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這是張美得近乎妖冶的臉。
他的皮膚比尋常人要白,泛著一種近乎病態的透明白皙,斜飛入鬢的劍眉下,是一雙狹長的鳳眸,眼尾略略上勾,高挺的鼻樑,薄如花瓣的唇,穿著一襲狂而艷麗的紅衣,攝人心魄。
然而,無論是誰,看到他的第一眼都不是驚艷,而是一種渾身戰慄的恐懼。
與魏謹言那種陽春白雪般讓人敬而生畏的好看不同,他的模樣雖生得美,渾身上下卻散發著一種直刺人心的銳利,即便是笑著也讓人感覺陰沉沉的,彷彿一把充滿殺意的上古名劍,令人膽寒。
莫藍鳶。
當今五皇子,小說中的主角,也是這個朝代未來的王。
看到他的那一刻,徐九微腦海中自動就浮現出他的名字。
想當初第一次見到這個人,她差點嚇了個半死。尤其是在書中看過他的那些殘虐的事迹,加上後來切身體會,她幾乎到了一看到他就雙腿直哆嗦的地步。
這貨完全就是個殘暴君主啊!
許是她的反應太大,莫藍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抬起頭。
「你這會兒記得怕我了?」
他的手冷得像凍結的寒冰,襯著那種極其不自然的蒼白,聲音也是沒有溫度的冷冽,讓徐九微都錯覺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個活人。
「沒、沒有。」她結結巴巴地說,話說得太急,舌頭都差點被咬到。
莫藍鳶冷哼一聲,目光緊鎖在她臉上,徐九微有種自己被毒蛇死盯著的感覺,心中恐懼更甚。
若是尋常人看到以前濃妝艷抹的徐九微,再看看眼前這張素凈得不施粉黛的面容,恐怕一時半會根本認不出,莫藍鳶卻不會,他甚至看不出有一絲覺得疑惑的樣子。
一瞬不瞬看了她片刻,他頗為意外地道:「看來上次給你的教訓足夠了,倒是讓你有了幾分變化。」
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讓徐九微懵了下,還未細細思索這話的意思,莫藍鳶已經放開手。
「最近可有發現魏謹言的異常?」他問。
看著他隨意扯了張雪白錦帕,慢條斯理擦拭著剛才觸碰過她的手,彷彿沾到了什麼病菌……
徐九微喉頭一哽。
直到感覺到他再度要看過來,她立即開口:「沒有發現什麼!」
說這話她半點都不心虛。畢竟除了發覺魏謹言黑化了,她倒真的沒有看到他做過什麼。同時她也忍不住疑惑,原身究竟是怎樣跟莫藍鳶搭上關係的,聽他話的意思,她明顯算是放在魏謹言身邊的細作。
只是不知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原身關於莫藍鳶的記憶居然消失得乾乾淨淨!
這種情況要麼是被下了葯,要麼……是被嚇得恐懼到極致而選擇性遺忘了。
無論哪種情況都讓徐九微心肝兒疼。
沒想到魏謹言還未回宮,莫藍鳶早就已經開始處處防著他。徐九微唏噓的同時,又免不了為自己默哀。
若是被那朵黑蓮花知道她是莫藍鳶的細作,他會不會直接把她砍成十塊八塊的?
面前有個陰險變態的人渣男主,身邊是朵不知道黑化到什麼程度的炮灰配角,她都可以預見,她的未來會是多麼暗無天日啊。
正想著,她就發覺莫藍鳶往她這邊過來。
徐九微下意識地就退後兩步。
莫藍鳶腳步一頓。
他高深莫測地看著她,那種眼神讓徐九微心裡發寒,暗忖自己方才對他避如蛇蠍的動作會不會惹惱了他,生怕他下一刻就狂性大發把自己給撕了!
沒錯,撕了!
原書中就有這麼一段,莫藍鳶在登上王位后,有次和一個寵妃在進行某種運動時不小心被抓了一下背後,然後莫藍鳶勃然大怒,當即把她活生生撕成了兩半。
當時看到這個橋段徐九微表情都要裂了,直接在評論區留下一個大大的負分,炮語連珠地道:「作者你是不是手撕那什麼的戲份太看多了,腦子正常點好嗎!」
一想到這種事會真實發生,前面還看到他面無表情就把自己骨折的手摺回去,徐九微就覺得頭髮尖尖兒都在發顫。
嘴角露出一抹嘲諷的弧度,莫藍鳶嗤笑一聲,說了句讓她覺得奇怪的話:「你上次說的事,等回了帝都便自有分曉。」
眼珠轉了轉,徐九微也沒太計較,畢竟男主本來就是個神經病,不是她這等炮灰角色可以理解的。
剛剛鬆了口氣,徐九微就見莫藍鳶眼光再次掃過來:「魏謹言近日未受過傷?」
徐九微緊閉著嘴,立刻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若她真的把這事兒捅出去,她絕對會看不到明日的太陽,目前幫著魏謹言瞞著說不定還能逃過一劫,以後被面前這位主兒發現的話……嘖,以後再說吧。
不過,她倒有點好奇魏謹言到底做了什麼,看樣子多半與莫藍鳶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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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藍鳶出現得離奇,走得也快,丟下那句話后就離開了。連帶著挾持徐九微來這的黑衣男子也不見了。
他本就是個莫名其妙的人,徐九微也不奇怪他今天突然現身,有些后怕地拍著胸口,這會兒才發覺後背都被冷汗浸濕了,這周邊安靜得嚇人,當下她片刻也不敢停留,拎著裙擺就趕快往外沖。
這破廟離剛才舉行祭典的地方並不遠,徐九微一路狂奔,很快就看到了不遠處的祭典台。
「也不知道杏兒會不會著急了?」
她自言自語,腳下的腳步也逐漸加快,面前卻突然多出了個擋道的。
入目就是一片白色的衣袂,徐九微心中突地重重一跳。
「阿九,杏兒怎麼沒跟著你,一個人到處亂跑,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果然,很快她就聽到那道低沉悅耳的聲音。
徐九微暗暗抹去額角的冷汗,心想出什麼事都沒有你和莫藍鳶可怕啊!
