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小石墩上乖巧坐著小女童,頭上扎了兩個小花包,粉雕玉琢的小模樣,腿上擺著一本書簡。
小女童是暗廠抓來準備訓練成殺手,正巧碰上簡臻,那一日他心情好,這小女童又頗有文采,便要了當個小侍從,否則以這嫩生生的模樣,只怕早被吃的連骨頭都沒剩下。
這也是白骨在暗廠唯一會說上幾句話的人,小女童非常有學問,是暗廠里唯一一個讀過四書五經的人,其他都是些連三字經是嘛玩意兒都不懂的兩眼一抹黑。
伺玉翻開一本書卷,認真道:「今日學焚琴煮鶴一詞,說得是把古琴劈爛了,當柴燒了煮仙鶴吃,這個詞指得是隨意破壞了美好的事物。」
白骨默記片刻,暗自想著下回兒該怎麼用上這個成語,以顯示自己的並非文盲一事。
片刻后,她又想起水榭那隻「花瓶」,一看就很名貴,默然半響開口詢問道:「可有什麼詞說得是人和人之間差距很大?」這倒也不是她耐煩學這文鄒鄒的玩意兒,只記詞這事一定要結合實際,才記得清楚。
這點可難不倒小姑娘,伺玉當即便想到了,「我記得有個詞名為天冠地履,就是您說得這個意思。」
簡臻暗自琢磨了番,雙目一放空,還是一頭霧水。
白骨更不必說,每個字她都聽得懂,可連在一起就沒法了。
伺玉見二人聽得認真,便那起木棍在地上來回比劃,奈何另外兩個目光已然開始放空,心思全然不在這枯燥的鬼畫符上。
小女童來來回回將這兩個詞反反覆複寫了百八十遍,兩個還跟木頭樁子一般立在旁邊如看天書。
伺玉將木棍雙手遞上,恭敬道:「您們也寫一寫罷,這般才記得住。」
時間彷彿一下凝住,周圍靜悄悄一片,白骨聞言一臉凝重,而簡臻連腿上的蜥蜴都沒心思摸了,顯然壓力極大。
三人一動不動,半晌功夫過去,簡臻輕輕咳了咳嗓子。
白骨突然覺得兩個詞夠了,「今日我就學到這兒罷。」言罷,轉身連踏幾步石壁,便一陣風似的飛身而上,片刻功夫便順著窗子到了石洞里。
而場中的另外一個摸著蜥蜴腦袋,「剛才說得煮什麼鳥?」
伺玉只覺得心有餘而力不足,一個個腦袋跟生了銹一般,根本轉不動。
不過好在有一個是學會了,她也算欣慰些許,然而她實在高估了,雖說白骨的武學造詣極高,但學問一事與她來說確確實實是爛泥扶不上牆,加之又有過門忘這一不可違背的原理,她一過窗子便已然忘記了第一個詞。
只天冠地履這詞倒是記到心裡去了,畢竟有這麼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擺在眼前。
翌日是暗廠每月一次的朝會,洞外傳來細微的聲響,偌大的石床上空無一人。
白骨慢慢睜開眼,在窗邊照著月光打坐一夜,精神好了許多,身上的傷卻沒這麼快好。
可她不能有絲毫放鬆,這個位置如同踩著鋼絲過深淵,稍一不慎就是粉身碎骨,便是快要死了也不能叫人看出來一絲不妥。
白骨走出洞口,微垂眼睫從高處往下看去,長睫的陰影微微投下隱出一片淡漠,下頭已然跪滿了教眾,她曾經也是這樣,形同腳下螻蟻。
底下教眾見白骨出來便異口同聲道:「恭迎白長老!」聲音齊齊而起,聲勢浩大,在巨大的洞岩中回蕩。
白骨一腳踏出,飛身躍出如一隻輕燕,在巨大的洞岩中飛身而下,連石梯都不著一步,如一片羽毛輕飄飄落在數十教眾抬著的木椅上。
一坐上便慢悠悠閉上眼養神,教眾一抬木椅,穩穩噹噹地往前走。
洞穴極大,怪石嶙峋,石壁上刻著凶神惡煞的詭異石雕,教眾之間悄無聲息,唯有耳畔刮過徹骨的寒風,處處皆透著陰氣森森。
在重重石洞中行了許久,才進了一個巨大的洞穴,張目不能全視,宮殿屹立層層台階而上,一半嵌在石壁之中,一半露在外頭,重檐屋頂,高不可攀。
三宗教眾匯合殿外,皆鴉雀無聲,如同活死人墓一般。
暗廠有蠱宗、毒宗、鬼宗,長老其下二蠱四毒十七鬼,皆不是善類。
鬼宗以武取勝,不像蠱毒二宗,取人性命雖不費吹灰之力,但若毒盡蠱失,性命必也不能保全,所以也是死得最快的,唯有高高在上的長老才能存活地最久。
宗里級級而下,共分二十九級,每一級的人數固定不變,若要上升一級,除非上一級的人死掉。
而暗廠一層層上來的又豈是平庸之輩,心機城府半點不容小覷,絕情絕義絕人性,這級級往上,修得皆是無情道。
在暗廠里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因為一雙雙眼睛在暗處時不時盯著你,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拖下來……
而下來的結果就是死。
三宗長老木椅齊齊落地,邱蟬子當先一步跨下,提了衣擺一步一台階往上行,身後二蠱跟著。
白骨坐在木椅上等著邱蟬子如同驢子一般喘著氣爬到中階,才慢條斯理站起身,抬手理了理髮絲,一踩木椅飛身躍起,衣帶飛揚,腳踏高階幾步輕點,輕而易舉便落到了大殿門口,白衣不染,乾淨出塵。
面上帶著若有似無的的嘲諷,轉身輕描淡寫看了眼站在中階的邱蟬子,一撩衣擺率先跨了大殿。
邱蟬子:「……」
十七鬼紛紛飛躍而起,越過邱蟬子幾步跟上了自家長老,齊齊踏進了大殿。
邱蟬子麵皮的垂肉忍不住一下下抽動,面色陰沉地滴下水來,叫人看著便遍體生寒。
教眾見二位長老又磕上,忍不住私下打量,不知這回兒又會怎麼鬧騰。
一個中年人連忙撩起衣擺拾級而上,緩聲勸道:「廠公殿前可不能鬧出事端,免得又受責罰。」
邱蟬子聞言強按下心頭怒火,繼續往上爬高階。
三宗長老中邱蟬子殘暴不仁,和誰都合不來,性子暴戾,底下教眾苦不堪言;而白骨不發病時還知曉收斂,一旦發病,便是不陰不陽的折騰人,連天王老子都不得約束。
唯有毒宗長老最像個人,言行舉止都極為正常,御下有道。
他不同於白骨對下不聞不問,全然漠視,不管死活;也不同於邱蟬子一味勢壓,動輒打殺;他善於恩威並濟,待下如同長輩父親般和藹,還特地將四毒中的每個人都取了名字,是以這二蠱四毒十七鬼唯有四毒是忠心不二對其長老。
在他底下的教眾是最為舒服的,不過為人太過正常,不如鬼蠱兩位長老變態的那般鋒芒畢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