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第112章

112.第112章

……這日最後一次沐浴更衣,遣回了所有大內高手,穿戴不再似以往從簡,隆重地像是去一個葬禮。

不過半個時辰,身後突然出現了兩個悄無聲息的聲影,如一片羽毛落地沒有半點聲響。

雌雄莫辯的聲音淡地沒有一絲人該有的情緒,危險卻顯露無疑,「大人好本事,躲了我們一年有餘。」

王進生聞言威嚴肅然的面容浮起幾分笑,晨風微微透著刺骨,平添蒼涼滋味,「原來已然一年有餘了......」

院中遍地的枯葉,這山頂寺中的氣候與平時不同,山腳下還是盛夏,這處卻已然落了秋。

白骨看向鬼十七,語調平得如同從剛棺材里蹦出來的死人一般,麻木而又腐朽,「想清楚,他死,還是你們一起死?」

鬼十七眼中眸光閃爍不定,清秀的臉龐隱在黑暗中,看著這位老者的背影良久,才提著劍走去,再看到了老者白髮蒼蒼,滿面的皺紋,老人家很精神,眼神卻很荒涼可憐。

鬼十七隻覺手中的劍很沉,沉得他握不住。

這樣的人要死了,而那些腐蟲一樣的人卻還安然無恙地活著,這世道真是殘忍不公。

王進生端看眼前人的神情,瞥見他手中微微發顫的劍,默然半晌,面上的嚴厲威攝盡去,如一個慈祥尋常的老者一般慢聲絮叨,「這一年到過大江南北,看過了我想看的一切,這天下安定,百姓安居樂業,已然足夠……

也是時候去見故人了。」他慢慢閉上眼,神情坦然,如出世的高人一般,悟得世事無常,造化弄人,「動手罷。」

白骨冷眼旁觀,彷彿那不是一條人命,只是一截木頭。

鬼十七眼眸微微泛起淚光,手中劍越發顫起,突然抬手揮出極輕巧的一劍,眼前一時血流如注。

這一劍,揮去的得不是一條命,是他這一生的信仰。

他默站半晌,放下手中的劍,慢慢跪行而去,將老者恭恭敬敬放在盒子里,起身彎腰上前遞給了白骨。

白骨伸劍勾過盒子,連多餘的眼神都沒有,「收拾乾淨,不要留下痕迹。」

話音還在耳旁,眼前的人已經不見蹤影,彎著腰的人一直沒有直起背來,一滴清淚落在地上。

千里之外,坐落一方的庭院極廣闊,遠目望去,一片長湖,一橫長亭立於其上,亭中一人品茗賞荷,日光透過亭上排排竹簾絲絲縷縷灑下。

褚行端著一方木盒子快步行來,神情古怪,「公子,有人送了東西給您。」

秦質端起茶盞,閉目一嗅,淺嘗一口,「打開看看。」

褚行略一猶豫,打開了盒子,裡頭是一顆人頭,年近四旬,瞪目結舌,死相慘烈。

秦質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滯,似被噁心到,他抬眼看向褚行,神情淡淡。

褚行一臉無辜,心裡甚至有點委屈,這不是您說得打開看看嗎?

剛頭和煦的氣氛慢慢消逝,他忙關上盒子,又遞上一封信,急聲道:「一道送來的還有這信。」

秦質放下茶盞,伸手接過信打開一看,白箋上寥寥幾字,『暗廠鬼宗,任務已成。』

褚行『不經意間』瞄了一眼,忍不住道:「這人好像是王大人的門生。」

秦質合起白箋,似早有預料,「王進生輔佐天子處理朝政可以,眼神卻到底不好,悉心教導十幾年,到頭來折在了弟子手裡。」

褚行聞言替王大人不值,看了眼手中的盒子又道:「公子,那……這頭如何處置?」

他放下白箋,「王進生既然給了我薦信,這便當作回禮罷。」

遠處忽行來一人,幾個躍落已至眼前,楚復抱劍拱手,一臉凝重,「公子,王大人沒了。」

「啊!」褚行滿目驚訝,楚復看了他一眼,他忙收斂了五官。

秦質垂眸不語。

楚復開口道:「現場被人用腐屍水處理過的,一塊骨頭都沒留下,只有滲進土壤里的血水,尋不到半點蛛絲馬跡。」

秦質神情平靜看向方木盒子,老者曾與他談笑風生,言辭之間皆是民生疾苦,現下卻以命喪黃泉,身葬荒野。

這般遭遇自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但凡有點尋常心的人皆會心有戚戚然。

秦質默然許久才輕嘆一聲,似在哀悼,面上卻沒有旁的情緒,彷彿老者慘死,不過是葉枯花落般稀鬆平常。

暗廠是江湖中最大的一顆毒瘤,它不尊枉法正道,不顧人命危淺、是非善惡,只憑利益做事,誰給的價高它就替誰賣命。

沒有什麼仁義道德,只有利益為上,你想要誰的命,只要出得起價,它都能幫你做到。

這種遊走於黑暗的勢力,連朝廷都無法管及,因為它無影無形,無人知道它的本身究竟是什麼?

