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七十七章
陳闕余不急不慌,從他的臉上也看不出心虛。
瑾哥兒綳著臉,一言不發的盯著他看,生氣起來的模樣十足十的像他的母親,雙眼瞪圓,臉頰氣鼓鼓。
陳闕余扯起謊話來面不改色,他上前兩步,靠近瑾哥兒,輕輕的摸了下他的腦袋,好聲好語的說:「你娘的死是意外,自然,這個意外也怪我沒有保護好她,你怎麼忽然問起這個呢?」
瑾哥兒避開他的手,往後退了好幾步,他咬字道:「可是我娘說她是被毒/死的,跟您說的病死不一樣。」
跟所有人騙他的話都不一樣。
陳闕余的手停在半空中,心裡在想杜芊芊跟瑾哥兒都說了多少,看瑾哥兒氣的不輕的樣子恐怕透露了不少。
杜芊芊的死的確和他有關係,可是他沒有親自動手甚至那毒/葯也不是他投的,他是個冷漠觀看的人罷了。
「所以你現在知道了又想怎麼樣呢?」陳闕余低頭看著他,唇角帶著寵溺的笑。
瑾哥兒語氣微哽,「為什麼要騙我?」
這個問題不難回答,陳闕余回想起往事總是容易恍惚,他答道:「怕你難過。」
這話他自己說出來都覺得噁心,真真噁心,他不是怕瑾哥兒難過,他是怕瑾哥兒會怪他,會恨他怨他。
陳闕余始終記得杜芊芊病重之後看向他的眼神,雙眸中的愛意不再,裡面是滿滿的怨恨還有後悔。
肯定是後悔嫁給他。
久而久之,他也不愛去她的院子了,害怕看見她那種眼神,心裡總是鈍鈍發痛,渾身難受,卻又說不清具體是哪裡難受。
瑾哥兒已經不是三四歲的孩童,如今的他並不好糊弄,更不好欺騙。
尤其是上回無意聽見父親同管家的對話,他對父親就沒有從前那般的信任。
他逼退回眼眶中淚珠,又問:「那是誰害死娘親的,您一定知道。」
陳闕余當然知道了,可他不打算承認,他搖頭,「我查過沒有查出來而已。」
瑾哥兒失望的搖頭,「你騙我,你還在騙我!」
娘親說他知道的,那父親就一定是知道的,他只是不肯告訴自己而已。
陳闕余斂起笑意,臉色嚴肅,他似嘲似諷的問:「那你娘是怎麼告訴你的?」
每每提起杜芊芊他總是不太理智,語氣頓時嚴肅,他問:「她是不是告訴你毒是我下的啊?」
看她之前對他避如蛇蠍的模樣,估摸著她心裡就是這麼想的。
「沒有。」
「哼。」
瑾哥兒抹了抹眼角,「父親,你真的愛娘親嗎?」
愛?還是不愛?
陳闕余想笑卻笑不太出來,他低低喃了一聲,「愛啊,愛死她了。」
這輩子又愛又恨的人也只有她一個了。
要不然也不會念念不忘至如今。
老實說,陳闕余自己也搞不清他對杜芊芊是什麼感情了。
不想讓她好過也不想讓她離開自己。
「那你為什麼那個時候不許娘親帶我,你為什麼要那樣壞的對她,為什麼?」瑾哥兒都快要哭出來了。
陳闕余臉色變了變,「她居然連這些都跟你說了。」
也不怕兒子傷了心。
瑾哥兒知道自己已經不用怎麼問就能得出答案,娘親死後,府里是沒有牌位的,他每年祭拜也只能在娘親生前的院落門前。
瑾哥兒雙手垂落在兩側,周身頹喪,他低頭,竟然連看都不願意再看一眼陳闕余,他太難過,怕多看父親兩眼會更加難過。
他只是固執的問:「毒是誰下的?」
「你要替她報仇嗎?」
「誰。」
「我不會告訴你,你娘若是想知道,讓她自己來求我。」陳闕余眼裡閃著妖異的光,整個人似乎都不太正常。
瑾哥兒忽然發怒,他移過視線落在書桌右上方那株海棠花上,他憤憤走過去,抬手將花瓶舉起來然後又重重的砸了下來,他邊哭邊說:「你騙我!你欺負娘親!你害得我從小就被人恥笑,你根本……根本!就不愛娘親,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可憐的是他,他什麼都沒有了。
失去了自以為的愛,失去了相依為命多年的父親,也快要失去他的娘親了。
他差點掐死福寶,娘親一定不會輕易原諒他,說不定以後都不想看見他了。
