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第110章
……一連在大漠苦行數日,才到了大漠王城,這是沙漠中最耀眼的一塊寶石,不似中原亭台樓閣一雕一刻精緻,而是一磚一土的厚石堆成,粗礦中帶著一種別樣的異域風情。
沿街而去,長街兩旁隨意在黃土地上鋪一條毯子就可以開口叫賣自家的各種新奇玩意兒,城中來往商隊極多,最不缺的就是買賣。
進了王城,他們便脫離了商隊在王城住下,才進客棧便發現許多中原人,那穿著打扮就差沒在腦門刻上蠱者二字。
而蠱者之間有相通之處,各中高手輕易便能看出邱蟬子也是精通此道之人,皆是為帝王蠱而來,白骨這一行人一眼就看出來勢洶洶,如何能不受注意,才踏進客棧便被暗自盯上。
帝王墓在王城正中心,是王城中最神秘的地方,無人看守卻沒有一個人敢輕易靠近,進去的人即便出來了,也逃不過各種詭異的死亡。
坊間常謠傳誰進了墓中,看見了王的面便是冒犯王的威嚴,此生必會被下詛咒,拿去餘生的性命作為代價。
而大漠中的王室在百姓中大肆放出這種言論鞏固王權,百姓畏懼死亡,平民皆不敢冒犯王室,只有外族之人才敢不畏詛咒肆無忌憚的闖墓,哪怕結果確實如此。
可這種結果並不會阻止人的腳步,對於真正的蠱者來說,這不過是進了墓中被那些滋養在暗處的蠱蟲沾上,以往闖墓者不過學藝不精才得到這麼個結果。
是以長此以往只有蠱者敢闖墓,死的雖不在少數,卻每每在帝王蠱沉睡之時成群結隊地前仆後繼,可見帝王蠱的吸引力。
秦質在窗旁拿一根細枯枝逗弄步步爬行的小金龜,烏髮以羊脂白玉簪束起,白衣清衫束玉帶,一眼看去雖清簡,但細看之下才覺衣衫繁複做工,衣擺袖口鑲秀同色木槿花,華麗卻不失雅緻,姿態閑雅,賞心悅目。
這龜被養得極凶,見物就咬,若是把指頭伸去必是被咬出了血也不會松嘴,爬動的路線也不按引導來,讓秦質越發起了興緻。
一根枯木時不時逗玩金龜誘它進行攻擊,金龜每每咬不中還被枯枝碰腦袋,惱得再不理會,枯枝卻又在這時伸到嘴前,一口咬住剛嘗了甜頭又生生從嘴中拔去,怒得疾追而去,卻又循環往複,逃不開也避不了,可憐一隻小龜硬被整到懷疑龜生。
楚復將茶煮好,不禁滿懷擔心,「公子,這群人一道而來卻從未見過半分人性憐憫,便是同伴身死也未多提一句,這樣的人,留著身邊太可怕了。」
褚行倚坐在門旁看著外頭的動靜,聽聞楚復此言,忍不住接道:「旁的不說,便是那木偶人的武功便叫人不得不忌憚,與他們一同取帝王蠱,無異於與虎謀皮,實在太過兇險。」
這一路同行,幾人的身份已被秦質摸了個透,便是摸不著的,也大抵猜得八九不離十。
先前得了王進生的薦信,本已有九成把握在天子面前謀得一席之地,王進生一死天子震怒嚴查,卻又有始無終,連影子都沒摸到,如何不起天子怒?
手中的薦信便成了雞肋,遞上去不但謀不到好處,還有可能成為最先被懷疑的對象,要脫身便是極為麻煩的事。
王進生這個機會一旦錯失,想要再接近生性多疑的天子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秦質顯然也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願意花個幾年時間一步步往上爬。
帝王蠱是一個契機,權力的至高者誰不想要長生不老,千秋萬代?
