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第127章

127.第127章

……小女童來來回回將這兩個詞反反覆複寫了百八十遍,兩個還跟木頭樁子一般立在旁邊如看天書。

伺玉將木棍雙手遞上,恭敬道:「您們也寫一寫罷,這般才記得住。」

時間彷彿一下凝住,周圍靜悄悄一片,白骨聞言一臉凝重,而簡臻連腿上的蜥蜴都沒心思摸了,顯然壓力極大。

三人一動不動,半晌功夫過去,簡臻輕輕咳了咳嗓子。

白骨突然覺得兩個詞夠了,「今日我就學到這兒罷。」言罷,轉身連踏幾步石壁,便一陣風似的飛身而上,片刻功夫便順著窗子到了石洞里。

而場中的另外一個摸著蜥蜴腦袋,「剛才說得煮什麼鳥?」

伺玉只覺得心有餘而力不足,一個個腦袋跟生了銹一般,根本轉不動。

不過好在有一個是學會了,她也算欣慰些許,然而她實在高估了,雖說白骨的武學造詣極高,但學問一事與她來說確確實實是爛泥扶不上牆,加之又有過門忘這一不可違背的原理,她一過窗子便已然忘記了第一個詞。

只天冠地履這詞倒是記到心裡去了,畢竟有這麼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擺在眼前。

翌日是暗廠每月一次的朝會,洞外傳來細微的聲響,偌大的石床上空無一人。

白骨慢慢睜開眼,在窗邊照著月光打坐一夜,精神好了許多,身上的傷卻沒這麼快好。

可她不能有絲毫放鬆,這個位置如同踩著鋼絲過深淵,稍一不慎就是粉身碎骨,便是快要死了也不能叫人看出來一絲不妥。

白骨走出洞口,微垂眼睫從高處往下看去,長睫的陰影微微投下隱出一片淡漠,下頭已然跪滿了教眾,她曾經也是這樣,形同腳下螻蟻。

底下教眾見白骨出來便異口同聲道:「恭迎白長老!」聲音齊齊而起,聲勢浩大,在巨大的洞岩中回蕩。

白骨一腳踏出,飛身躍出如一隻輕燕,在巨大的洞岩中飛身而下,連石梯都不著一步,如一片羽毛輕飄飄落在數十教眾抬著的木椅上。

一坐上便慢悠悠閉上眼養神,教眾一抬木椅,穩穩噹噹地往前走。

洞穴極大,怪石嶙峋,石壁上刻著凶神惡煞的詭異石雕,教眾之間悄無聲息,唯有耳畔刮過徹骨的寒風,處處皆透著陰氣森森。

在重重石洞中行了許久,才進了一個巨大的洞穴,張目不能全視,宮殿屹立層層台階而上,一半嵌在石壁之中,一半露在外頭,重檐屋頂,高不可攀。

三宗教眾匯合殿外,皆鴉雀無聲,如同活死人墓一般。

暗廠有蠱宗、毒宗、鬼宗,長老其下二蠱四毒十七鬼,皆不是善類。

鬼宗以武取勝,不像蠱毒二宗,取人性命雖不費吹灰之力,但若毒盡蠱失,性命必也不能保全,所以也是死得最快的,唯有高高在上的長老才能存活地最久。

宗里級級而下,共分二十九級,每一級的人數固定不變,若要上升一級,除非上一級的人死掉。

而暗廠一層層上來的又豈是平庸之輩,心機城府半點不容小覷,絕情絕義絕人性,這級級往上,修得皆是無情道。

在暗廠里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因為一雙雙眼睛在暗處時不時盯著你,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拖下來……

而下來的結果就是死。

三宗長老木椅齊齊落地,邱蟬子當先一步跨下,提了衣擺一步一台階往上行,身後二蠱跟著。

白骨坐在木椅上等著邱蟬子如同驢子一般喘著氣爬到中階,才慢條斯理站起身,抬手理了理髮絲,一踩木椅飛身躍起,衣帶飛揚,腳踏高階幾步輕點,輕而易舉便落到了大殿門口,白衣不染,乾淨出塵。

面上帶著若有似無的的嘲諷,轉身輕描淡寫看了眼站在中階的邱蟬子,一撩衣擺率先跨了大殿。

邱蟬子:「……」

十七鬼紛紛飛躍而起,越過邱蟬子幾步跟上了自家長老,齊齊踏進了大殿。

邱蟬子麵皮的垂肉忍不住一下下抽動,面色陰沉地滴下水來,叫人看著便遍體生寒。

教眾見二位長老又磕上,忍不住私下打量,不知這回兒又會怎麼鬧騰。

一個中年人連忙撩起衣擺拾級而上,緩聲勸道:「廠公殿前可不能鬧出事端,免得又受責罰。」

邱蟬子聞言強按下心頭怒火,繼續往上爬高階。

三宗長老中邱蟬子殘暴不仁,和誰都合不來,性子暴戾,底下教眾苦不堪言;而白骨不發病時還知曉收斂,一旦發病,便是不陰不陽的折騰人,連天王老子都不得約束。

唯有毒宗長老最像個人,言行舉止都極為正常,御下有道。

他不同於白骨對下不聞不問,全然漠視,不管死活;也不同於邱蟬子一味勢壓,動輒打殺;他善於恩威並濟,待下如同長輩父親般和藹,還特地將四毒中的每個人都取了名字,是以這二蠱四毒十七鬼唯有四毒是忠心不二對其長老。