瑾哥兒越想眼淚就越多,他不是愛哭的孩子,只是在父母面前忍不住而已。
這一刻,他是恨他父親的。
如果不是因為父親的所作所為,他不會像今天這樣的可憐。
他的娘親已經成為別人的娘了。
陳闕余冷眼旁觀,好像沒想制止他。等瑾哥兒砸夠了氣喘吁吁的停下來,他才開口問:「撒氣撒夠了嗎?」
瑾哥兒轉過頭來,雙眸赤紅,咬緊牙關沒有回答。他轉身就要走,到了門邊又側過臉,嗓音低的可怕,他說:「我想去外祖父家住一段時間。」
陳闕余愣了一下,吐字道:「可以。」
瑾哥兒扯了扯嘴角,忽然又說:「昨天我看見妹妹了,粉雕玉琢的像個小糰子,很好看也很討喜,笑起來的時候和娘親很像,父親,妹妹滿月的時候,你一定要去看看啊。」
兒子隨他,真是沒錯。
有仇必報,這一句句一段段都像刀一樣羊他的心窩裡捅。
瑾哥兒話里的怨氣很大,他在怪他。
陳闕余臉色白的嚇人,心裡極度不舒服,胸口上的傷口彷彿更疼了,他強撐著笑容,勉強回話,「我會的。」
瑾哥兒甩門而去。
陳闕余緩緩閉上眼,他清楚,他和瑾哥兒怕是越走越遠了。
哼了一聲,他有些不屑,粉雕玉琢?小糰子?笑起來像杜芊芊?真是,想起來都讓他討厭。
容宣那個人也令他討厭,他的女兒也一定更討厭。
如果……
如果當年她沒死,也許他和杜芊芊的女兒也出生了
但這世上,沒有如果。
容府的請柬是早就送了過來,他本來想直接燒了,想了想還是忍了下來。
他倒要去看看滿月宴上那一家三口的樣子。
*
杜芊芊同父兄認親之後,埋在哥哥的胸口大哭了一頓,把這些年的委屈都給傾訴了出來,也許是因為兩位哥哥都不太適應她這張美艷的臉,好生不自在。
破天荒的沒有罵她睜眼瞎,反而放低了聲音哄她。
容宣看不過眼,把人揪到自己身邊,搬出孩子來,他道:「我們出來的時間不短了,福寶見不著你該哭了。」
杜家三個男人一頭霧水,他們從前與容宣便不太熟悉,只知道他是個沉默寡言還不太受寵的男孩。
回京后,他突然拜訪,其實杜卿止也不知他是來做什麼的,故此對他不太了解,也不知他已經有了個女兒。
杜卿止一時半會還沒消化掉女兒回來了這件事上,又多出個外孫女,一下就給他砸懵。
「爹,福寶是我女兒……這些事一時半會說不清楚,等哪天有機會我一定全部都告訴您……」
「好……好……好。」
杜芊芊又捨不得回去,可她想到福寶也沒辦法再久留,臨走時還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依依不捨同父親道別,「那我先回去了,過兩天福寶就滿月了,父親和兄長一定要來。」
杜卿止迷迷糊糊把人送到大門,應了下來,「會去的。」
等人一走,杜卿止轉過身看著兩個兒子,眉頭緊皺,「剛才不是我在做夢吧……」
「爹……」
「你們都先別說話,我回房冷靜冷靜。」
方才在杜芊芊面前的平靜都是因為他還沒緩過神來。
容宣拿福寶當「人質」還真是用對了方法,若他剛才沒有搬出福寶,杜芊芊能和她的父兄說到天黑都不想回家的。
他也是趁著杜家的男人還沒回過神就趕緊把人給帶走了。
杜芊芊的兩個哥哥不好惹,反應過來之後恐怕不會輕易放人。
坐在馬車上,容宣長嘆一聲,有些後悔帶她來了。
他這個人還挺虛情假意,明明是不喜歡她回杜家的,可偏偏嘴上還得說「只要你開心就好」「你願意回去那就回去」之類的冠冕堂皇的話。
這樣一想,他是真的虛偽。
「福寶滿月那天我請了陳闕余。」
「你請他做什麼???」
容宣意味深長道:「你們之間總要做個了結。」
瑾哥兒時不時冒出來礙他的眼,他可以忍。
但是陳闕余不行。
誰下的毒,誰當個幫手,這些賬都要一筆筆算清。
杜芊芊還想說什麼,他忽的低頭吻住了她的唇,滋滋有味的嘗起她嘴裡的味道。
「晦氣話都說完了,我們該親熱親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