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船(四)

月亮船(四)

一天,陳雨昕帶著一個旅行團在古村遊覽完畢回到導遊接待處后,發現自己擴音器上的綁帶不見了。由於天氣比較熱了,帶團的路上陳雨昕就把擴音器解下來拿在了手裡,綁帶不知什麼時候給掉了。這如果讓黃素梅知道了,又少不了一頓訓斥,於是陳雨昕趕忙跑出來沿著自己帶團的路線尋找。

當陳雨昕沿著農耕文化博物館前的小路往上走,繞過路邊的土崖來到九曲黃河陣前時,眼前突然出現的一幕讓她呆住了。只見在九曲黃河陣邊,秦蕾一手拽著蕭子華的一隻胳膊,一手舉著一個金黃的大杏兒,正在努力地遞給蕭子華,嘴裡則不停地道:「華哥,這是我剛摘的杏兒,后溝的杏兒,可好吃呢!你嘗嘗吧,你嘗嘗吧!」蕭子華並不想接秦蕾的杏兒,可讓秦蕾抓住了胳膊沒法脫身,只能一邊躲閃一邊推辭道:「不不不,我不吃,還是你自己吃吧!」可秦蕾絲毫沒有要退縮的意思,依舊殷勤地勸道:「嘗嘗吧,嘗嘗吧,可好吃呢!」

就在倆人爭執不下的時候,蕭子華一眼看見了從山腳邊拐過來的陳雨昕,蕭子華身子一顫就呆住了。秦蕾看到蕭子華神色變了,眼睛直直地盯著自己身後,忙扭回頭觀看。看到是陳雨昕走過來,秦蕾也是一愣。蕭子華乘機掙脫秦蕾抓著自己胳膊的手,下到通往天門洞的路上,匆匆走了。

九曲黃河陣前就剩下陳雨昕和秦蕾四目相對站在那裡。秦蕾轉過身平靜地看著陳雨昕,臉上沒有一點隱私被人發現之後的驚慌或尷尬。這反倒讓陳雨昕變的很不自在,她緩緩地走到秦蕾身邊,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結結巴巴地道:「今天,今天的天氣挺不錯的,是吧?」

秦蕾沒有接陳雨昕的話茬,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我是被我爸爸媽媽抱養的,不但我是,我弟弟也是!他們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早就知道了!」陳雨昕聽著彷彿一道閃電從她頭頂穿過,渾身上下都麻嗖嗖的。她沒想到這個整天嘻嘻哈哈,彷彿永遠無憂無慮、永遠心裡不藏事的秦蕾,心裡竟然隱藏著這樣大的一個秘密。陳雨昕愣怔了半晌,才問道:「那你的親生父母呢?」秦蕾茫然地望著遠方連綿起伏的群山,低沉的道:「不知道,他們生下我就不要我了!」說著,秦蕾的眼睛眨動了一下,眼神中是無限的凄涼,陳雨昕看著心不由的縮了一下。陳雨昕這時才發現秦蕾內心原來有這麼大的痛苦,剛生下來就被父母送人了,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身邊連一個可以讓她信任和依靠的人也沒有。所以她才會這樣設法接近蕭子華,因為蕭子華是那麼的有愛心,連小鳥都會幫助,這樣的人是可以信任和依靠的,而秦蕾的心裡太孤獨了,太需要依靠了!想到這裡,陳雨昕伸開雙臂抱住秦蕾的雙肩,動情地道:「以後我們就是好姐妹,比親姐妹還要好的好姐妹!」秦蕾也伸開雙臂抱住陳雨昕的後背,聲音哽咽地「嗯」了一聲,隨後便放聲大哭起來!

