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那,那,北北可以出去玩了?」北北開心得眯起了眼睛,小臉上滿是雀躍之色,卻讓司馬赤靈的心動了動。自打出世以來,北北能夠出去玩耍的次數屈指可數,平日里大多數時候都是被關在家裡的,只有偶爾封清霜帶著她回娘家時才能有機會出去玩,可這樣的時間也不長,就因為她不能離原身太遠,而原身又從來不陪封清霜回娘家,所以乍一聽司馬赤靈說要帶她出門,北北樂得連小米牙都露出來了。
司馬赤靈點了點頭,鄭重地承諾道:「以後我會經常帶北北出去玩的。」
「粑粑真好!」北北吧唧一下親到了司馬赤靈的臉上,溫暖柔糯的觸感讓心無旁騖的司馬赤靈醺醺然不能自已,最後實在沒能忍住,同樣在女兒的臉上也親了一口。北北咯咯地笑了起來,小手捂住了司馬赤靈親到的地方,似乎是在害羞。
安汀的校褲被卷到了膝蓋,獨自飄在前頭。她一邊飄一邊愉悅地環顧四周,彷彿從未見過街頭的熱鬧景象一般。
被困在小小的房間里那麼多天,對於一般人來說的確是挺難忍受的,司馬赤靈目不斜視,彷彿並沒有看到什麼異狀。
「師公,你說,當好學生就一定要很乖嗎?」安汀忽上忽下地飄了一陣,忍不住又飄到了司馬赤靈的身旁。其實她對於這位老師的伴侶還是很怵的,前幾天見著她的時候,只覺得她陰鬱又乖僻,等到知曉她有見鬼魂的能力之時,安汀又下意識地把那當成了世外高人的特立獨行。
「怎麼說?」司馬赤靈看了一眼這面露迷茫之色的少女,不急不緩地問著,聽上去格外讓人安心。
安汀沉默了一會兒,忽而輕嘲一笑:「其實我有點不想回家。」
「回家以後,我爸媽又要和我說一定要考第一了。」安汀的情緒有些低落,臉上也多了層陰翳,「其實我挺喜歡學習的,也知道成績的重要性,可是我不想被架在那裡。他們就知道讓我考試考試,好像只要考到第一,其他就什麼都不重要了。但凡我沒考到第一,我就不是他們的女兒了。」
她仰起小臉,魂體是沒有眼淚的。過了會兒,安汀的語氣又變得輕鬆了一些:「其實現在這樣也挺好的,我早就想把校服剪成跟其他同學一樣了,嘻嘻,這樣露出小腿,還挺好看的。」
司馬赤靈摸了摸北北的小腦袋,在體外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靈氣護罩,把炎熱的暑氣都隔絕在外。
「你有和他們說過嗎?」司馬赤靈淡淡地別開眼,她沒有見過父母,但也承受著長老們的期望,對於這種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想法有所了解。
安汀想了想,又低下了頭:「沒有,我不敢。」
「那你回去以後可以試試,反正死都死過了。」司馬赤靈可不會說什麼安慰人的話,願意送這生魂回去,也多半是看在了女兒的面子上。
安汀眼神驚愕,繼而忍不住笑出了聲:「師公說得對,反正我死都死過了。」
到了安汀的家中,安汀飄上去一看,家裡竟是空無一人。她有些慌張地飄下來告知了司馬赤靈這件事,北北先蹙起了小眉頭,求助似的看向了司馬赤靈:「粑粑,怎麼辦啊?汀姐姐的粑粑和媽媽都,都不見了嗎?」
「估計是在醫院。」司馬赤靈這回不忙著走了,她打了個電話給封清霜,作為班主任,她肯定知道學生被送到哪裡去了,相反地,如果直接打給安家父母,他們說不定會把她當成騙子。
「喂,是北北有什麼事嗎?」封清霜的嗓音有些疲憊,語氣中滿含擔憂。司馬赤靈可是難得會打她電話的,上一次的時候還是她欠下巨額債務之時。
