次握上,也不知他是怎麼想的,默默地垂下頭:「你回去吧。」

九千歲身後的尾巴緩緩垂下,將卿不看他:「人界和你想的不同,這裡太過混亂,即便是神明,也有很多東西改變不了。」

末了,再次堅定道:「千歲,你走吧。」

九千歲看了他一陣,也不知哪裡來的氣,狠狠地咬了咬呀,無比執拗地握拳道:「我就是不回去。」

……

和將卿的交涉徹底談崩,想對他說的「我和別的神明是不同的」這句話,終究還是不曾對他說出。

九千歲坐在小洞天一處露天的地方,捲縮著尾巴仰頭看天上的星星。

今日的月亮絲毫不圓,像是少了一大半孤零零的掛在天上。

星星不知是不是被風吹散了,東一顆西一顆相隔的很遠很遠。

九千歲仰著頭,心中回想起將卿走時的冰冷和決絕,眼裡有些微熱:「走就走,我才不需要你。」

他在這裡小聲嘀咕,外面的狐狸一個個靜悄悄的,沒有誰敢去打擾。

這個洞府也算是他的一處私人領地,洞府四周置放著他從外面撿來的寶貝。

有壞了的泥娃娃,有別人不要的草編螞蚱,有被人遺棄的布偶……

九千歲在它們中縮卷著,化成一隻小小的白色狐狸把自己的臉埋在巨大的尾巴中。

凄白的月光從露天的山洞中照射下,使他沐浴其中。

這樣孤獨的景緻,讓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些過往。

那時他還與鳳皇同住,居住在天外天的梧桐山中。日子很寧靜安逸,只有他和鳳皇。

一日晴空碧玉,九千歲在梧桐山中四處遊盪時碰到幾隻小螞蚱,便一時興起在山中唱著歌謠編了幾個小籠子將螞蚱盡數抓了起來。

隨後他興沖沖的衝到鳳皇面前,將籠中的螞蚱給他看:「你瞧,我抓的小螞蚱!可不可愛?」

鳳皇一襲白衣,盤腿坐在一株千年梧桐下睜眼看了他一眼。

是的,也就看了他一眼。

有次一窩還沒孵化的小鳥在窩裡沒人照看,九千歲觀察了三日也不見成年飛鳥回來,很可憐小鳥沒了母親,就爬到陡崖上將鳥窩取下。鳥窩被建在陡崖絕壁上,崖壁上長有刺藤,九千歲取的時候被刺藤在臉上颳了幾下,身上的衣裳也有些破損。

拿到鳥窩九千歲將它們小心護在懷裡帶去給鳳皇看,讓他看看這是自己救下的小生命時,鳳皇一個字也沒說。

最後是九千歲保持狐狸原形孵了它們一個多月,才將它們孵出的。

還有一次,九千歲想給鳳皇一個驚喜。想了幾個月編了一個最好笑的故事,又親手準備了很多禮物,可最後鳳皇,連笑一下都沒有。

九千歲還記得,當時自己拉著他的手懇求道:「你就對我笑一笑,笑一笑好不好,就笑一下,好不好……」

鳳皇,毫無表示。

再後來九千歲離開天外天梧桐山去到仙界岐山,仙界眾人對他畢恭畢敬,可卻沒有人願意靠近他一分。就彷彿他是什麼令人害怕的怪物,所到之處大家明明之前還笑著,也會立即變得畏畏縮縮。

眾仙不肯靠近他,他主動靠近的結果卻是成了大家口中的「五界禍害」。

儘管如此,那麼多年眾仙雖在後面悄悄議論他,但見著面卻無一人指出他究竟何處不對。

原以為將卿和他們是不同的,不想……他也當他是個累贅,總想趕走……

更用力地縮緊尾巴,九千歲道:「遇到將卿的第一天,討厭他……」

本來以為自己有朋友了,最後到頭來還是一個人。

不過也罷,反正早已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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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隻狐狸有點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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