但是經過這場波折,陳雨昕和蕭子華卻不便單獨接觸了。對陳雨昕來說,這時再接近蕭子華,豈不是說明自己也對他有意?而對蕭子華來說,這時再接近陳雨昕,豈不是說明他心裡有所圖?所以倆人都刻意避免單獨接觸。

陳雨昕原來還計劃著再幫蕭子華打稿,可是發生了這件事情后,蕭子華沒有再來找陳雨昕打稿,對曾經找陳雨昕打過稿的事也隻字不提,好像這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倒是陳雨昕還時時惦記著要幫蕭子華打稿。她很想知道蕭子華又寫了沒有,寫到什麼程度了。可倆人現在都不接觸了,打稿的事就更不用提了。有時陳雨昕會偷偷打開存在電腦上的蕭子華的書稿來讀,從中體會這個成熟男人的內心世界。可是書稿只有一少部分,好多情節還沒有展開,使人讀起來總覺不夠盡興。不過陳雨昕因閱讀蕭子華的作品,漸漸對閱讀產生了興趣,閑暇時就找一些小說來讀。

這天輪到陳雨昕和秦蕾休息,倆人坐公交車回到了城裡。下車后,陳雨昕對秦蕾道:「我們先去趟文化中心吧。」秦蕾問:「去幹嘛?」陳雨昕道:「我從圖書館借了本書,現在該還了。」秦蕾道:「你看什麼書呢,讓我瞧瞧。」陳雨昕從包里取出一本書遞給秦蕾。秦蕾接過書端詳了片刻,才生硬地讀出兩個字:「簡——愛,這是什麼意思啊?」陳雨昕道:「這是書名,也是小說主人公的名字。這書可是世界名著。」秦蕾笑道:「乖乖,不得了,看起世界名著來了。這是不是那帥哥教你看的?」陳雨昕道:「你瞎說什麼呀!這是我以前的一個朋友推薦給我的,那時我還沒來后溝上班呢。」秦蕾道:「那你這朋友現在在哪兒?」陳雨昕搖搖頭道:「不知道。我們是在網上認識的,後來聯繫斷了。」秦蕾笑道:「我的好姐姐,你人不大故事還不少呢!」陳雨昕聽秦蕾又在拿她取笑,就道:「小丫頭,又皮癢了是不是?」說著,倆人向榆次文化中心走去。

她們從文化中心的東側門走進文化中心,拐過兩個彎便走進通往圖書館的過道。過道的北側是用玻璃牆圈起的榆次圖書館數字閱覽室。隔著玻璃牆可以看見有人正坐在閱覽室里的電腦前上網。突然秦蕾猛地拉了陳雨昕一把,叫道:「你看那是誰?」陳雨昕順著秦蕾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蕭子華正坐在數字閱覽室的一台電腦前。

蕭子華的面前放著幾頁稿紙,他的雙手則在鍵盤上來回點擊著。看樣子蕭子華是正在打稿。不過蕭子華對打字似乎很不熟練,十個手指在鍵盤上一點一頓,樣子十分笨拙。陳雨昕一看就明白了,蕭子華的小說一定是寫完了。只是因為發生了秦蕾的意外,他便不再找自己幫忙,而是自己來這裡打稿了。可蕭子華顯然平常很少接觸電腦,打字對他來說實在是一個非常艱難的事情。

看著蕭子華吃力地打字,陳雨昕心裡忽然一陣難過:「這個男人怎麼這麼死心眼呢!硬可自己在這裡受罪,也不願意找別人幫忙。」陳雨昕看著看著眼睛不覺發澀了。在一旁的秦蕾推了一把陳雨昕道:「走,進去看看那帥哥在幹什麼?」說著,倆人一起走進了數字閱覽室。

來到蕭子華身後,秦蕾開口便道:「華哥,幹什麼呢?」蕭子華聞聲轉過頭來,一見是陳雨昕和秦蕾,忙站起身道:「喲,你們怎麼也在這兒?」秦蕾道:「怎麼,我們不能來嗎?」蕭子華道:「不不不,我是說沒想到我們能在這兒碰上。」秦蕾道:「我們也沒想到能在這兒看到我們后溝的華哥。你幹什麼呢?」蕭子華見隱瞞不了了,只好說:「我在這兒打點東西。」秦蕾道:「打什麼呢?我看你笨手笨腳的,你打一個字用的時間比別人打十個字用的還多!」

陳雨昕聽秦蕾取笑蕭子華,忙制止道:「秦蕾,別瞎說!」不料蕭子華卻老老實實地道:「秦蕾說的沒錯。我本來手就慢,又不常用電腦,打字是比別人慢的多。」秦蕾白了一眼陳雨昕,道:「瞧,我說的沒錯吧?連他自己都承認了。」回頭又對蕭子華道:「華哥,我發覺你這個人心眼挺小的,我們怎麼惹著你了,你現在不理我們了?」蕭子華忙辯解道:「沒有啊!我沒有不理你們啊。」秦蕾反駁道「沒有?沒有怎麼打稿不找我們了?幹嘛一個人鑽在這裡打?就你這打字水平,你這還不打到猴年馬月去呀!你還是找個人幫你打吧。」蕭子華聽了只是「啊啊」地應承著,並不答話。