司馬赤靈捂住了北北正要出聲的小嘴,平靜地問道:「你知道安汀在哪個醫院嗎?」
「你怎麼會認識安汀?」封清霜一聽到這個名字就變得防禦性十足,一點口風都不露,「你問這件事幹嘛?」
司馬赤靈有點不耐煩了,從來都是人請著她捉鬼的,難得她主動幫別人一次,居然還被質疑了,而且質疑她的還是身邊的人。但是想到自己現在這身體做的好事,她又只能按捺住性子:「她是不是昏迷好幾天了?我能救她。」
封清霜那邊的聲音靜了靜,她似乎是走到了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嗓音也壓低了一些:「你說得是真的?」
「粑粑,你不要和媽媽吵架好不好?」北北倚在司馬赤靈的肩上,聽著兩個大人的對話,眼睛里水汪汪的,盛滿了膽怯與擔憂。
「北北乖,我們沒有吵架。」兩個大人異口同聲地說道,而後又同時輕哼了一聲。
「可是,可是,你們就是在吵架。」北北的語氣很急迫,她哀求地看向了司馬赤靈。
司馬赤靈也沒想到這三歲的孩子會這樣敏感,她平復了一下心情,表情溫柔:「放心吧北北,我只是和你媽媽在商量事情,真的沒有吵架。」
封清霜那頭沒有反駁,似乎是默認了這件事情,她換了個問題:「你們在哪,我過去找你們。」
司馬赤靈剛要回答,話筒中卻又傳來了一道男聲:「封老師,你要出去?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吳老師,就不麻煩你了。」封清霜拒絕了對方。
「不麻煩,不麻煩,我正好也要出去一趟。」男老師的聲音中滿是熱情,似乎還要糾纏下去。
司馬赤靈直接報了地址掛了電話,她也不明白自己的臟腑里怎麼跟著了火似的,就是不想再繼續聽到那頭的對話。
臉頰上又傳來了軟軟的觸感,北北一手扶著司馬赤靈的肩膀,一手撫摸著她的額頭,嬌軟地說道:「粑粑,不氣哦,北北會乖乖的。」
另一旁的安汀卻心虛地看向了天空。魂體的耳力極好,她也聽到了封老師和吳老師之間的對話。吳老師是他們班的物理老師,三十來歲,單身,長得還很帥,不少同學都很喜歡他,也知道他對封老師很有好感。
說實話,封老師的家庭情況他們都是不清楚的,因為封老師從來不說起自己的家事。而同學們又只知道她向來是獨來獨往的,自然就下意識地把她也當成了單身的。兩個老師,一個帥氣一個美麗,脾氣都還很好,如果他們能夠在一起的話,大部分同學都是樂見其成的。
哪知道封老師不僅不是單身,反而連孩子都有了啊!要不是自己親眼見到,安汀也不敢相信這件事。
司馬赤靈並沒有在這件事情上面糾纏太久,她把北北放在地上,和她玩起了石頭剪刀布。
「石頭剪刀~布!」
司馬赤靈出了剪刀,北北出了布。
「耶!粑粑贏了!」明明是自己輸了,北北卻笑得比自己贏了還要開心。
「這麼高興?」司馬赤靈用指頭戳了戳北北的掌心,又在她的腰際撓了撓,逗得她笑個不停。
「因為,因為,粑粑墜厲害!」北北躲著司馬赤靈的偷襲,小身體扭啊扭的,站都站不住了,身體直往地上倒。好在如今司馬赤靈的力道大了許多,這才能單手扶住她的身體。
聽著北北的小奶音,司馬赤靈總算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了,她笑意嫣然地說道:「墜厲害?」
本想調笑一下北北這不標準的普通話,沒想到北北卻是綳著小臉,嚴肅地點頭:「粑粑就是墜厲害!」都可以把她扛起來呢!