在他底下的教眾是最為舒服的,不過為人太過正常,不如鬼蠱兩位長老變態的那般鋒芒畢露。

好在她有個老主顧,是和濟醫館的學徒,每每都會在她這一家拿貨,一拿就是全部。

這學徒長得不像個學徒,言行舉止頗有大家風度,像個貴家子般好看,頭先來買蓮子的時候就認準了白白,採蓮女們私底下皆傳這學徒瞧上了白白。

可白白卻不覺得,這個人看她的眼神還沒有看蓮子的時候多,且眼神端正得很,便是看她也是清澈的乾乾淨淨,半點沒有那些登徒子的邪意雜念。

再者,她是唯一一個願意替人蓮子剝出來的採蓮女,這人一看便是怕麻煩的人,想是看準這點才一直在她這處買。

待到白白撐著竹竿,在湖中間繞了好幾個圈,歪歪扭扭撐著舟,帶著一舟的蓮蓬到了岸邊,青年已經在岸邊等了許久。

白白忙撐著桿從舟上一步跳到岸上,摘下頭帽,抬手擦了擦額間的汗,抱歉道:「久等了,我現下就給你剝蓮子。」抬起手時,袖子微微滑下,露出膚若凝脂般細白的手臂,在陽光下特別晃眼,額間薄汗染得眉間的硃砂痣越發醒目。

眼前遞來一條疊好的帕子,灰藍色襯得那手越發皙白修長,「擦擦罷,日頭太毒,往後用長巾打濕蓋在帽檐上會好許多。」清潤的聲音像是在瓷白的碗中,加了幾顆青梅,清水傾注碗壁上發出叮咚聲響,於玲瓏夏日間頗有幾分清涼滋味。

白白順著那手抬眼看向他,目光清澄,這人長得極好看,便是現下這麼毒的日頭,岸邊也零零散散站著幾個採蓮女不時掩面羞看。

白白看了眼他的面容,確實好看,便是不笑時眉眼也似含笑意,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夏日偶然闖入仙境,驟然見一濃綠深潭,湖邊古樹繁花盛開,緩緩飄落,潭中水清澈見底,底下青苔漫布,水澤泛透明青綠,越深處見藍,一見便迷花了眼。

她伸手接過他手中的帕子隨意擦拭了額角,又遞迴去還給他,絲毫沒有姑娘家該將帕子洗乾淨再還給人家的覺悟。

眼前的人也並不在意,接過她手中的帕子收進了衣袖,俯身抱起輕舟上的蓮蓬,「去前頭陰涼處剝。」那語氣像是習慣了吩咐人,讓白白不由自主跟著去了。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岸邊的涼亭里,青年將手中的蓮蓬放在石桌上,便坐在涼亭的石椅上乘涼。

白白忙上前開始小心地剝起蓮子,纖細的手指翻轉輕捻,靈動成畫,她現下越剝越熟練,比之前笨手笨腳的時候快了許多。

待她將蓮子一顆顆剝出,用紙包好后,抬頭正巧對上了他的眼。

白白微微一怔,他已然站起身走到跟前接過蓮子,伸手到衣袖裡探了探,微微一頓再出來時卻還是空空如也。

白白有些不解,便聽他有些抱歉道:「白白姑娘,怕是買不了蓮子,我這錢袋不知掉落到何處……」

白白聞言有些苦嗒嗒,看著他另外一隻袖子,示意他再找一找。

他卻不再繼續找,思索片刻后慢聲道:「不如我給你寫一張借據,過幾日便還債。」

木已成舟,她便也沒了多餘的情緒,「下回兒一塊兒給罷。」

「還是寫了借據得好,免得往後說不清,你在此稍等片刻,我很快就回來。」他將蓮子遞給她,轉身幾步出了涼亭。

這學徒為人倒是周正得很,她便也扇著遮帽,耐著性子等他,沒過多久便見人回來。

夏日炎炎,暑氣正燥,不過一個來回,他額間已起了細微的汗珠,眉梢微微汗濕,卻越覺皙白乾凈,粗簡素衫不掩一身風度。

他一步跨上兩個台階,在石桌上坐下,將筆墨擺好,翻開朱紅冊子,執筆洋洋洒洒寫下一大段字。

這冊子倒是做得精巧,只不知借據為何用這般醒目的朱紅,白白心頭疑惑卻也沒問出口。

等兩本冊子寫完,他將筆遞來,指著落款處,「在這處寫上你的名字便好。」

白白默了默,有些為難道:「現下借據都這般複雜。」

他看著白白,滿眼認真,「正是,你一份,我一份,往後就說得清楚了。」

白白靜了一刻,沒去接他遞來的筆,眼睛看向別處,「不過一點點銀子不需要這般複雜,你簽了就好。」說完,她伸手去拿其中一冊,打算走人。

他伸手微微一壓,淺笑道:「是我想得不妥當,該讓你先仔細過目一遍。」他站起身,將冊子拿起遞到她跟前,指尖劃過上頭的字,「你仔細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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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非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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