陳雨昕明白秦蕾是在教蕭子華求自己幫忙,可蕭子華卻張不開這個口。於是她徑直走到電腦前坐下,看了一眼蕭子華放在桌子上的稿子,便劈哩啪啦地打了起來。從第一眼看到蕭子華吃力地打稿起,陳雨昕就覺得很心痛,陳雨昕甚至覺得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正是因為她太愛面子,沒有主動接近蕭子華,才使得蕭子華不敢再開口向她求助,跑到這裡自己吃力地打稿子。此刻陳雨昕再也不想使女孩兒家的小性了,只想幫蕭子華打稿子。

只片刻功夫,陳雨昕就乾淨利落地把餘下的稿子打完了。她把打好的文檔保存到蕭子華的U盤上,又把U盤取下連同那幾頁稿紙一起遞給蕭子華,然後鄭重地道:「你把剩下的稿子拿過來吧,我來幫你打。」這時陳雨昕的臉上已沒有了女孩兒家的靦腆,有的只是莊重和真誠。蕭子華竟也毫不客氣地應道:「好!」

這倒讓一旁的秦蕾頗感意外,忙插了一句:「不能白打哦。華哥,你得請我們吃飯!」陳雨昕忙喝止道:「秦蕾!」蕭子華則道:「那是一定要請的。不過今天不行了——」說著他看了一下手機,道:「再過一會兒我女兒就下學了,我得去接她。改天吧,改天我一定請你們。」陳雨昕聽到這話心忽然往下一沉,她這才發覺她真正心痛的原因原來在這裡。

等陳雨昕結束休假回后溝古村上班后,蕭子華果然把餘下的稿子連同U盤一起交給了她。陳雨昕這才發現蕭子華的這部作品篇幅很長,原來蕭子華給她的只是前邊的一小部分。陳雨昕只能在下班后擠一點時間打一打。有時工作比較緊張,便連續幾天都不能打。這樣打打停停,等陳雨昕幫蕭子華打完書稿,已是夏末了。

這天陳雨昕碰到蕭子華,便輕聲對他道:「稿子我幫你打好了。晚上你到觀音堂前等我吧,我把稿子交給你。」蕭子華忙應道:「不用麻煩你跑了,等我有空去你們辦公室拿就行了。」陳雨昕見蕭子華沒領會她的意思,心裡罵了一句:「木頭!」嘴裡則嗔怪道:「讓你去那兒等,你去那兒等就對了。稿子那麼多,大白天我怎麼好拿給你!」蕭子華愣怔了一下,忙應道:「好,好。」這一聲好卻又似乎表示他已經什麼都知道了。陳雨昕臉不覺紅了,喃喃地道:「好什麼好?」說著匆匆轉身走了。

入夜,陳雨昕拿著蕭子華的書稿偷偷離開了宿舍。這些天來她不僅把蕭子華的書稿全部都輸到了電腦上,還為書稿作了精心的排版。她仿照她最喜歡的一本圖書的的樣式,在每一張書頁的右下角都裝飾了一個蘭草的圖案。使人展書觀看時立刻會有一種典雅的感覺。她為蕭子華在U盤上存了書稿的電子版,又用列印紙列印了一個紙質版。她將書稿整齊地裝訂在一起,就和書店裡出售的圖書一模一樣。如此作為已經很難掩飾一個女孩子在其中傾注的愛意,所以她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把書稿交給蕭子華。那等於把自己的愛拿出來公開展示。因此她要把蕭子華約到觀音堂前,單獨將書稿交給他。