那日大內高手逃了一個,然身上染香也終究逃不了,這點小事自然無需她來處理,她帶著方木盒子先行回了暗廠。

這是一個地下暗宮,沒有人知道這路究竟該如何走?

要到暗廠,需過重山疊障,時有猛獸出沒,尋常人輕易就送了性命,過了此處,再至山中暗道,其中步步危險,踏出一步便有數萬蠱蟲而出,食肉吃骨也不過一瞬之間的事情。

待白骨過了暗道,將手中的方木盒子往道旁的洞口一投,洞穴深不見底,裡頭四通八達,木門一一關起,方木盒子便順著另外一洞口四平八穩地滑到了底層。

洞口那頭通著極大的暗宮,木架層層建起,壘至五層之高,每一層里都有人,來來回回如同木偶人。

一人接了方木盒子,打開盒子將裡頭的人頭拿了出來,仔細驗看一遍,彷彿這不是人頭,而是一件藝術品。

驗看完畢,又將人頭放在前頭運轉的寬皮帶上,揚聲道:「王進生,鬼宗。」

聲音在極大的暗宮中一層層回蕩,底下一人手執紙筆,聞言提筆記冊,帶上的人頭慢慢運輸而下。

記錄的人拿起人頭,走到後頭層層疊疊擺著大方柜子前,打開所屬的柜子,裡頭寒氣撲面而來,冰塊密布,竟然是一個天然的冰窖,那人將人頭擱置其中,又返回記錄下一個。

白骨出了暗道,進了深洞,前頭是一片深潭水,平靜而又危險,好像水裡會突然鑽出可怕的東西。

她一步步走進水裡,越走越深,水慢慢沒頂,一個下沉便鑽進了水底,閉氣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水底潛了許久。

才游到一絲微弱的光源處,沿著縫隙鑽了過去,快速上游,猛地從水面中鑽了出來。

映入眼帘得是極大的洞穴,白骨從水面中慢慢走出來,立刻有人拿著毯子恭恭敬敬迎上來,「恭迎白長老。」

白骨抬手示意不必,暗自運了內勁,衣上白煙微微冒,片刻功夫,衣履便幹了。

後面水面中又出來一個人,白骨回頭一看,是蠱宗邱蟬子。

死人面目猙獰可怕,臉部已經隱隱開始潰爛,看似動作僵硬,實則片刻間就到了眼前。

生死一線,白骨提掌擊去,可到底傷勢過重,掌力削弱了大半,死人不過被擊地後退一步,便上前一把扯過白骨伸出的手,狠狠往外拉扯。

骨頭離肉的感覺太痛,白骨只覺下一刻自己的手就要被生生扯斷了去!整個人被硬生生拖出幾步,忙伸手為爪入地幾分,死死扒住了地,滿地的蠱蟲一瞬間爬滿了手掌,感覺到細微的疼痛,白骨再無暇顧及將要扯斷的手,比起蠱蟲入體形同死人,一隻手根本無足輕重。

白骨耗盡全力猛地一掌拍地,地面隱約震動幾許,周遭蠱蟲被一掌震退翻飛四散。

邱蟬子那廂已然拿到了匣子,迴轉而來見白骨被死人牽制,如何還不知曉這小畜生剛頭不過是虛張聲勢,當即下了死力驅使蠱蟲上前欲置白骨於死地。

周遭的蠱蟲多如牛毛,一掌震死的不過是滄海一粟,此時全部如潮水般快速湧來。

死人手上使勁,撕裂般的巨痛終讓白骨嘴邊溢出幾聲低吟,蠱蟲堪堪觸到白骨的衣擺,死亡從未如此清晰地顯在眼前。

突然,石洞劇烈震動,上頭的水滴滴答答落如驟雨,頭頂石塊搖搖欲墜,一道暗影疾步而來,密密麻麻的蠱蟲似驚慌失措四散而逃。

一道光亮劃過抓住她胳膊的那雙手,刀過血灑,死人雙手腕處齊斷,手段狠辣利落,半點不見猶豫。

那人俯身一把攬過她的腰,抱起往後一退,速度太快根本來不及收力,便撞到了後頭石柱上,白骨壓身後肉墊一聲悶哼,她沒什麼事,身後人的氣息亂得一塌糊塗,那慣性大力撞去牽引了內傷,險些要了這位貴家子的命。

上頭一塊巨石「砰」地一聲墜落在地,堪堪擦過白骨衣角,將死人砸在了巨石底下,震得整個石洞一動,皆往一旁斜去。

身後的人似有些站不住,微曲一腿斜倚石柱,半抱半摟著白骨,呼出的熱氣直噴上她的頸部,讓她脖間激起一片細密的小疙瘩。

白骨受不住著熱氣側頭避去,陣中符紙連成一線天,光亮大起,照得洞中情形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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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非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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