這熨帖的小言語啊,真當是暖人心脾。司馬赤靈又和北北玩到了一起,沒注意到一旁安汀艷羨的眼神。
沒過多久,一輛計程車停到了他們的身旁,封清霜匆匆忙忙地下了車,見到蹲在地上的司馬赤靈和笑得小臉通紅的北北,腳步慢慢遲疑了下來。
「媽媽!」看到了封清霜的身影,北北連遊戲都不玩了,高興地抱住了媽媽的腿。
封清霜的眼神瞬間柔和了下來,她伸手摸了摸北北的後背,意外地發現竟然沒有汗珠。
「北北,站在這裡熱不熱啊?」
烈日當空,雖然司馬赤靈已經挑了個有陰影的地方,可暑氣還是一陣一陣地飄來,封清霜很心疼女兒。
北北飛快地搖了搖頭:「不熱,北北一點也不熱,粑粑,粑粑可涼快了!」她歪著小腦袋,嫩白的小胳膊小腿手舞足蹈的,看上去非常喜人。
計程車司機不耐煩地按了按喇叭,司馬赤靈坐到了後排,同時對著副駕駛座指了指,示意安汀坐到那裡去。封清霜看著她,再看看懷裡的北北,也選擇坐到了後面。北北這下可高興了,她從媽媽的懷裡爬出來,也不嫌擠,非要坐到司馬赤靈和封清霜的中間,一手拉著一個人的手指頭,不時用力地晃晃,像是拿到了什麼珍貴的寶物一般。
司馬赤靈側了側身子,空出的左手做好隨時出手的準備。
「粑粑,我們以後也,也可以這樣,和媽媽一起出來玩嗎?」說長句的時候,北北還有點吃力,不得不把句子截成了幾段。
司馬赤靈下意識地看了封清霜一眼,只見她連正眼都沒給自己,只專註地盯著北北看,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思,就模仿了封清霜之前在浴室里說過的話:「可以啊。既然北北想要和粑粑媽媽一起出來玩,那當然可以了。」
「媽媽,粑粑說的是真的嗎?」北北望向了封清霜,這回眼神就篤定許多了,因為封清霜才是那個一直帶她出去的人。
分辨出了北北對兩人不同的態度,封清霜的心裡舒服了很多。老實說她並不相信司馬赤靈剛才說的話,更不相信她能救醒安汀。
安汀是她班裡成績最好的學生之一,平時話不多,是個文靜的孩子。封清霜已經帶了這個班整整兩年多了,和學生們的感情很深厚。前幾天得知安汀忽然昏迷不醒時還去探望過她,可這種連醫生都查不出病因的怪病,她也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在心裡暗暗擔憂。
「真的。」即便不相信司馬赤靈,但是封清霜是不忍心讓北北難過的,所以算是認可了司馬赤靈說的話。
接著,她又低聲問道:「你真的有辦法?」她也不去追問司馬赤靈為什麼會認識安汀了。
「我不說謊話。」司馬赤靈看了一眼倒視鏡,把正悄悄看後頭的司機嚇了一跳,險些踩上剎車。
封清霜原本還帶著期待之心,聽了這話,表情已然冷凝:「這已經是最大的謊言了。」
原本還嬉笑著的北北這時候又忍不住拉住了兩個大人,認真地說道:「你們說過不吵架的。」
那張圓乎乎的小臉使勁綳著,偏要裝作大人模樣,可愛至極。司馬赤靈無言以對,只好撇過頭去,封清霜也看向了另一頭。
「哼!」人小力量小的北北見兩個大人不配合她,生氣地把自己拉著的兩隻手湊到了自己的小肚皮上面。司馬赤靈和封清霜一時不察,雙手竟然搭在了一起,司馬赤靈的右手覆到了封清霜的左手背上。
司馬赤靈打了個激靈,這溫熱柔軟的感覺與北北帶給她的感覺完全不同,溫軟中帶著一絲滑膩,像是上好的玉石,讓人忍不住想要把玩,她的手指忍不住動了動。
封清霜同樣身子一顫,她與司馬赤靈間並不算親密,懷上北北之後更是從未同床,這時候只覺得無比難受。
可偏偏兩個人都不能掙扎,因為北北正用力地壓在她們的手上,手下又正是北北嬌嫩的小身體,一個不小心就會傷到她。
這窘境直到計程車停下以後才被破開,封清霜付了錢,帶著兩人進了醫院。她從懷裡掏出了一隻小口罩,戴到了北北的臉上。若不是實在無奈,她也不想把北北帶進醫院。
司馬赤靈看著她的舉動,若有所思,她到底只是個半路出家的家長,準備得還不夠充分。