心中這樣想,表面上徐九微可不敢表露半分,她看向一身朗月風清般的魏謹言,發覺他身邊還帶著一個侍衛。就是在她關禁閉時曾來送飯的那個人,依稀記得是魏謹言的貼身護衛,叫湛清。
「我剛才與杏兒走散了。」眼下也顧不得這人是她這幾日一直想躲開的魏謹言,徐九微只得向他求救。
魏謹言瞥她一眼,然後朝湛清揚了揚手。
後者面無表情瞪了瞪徐九微,不甘不願地去找人。
徐九微也想四處找找看,剛準備轉身,後面突然涌了不少人過來,想來是為了圍觀即將開始的祭典活動。她被幾個人撞到,正暈頭轉向,就感覺到有人出手攬住了自己的腰身,往旁邊一帶,就避開了路人。
把徐九微丟到路邊的一處茶棚下,看也未看的往桌上丟了塊碎銀,魏謹言唇畔帶笑直視著她:「湛清把那丫頭帶回來前,在這好好待著。」
成功領略到他話中那一絲半點的森寒之氣,徐九微立刻規規矩矩在凳子上坐下,半個反對的字都沒敢說。
旁邊,茶棚老闆收了銀子,很快就奉上一壺熱茶,倒好兩杯放好。
「你也是出來玩的?」偷偷覷了覷他蒙著白紗布的眼睛,徐九微好奇地問。
魏謹言不置可否地看她一眼,沒出聲。
不理就不理,誰稀罕!
被無視的徐九微怒而轉移開視線,看向對面。
高台之上,有身穿白色祭祀服的男子坐在邊緣處的琴架后,另外有一個同樣衣袍的男子在檯子中間,手中舉著火把,兩人的臉上都戴著一張呲著獠牙的恐怖惡鬼面具。
隨著其中一人彈奏起樂曲,中間的人身體也開始動了,跳的是驅鬼舞。
這是每年今日特有的一個環節,待到台上的人跳完,人們就會互相潑水,以示洗凈去年的污穢和霉運。
那琴聲時而高亢,時而悠揚婉轉,徐九微默默聽著,眼角的餘光瞥見身邊正低頭品茗的人,忽然記起來,上一世魏謹言也曾帶她去過上巳節。
那時他剛被聖上封為凌安王,無數人削尖了腦袋往府上鑽想要籠絡關係,煩不勝煩的他乾脆帶著她從後門溜了出去,途中看到一路熱鬧非凡才知道是什麼日子。既然已經出來了,魏謹言索性就帶上她一起去湊熱鬧……
許是回憶起往事,今夜徐九微緊繃的心情不知不覺放鬆了下來。
啜飲一口杯中的茶,徐九微看著高台上正撫琴的人,她搖搖頭:「這曲子可比你彈的那首『驚鴻』差多了。」
她說的是上一世和魏謹言去上巳節的事情。因著他臉上當時也戴著一張可怖的面具,又穿著白衣,就被人當做表演者強行拉到台上去了,魏謹言順勢就在位置上坐下,演奏了一支曲子。也不知他是從何處學來的,那曲子極好聽,就連徐九微這個絲毫不動音律的人都不知不覺沉醉其中。
結束后,徐九微好奇地看著魏謹言。
她那時是個啞巴沒辦法說話,魏謹言卻十分擅長看懂她的情緒,心知她好奇,不由得輕笑了聲,沖她勾勾手指。
她乖乖附耳過來,他靠近她:「此曲名為……」
長街兩側梨花開得正好,樹下,那俊美的白衣男子就那樣傾身下來,長長的黑髮落在她的脖頸間,與她的發纏繞在一起,他呼出的熱氣就縈繞在自己耳側,恍惚間連那聲音也染上了一絲醉魅人心的旖旎。
「——驚鴻。」
啪嗒。
有什麼東西翻到的聲音。
徐九微疑惑地回過頭,魏謹言仍然維持著方才端著茶杯的姿勢,手中的白瓷杯卻倏然從指間滑落,骨碌碌在桌子上滾動了半圈后摔在了地上。他看著她,表情像是極其震驚,又似是不知所措的空茫。
自這一次重活以來,徐九微還是頭一回在這個人臉上看到這種失控的表情,她緊張地問:「你怎麼了?」
難道剛才她說的話有什麼不對?
魏謹言的確經常在閑暇時把玩琴棋書畫這些東西,她也聽到他彈奏過這首曲子。
他沒有開口。
她正迷惑不解,手上驟然一陣疼痛,魏謹言抓住了她的手腕。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她下意識地就想掙脫,皺著眉想要掙扎開,徐九微欲開口問他到底怎麼了,忽然感到他的指尖不住地戰慄著,竟是在發抖!
動作不自覺就軟了下來,她放任他不動。
良久,魏謹言卻放開了她,只是那抓著摺扇的手仍然顫抖著,他身形一晃,重重跌坐回座位,表情帶著幾分難以自持的癲狂之色,然後,他扯著唇角笑了。
他笑的時候,永遠都是那種看似溫柔到極致的模樣,此刻卻讓徐九微感覺有些不一樣。相較於往日那種面具一般的笑容,變得生動不少,彷彿黑夜中盛放的梨花,一旦讓人看見了,就再也移不開眼。
她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