帝王蠱能活死人骨,便是多給人一條命的機會,對於為君者絕對是一件拒絕不了的大禮。
取蠱一事太過麻煩,既然有送上門的趁手之人,自然要用上一用,暗廠百年不倒伏於黑暗中,脫離王法外,得用之處可想而之,江湖組織雖離廟堂遠,但個中牽扯卻又多如蛛絲網布,
但對於善棋者,越發難測的棋局,越是敵手棋子能力越強,棋局便越有趣。
秦質誘著累得緩慢爬行的小金龜一步步前行,「與虎謀皮才是最容易辦成事的方法,只要虎用得好,取皮會省下不少力。」
另外一頭,白骨一行人在客棧住下的第一日就拿著王城的地圖細細研究,雖然暗廠的地圖畫得極為精細,每一寸地方都沒有錯處,可帝王墓即便清楚其中個方位置,也終究看不到它藏在暗處的東西。
簡臻指出圖上幾處,「這些地方沒有通風口,只有一條窄身隧道,陰暗潮濕,必有濕毒,我會提前替你們準備好所有需要的解藥,墓中封閉不可用毒,否則必自噬,還有一點,在墓中萬不能打火摺子,如遇沼氣極有可能發生爆炸。」簡臻不可能冒險闖墓,這次任務毒宗只為輔助,一路相伴也不過全了自家長老的面子功夫,真正的實力卻不可能放出。
白骨看著桌案的地圖,想到客棧中的蠱者,「蠱者聚集,大多晚間入墓,為避免麻煩,我們正午時分假意在外遊玩,人多最熱鬧的時候進去,動靜不能太大,免得出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事。」
「可以,不過鬼十七要留下,秦質要帶那兩個護衛卻不能跟著礙事,否則會麻煩很多,便讓他和簡臻留下來一道拖住那二人。」邱蟬子看向白骨,他缺了蠱一,白骨自然也不能多帶一個,免得暗地被算計。
白骨微一垂眸,「秦質心思太深,不管他來這裡的目的是如何,帶他進墓可以,一旦脫離掌控我會直接動手除掉。」
邱蟬子聞言松垂的嘴角露出一絲惡毒笑意。
王城的風光與中原不同,觀之不盡。
白骨一行人在屋裡明爭暗鬥商討了好幾日的對策,累得話都不想多說一句,花瓶卻已然都在王城裡行走遊玩了許多地方。
誠然,有些人輕而易舉就能叫人心中不爽利。
秦質這日出門,去了王城最有名的百步山,百步山顧名思義,台階重重疊疊,一級需百步,高聳入雲,波瀾壯闊,山中之景中原難得一見。
主僕三人一路行去,百步山小徑幽僻,少了山腳下的熱鬧喧嘩,卻獨留一種少見的美感,周遭大石密排而去,極為壯闊。
秦質步步往上,悠閑自在,楚復褚行跟在身後數十步,既不會打擾又不會跟丟。
遠處枯木枝上忽起一隻鳥兒,朝空中飛掠而上,極粗糲的鳥鳴聲遠遠傳來,顯得石徑更加幽靜。
山間大道忽然傳來巨石砸落聲,人群驚聲尖叫四下散開,在這處聽得極為明顯。
楚復褚行見狀相視一眼,看向聲音來處的方向,卻看不到究竟發生了何事。
秦質停下腳步抬眼看去,平靜吩咐道:「去看看罷,能幫的得便幫一幫。」
楚復褚行聞言皆一愣,片刻后不敢多言,忙聽命先後快步離了去。
石徑的夏風拂來,微微拂起清衫衣擺,忽覺幾分涼爽風氣。
秦質步下台階,才行了一步,忽從天而降一隻被腐食殆盡的殘駭,仿如鳥狀,肉骨可見,血腥噁心似有小蟲爬食,平白令人反胃難忍。
秦質靜看一眼才慢慢抬眼望去,遠處緩緩走來一面目陰翳的老者,面上的笑意森森,輕易就覺出其中凶意,叫人望而生畏。
秦質默站片刻,轉身看去,一人抱劍斜倚在石旁,攔住了去路,一身白衣不染塵,眉間硃砂一點,皙白孤瘦,白布條束烏髮,髮絲根根不亂,垂著眼面上一片漠不關心。
秦質迴轉看向地上的鳥骸,嘴角微揚盪起漣漪,眉眼疏逸,眼眸含著三分閑散笑意,石徑的風拂過鑲綉玉青花紋的淡色衣擺,似撲面而來的楊柳風,全然沒有一絲被前後攔截的慌張窘迫。
「二位也來欣賞崖壁風光?」
邱蟬子見前頭的貴家子從容不迫,笑意消失殆盡越露面上凶紋道道,語氣越發危險,「我等粗鄙之人不同公子光風霽月,一路同行這般久,我們需要公子幫一個小忙。」
忽然一人快步而來,衣角拂過她的臉頰,帶著些許濕意,上頭一道陰影罩下,那人快速俯身探手至她脖頸腿彎處,將她一把打橫抱起,離了潮水般湧來的噁心蠱蟲。
溫暖舒服的懷抱可靠安全,一股極淡的葯香慢慢纏上鼻間,白骨緊繃的身子不自覺鬆懈下來。
那人抱著她退離幾步,從容不迫避開了那堪堪就到腳邊的蠱蟲,清淺的笑聲從頭頂上傳來,說話間那葯香帶著呼吸間的熱氣洋洋洒洒散下,「白兄平日吃什麼,竟這般輕?」
這個時候竟還有心思說別的,這人的心實在太大,連生死這般大事都似不放在眼裡,白骨突然有些好奇,到底什麼樣的情況下才會讓他失了這分從容淡定,徹底方寸大亂。
那死人察覺此處,突然往這處襲來,嘴上發出駭人的嘶吼聲似在招引。
白骨極為費力說道:「快走,招來了蠱者,我們都得死......」
秦質抱著人步履從容,不慌不忙避過,到底是死人,比不得活人靈活,那死人來勢洶洶幾個來回卻連他們的衣角都未碰到,似被什麼東西帶得分辨不清位置,死人腳下的蠱蟲一會兒東,一會兒西越發頭暈腦脹,方向大亂,一堆一堆擠在一起造成了少有的流通堵塞,一時半會無處疏通。
白骨靠在秦質的胳膊上,只能看見上頭的石壁快速移動,從一個石洞到另一個石洞,上頭的水滴滴落下,砸在面上冰冷刺骨,讓她意識越發清晰起來。
白骨細覺之下,才發現秦質速度其實不快,呼吸也極為紊亂,甚至顛簸地讓她覺得下一刻就要跌倒而去,她意識到他腿上的傷,正要提著勁以減輕自己的重量。
秦質卻停下腳步,彎腰將她放下,似玩笑般道:「真累,白兄,不如我們就到這罷,腿上的傷實在太疼了。」話雖如此說道,可聽之語氣卻極為輕鬆,平白給人一種逗玩人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