學到了。
一見到醫院裡的白大褂,北北就忍不住把小腦袋埋到了封清霜的懷裡,又把司馬赤靈的大手拉到了自己的背上,把自己縮成了小小的一團,略帶恐懼地說道:「北北不要住院!白衣服叔叔阿姨不要抓北北!媽媽!哇……」
她居然還記得自己那時候入院的事情,封清霜的臉上露出了愧疚的神情,如果不是她太固執,北北也不會吃那麼多苦。那些天,北北做過了各種檢查,吃過了許許多多的葯,她看著心疼,恨不得能夠替她承受,可現實卻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北北受苦。
想到這裡,封清霜又瞪了司馬赤靈一眼。司馬赤靈只能承受了這原身留下了的孽債。
眼見著北北就要哭出來了,司馬赤靈只能溫聲安慰起了她:「北北不怕,我們不住院。」她的聲音中蘊含了一絲靈氣,安撫人心的效用格外突出,連略微暴躁的封清霜也被她的話安撫得平靜了下來。
「嗚……媽媽,粑粑說的是真的嗎?」北北悄悄地抬起頭,只露出了小半個腦袋,半信半疑地問道。
「當然了,北北不信的話,讓粑粑跟你拉勾勾。」封清霜順著司馬赤靈的話說了下去,又毫不客氣地把事情都推到了司馬赤靈的身上。
好不容易等北北平靜下來,封清霜這才輕車熟路地把司馬赤靈她們帶到了安汀所在的病房。這是一個單人病房,看起來安汀家裡的條件很不錯。
封清霜敲了敲門,開門的是安汀的母親。她的神色很憔悴,眼眶下的青黑色分外鮮明,頭髮也只是粗粗地扎了起來。
安汀立時就捂住了嘴。
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會是她那個精緻幹練的媽媽。
她媽媽的頭髮從來都是一絲不苟地梳在耳後,臉龐上從來都是容光煥發,眼神中更是從來都是充滿了鬥志。
可是眼前的這個人呢?眼神灰暗,臉上的皺紋也是清晰可見,哪還有往日的形象?
「是封老師啊,你又來看安汀了?」安媽媽有氣無力地把封清霜她們帶了進去,「真是謝謝你了。」
「沒事,應該的。安汀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安媽媽難過地搖了搖頭,布滿了血絲的眼睛連淚水都流不出來了,她捂著嘴,絕望地低訴道:「醫生說這種情況從來沒見過,可是汀汀,汀汀的生理機能在衰退,可能,可能……」
封清霜忍不住拉了拉司馬赤靈的胳膊,她這時候也顧不上許多了。
司馬赤靈看著正繞著安媽媽轉圈圈的安汀,朝封清霜附耳說道:「你帶她出去,十分鐘之後再回來。」
生魂離體之後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回去的,她還需要施一點手段,如果順利的話,這十分鐘也就完全足夠了。可惜手頭沒有趁手的法器,不然這時間還能再縮短一點。
封清霜深深地看了司馬赤靈一眼,用力地握緊了她的手臂:「好,這一次我相信你。」
也不知道封清霜和安媽媽說了些什麼,兩人很快就走到了門外,封清霜把病房的門給掩上了。她沒把北北帶走,顯然還是不能完全信任司馬赤靈。
見過了媽媽的樣子,安汀這時候也著急了:「師公,我到底該怎麼樣才能回到身體里去?」
「躺進去。」司馬赤靈咬破了自己的手指,這時候沒有合適的工具,也只能用她的血充當媒介了。
「太上台星,應變無停。
驅邪縛魅,保命護身。
智慧明凈,心神安寧。
三魂永久,魄無喪傾。」
司馬赤靈口中喃喃低語,同時手指疾點,在安汀的百會穴、勞宮穴和少府穴上留下了兩道安魂咒。原本有工具的話也還可以加上湧泉穴,不過司馬赤靈是拒絕赤手這樣操作的。
沒過多久,病房門被推開了,安媽媽和封清霜一起走了進來。司馬赤靈朝封清霜點了點頭,封清霜就朝安媽媽告辭了。
一家三口離開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