陳雨昕走出景區辦公區,並沒有直接往觀音堂走,而是先來到了村南,因為村南還有一條通往觀音堂的小路。陳雨昕沿著村南的小路慢慢向觀音堂走去,剛走到觀音堂西側,就看見觀音堂前的老槐下有一個人影在晃動。陳雨昕忙閃到暗處仔細張望,晃動的人影正是蕭子華。待看清是蕭子華,陳雨昕的心象被重物撞擊了一下似的,「砰砰砰」地巨烈跳動起來。緊接著臉也滾燙滾燙地燒了起來。陳雨昕一會用手捂捂胸口,一會兒用手摸摸臉,好半天也不敢從陰影中走出來。有一陣子,陳雨昕甚至想趁蕭子華還沒有發現自己趕緊逃走算了。

觀音堂位於后溝古村村口的高崗上,廟門前的場坪高出村口的路面有五六米,又完全被老槐的樹蔭所遮蔽,傍晚觀音堂中的僧人關閉廟門后,便成為一個非常僻靜的所在。

蕭子華來回走動了一會,最後停在了觀音堂的東側,抬起頭仰望南天,好象在天空中搜尋著什麼。陳雨昕見蕭子華正全神貫注地看著天空,這才從暗影中悄悄走出來,輕輕來到他身後,低聲叫了一句:「蕭子華!」

蕭子華聽到叫聲急忙回過頭來,臉上帶著熱忱的微笑應道:「雨昕,你來了。」陳雨昕輕輕點了點頭,然後把書稿遞過去道:「拖了這麼長時間,你等的著急了吧?」蕭子華忙道:「不急,不急。我不急著用的,讓你趕的辛苦了。」

蕭子華接過書稿,當他看到裝訂的整整齊齊的列印稿時,神情立刻變的專註起來。他一頁一頁地仔細翻看著。看著看著,只見他兩眼放光渾身顫抖,嘴裡喃喃地道:「太好了,太好了,這就和出版社出版的一樣啊!」顯然,他還沒有見過自己的作品以如此美觀的形式出現。

蕭子華抬起頭直直地盯著陳雨昕,道:「謝謝你,真是太謝謝你了!」陳雨昕見蕭子華很激動,忙用平淡的口氣道:「這沒什麼。我不過是順便幫你列印了一份兒。」蕭子華則道:「不不不,真的太好了。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

陳雨昕見蕭子華越說越激動,生怕再發展下去自己應對不了,忙叉開話道:「你準備怎麼處理你的稿子,往出版社投稿嗎?」蕭子華沉吟了一下,搖搖頭道:「象我這樣的無名之輩,投到出版社也不會有人理睬的。」陳雨昕問道:「那你寫它幹什麼?」

蕭子華被陳雨昕問的愣怔了一下,然後笑道:「一個人心裡如果有了想法,總是想表達出來。哪怕是自己講給自己也好。不過現在是網路時代,人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和願望在網上公布出來,是不愁找不到讀者的。我就準備把我的這部作品拿到網上去。只要你表達的是真情實感,也一樣會引起反響的。」說到最後,蕭子華的語氣又變的興奮起來,彷彿他的作品已經在網上走紅了似的。

陳雨昕輕輕地一笑。她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很可愛,可就是太理想化了。事情剛開了個頭,他已經把燦爛的遠景都描繪出來了。可那一切實現的希望十分渺茫。她不想跟著他一起空想。於是她再次叉開話題道:「我剛才過來的時候看見你往天上看,你在看什麼?」

蕭子華答道:「哦,我在看火星。」陳雨昕愣怔了一下,驚訝地道:「火星?你還能看到火星?」蕭子華也愣怔了一下,奇怪地道:「是啊,現在這個季節看火星也不難呀!」陳雨昕這時才發現自己失言了,忙糾正道:「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具然能從這麼多星星里分辨出哪個是火星,真不簡單呀!」蕭子華恍然大悟,道:「這也沒什麼,只要肯留心慢慢地也就認識了。」陳雨昕道:「那你告訴我哪一顆是火星?」

蕭子華指著南方的天空道:「每年農曆五月的黃昏,火星會出現在南天的正中。位置最高,很好辨認。到了六月以後,它就偏西向下移動了。現在是七月初,正好可以看到火星在南天上向西移動的景象。」陳雨昕順著蕭子華手指指示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在南邊的天幕上有一顆紅色的星星正在緩慢地向西移動。活了這麼大,陳雨昕還是頭一次了解了一個天文現象。她興奮地拍著手叫道:「看見了!看見了!它真的在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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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刺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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