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3
他的身上看不出有什麼明顯的傷痕,卻彷彿從血水裡浸染了一遍撈上來似的,那是要如何才能傷成這個樣子啊?
這會兒賀綻面上只露出疑惑和好奇的神色,很快又收起來,他不是沒想過這個人可能是窮兇惡極的壞人,但不知為何,直覺讓他無法抗拒去救下這人。
只看他的臉色一眼,賀綻就忍不住想,他一定很痛苦,自己既然碰上了,就是緣分。
賀綻生怕他光著身子會受涼,打開了室內的恆溫器,然後去浴室里接了一大盆溫熱的水,想著給那人擦擦血污。
擰乾毛巾,賀綻從他的臉龐開始慢慢擦拭,一直等到他擦到胸口,剛準備要換水了,賀綻似乎感覺到手底下的人微微瑟縮了一下。
「冷了嗎?」賀綻喃喃,看著他像是凍得瑟瑟發抖的樣子,趕忙去換了更燙的水,又拿了毯子將他從外圍裹住。
賀綻換的水很燙,他從水裡撈起毛巾的時候「嘶」了一聲,被燙到了。
擰得半乾的毛巾沒那麼滾燙了,賀綻才繼續給男人擦著血污,他的胸腹很結實,線條分明流暢,看樣子這人極愛惜身體,時常鍛煉。賀綻手裡白花花的毛巾一下子變得黑紅黑紅,再放入盆里時很快將水弄髒。
被他擦拭得白白凈凈的身軀微微顫抖著,賀綻站直瞭望一眼,訝異地看著男人完全沒有傷痕的上身,不禁愣住了。
他身上怎麼沒有一點兒青黑的傷痕啊?
啊!難道……那血跡是別人身上的?
感覺自己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的賀綻臉色不太好了。
沙發上的男人還在顫抖著。
賀綻終於還是冷不下心來惡意揣測他。
「有這麼冷嗎?」賀綻低聲說著,伸手握住男人的手,這一握,讓他激靈了一下。
好冷!
像是在碰觸冰塊。
先前給他擦拭身子的時候,賀綻因為手拿著毛巾,幾乎沒碰觸到男人的肌膚,隔著溫熱的毛巾,絲毫沒有發現男人的異常。
賀綻從來沒有遇到這種情況,雖然臉上還沒有什麼神色,但他心裡已經開始慌了。
過了好一會,一串響亮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他的思路,他看了眼屏幕,接了起來。
是醫生到了。
醫生走的是通用的大道,是直接從森林公園入口開著車直通這片木屋別墅的。傅醫生與他是同個市區的,接到了電話就十萬火急趕過來,一個半小時內趕到這兒。
賀綻快步出去刷了卡打開門,朝著門口站著的傅維桑點了點頭,給他讓出一個位置:「傅醫生,請進。」
傅維桑沒有在笑,但金框眼鏡下的一雙眼睛天生就含了笑意似的,讓他的氣勢沒來由柔軟了下來。
「我先看看傷者。」傅維桑聲音很溫柔,他看到賀綻終日沒甚表情的臉上似乎有些慌亂和緊張,微微笑了一下安撫賀綻說,「你別急,相信我。」
賀綻雖然看上去不近人情,但向來都是心腸柔軟的。
他和賀綻是認識多年的朋友,雙方都是知根知底的,賀綻點點頭,帶著他到沙發前。
傅維桑看到沙發上躺著一動不動的人,有些微驚訝。但他很快收起訝異的神色,什麼都沒問,當即打開自己隨身攜帶的大包和行李箱似的醫療工具箱,從裡邊一一拿出工具,兩三下就在沙發旁邊架起了一個簡易的急救台。
賀綻在一旁站著看,一聲不吭,望著傅維桑用探照器緩緩從男人鎖骨處開始往下移動。他們面前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上顯現出黑白的胸腔動態圖,因為是簡易攜帶的,不能看得更細緻了。
傅維桑細細看了一會,說:「沒有任何器官損傷。」剛剛賀綻跟他說,這人傷得很嚴重,甚至可能是內出血。但從探照的結果看,這人並沒有什麼嚴重的損傷。
儘管心裡有些疑惑,傅維桑還是認真檢查著,等他一摸這人的脖頸,不禁說道:「他體溫偏低了。」
「我背他回來的時候沒注意,剛剛發現他全身都很冰冷。」賀綻老實說道。
在一一探照、聽診、檢查之後,傅維桑好看的眉毛都不禁擰在了一起,說:「抱歉賀綻,我暫時看不出他現在怎麼樣了。」
「除了體溫過低,其他一切正常,他不會有生命危險。」傅維桑露出了有些苦惱的神色。
賀綻相信傅維桑的醫術,傅維桑先前是在國內頂級的醫院工作,又出國深造過一段時間。後來好像是因為有了愛人,自己主動辭去了繁忙勞累又日夜顛倒的醫院的職務,自己當了私人的家庭醫生,相對能夠輕鬆一些,也能很好地照顧家庭。
「你現在打算如何?」是把這人帶去醫院,還是繼續留在家裡觀察。
賀綻細細想過了:「現在他昏迷不醒,連傅醫生你都檢查不出來……既然沒有生命危險,我就留在這兒等著他醒來吧。」男人還沒醒,坐車從森林公園出去顛顛簸簸也不舒服。
「也好。」傅維桑大概懂得賀綻這麼做的緣故,連他都覺得這人的情況奇怪,去了醫院更是難以解釋的。
「天色不早了,辛苦傅醫生特地跑上來一趟……」賀綻原本想要留他吃飯,想到了什麼似的,只能說,「傅醫生的愛人大概已經在家裡等著你了,下次我再請傅醫生吃飯吧。」現在已經天黑了,賀綻帶著歉意,讓他來回跑動實在是麻煩了。
傅維桑想到自己家裡那人,不由得溫柔笑了笑,應道:「好的,那我先回家了。」臨走前,在門口的傅維桑又想到了什麼,對賀綻說道:「賀綻,那男人的情況一切都穩定。不過,他要是忽然醒來了,有什麼不對勁的話,你多加小心些,注意著自己別被傷害了……」這木屋別墅里有緊急求助的安全按鈕,但傅維桑還是有些擔心他。
「嗯,我知道的,多謝傅醫生關心。」賀綻臉上露出了一絲稍縱即逝的小笑容。
等到送走了傅醫生,賀綻在木屋裡找出了兩套乾淨的浴袍,把男人身上剩下的被他剪得破爛不堪的衣物全都褪下。他全程僵著臉,幸好沒人在一旁看著他的臉色。
發覺男人底下穿的是細滑的素白絲綢,賀綻動作慢緩了幾分,他全身穿的衣衫與常人的都大為不同。賀綻目光沒有繼續往下移,乾脆什麼都沒再想,直接給他換上了浴袍,然後抱出了一床柔軟的被子,緊緊地為他蓋上。
應該不會冷了吧?
賀綻輕輕搓了搓手,被子被他高高拉到了男人脖頸上,故而只能伸手覆上了男人光潔的額頭上。
他的手心很溫暖,覆在男人額頭上,過了好一會,賀綻才終於鬆一口氣,好像是不冷了。
*
賀綻徒步行走了大半天,又背著男人走了半個多小時,這會兒終於得以歇息,肚子也餓得咕咕直叫。
他煎了個蛋,隨意下了西紅柿生菜麵條,就抱著碗在飯桌前認真地吃起來。
寂靜的別墅里只能聽得到他吃面的細微吸溜聲,還有不遠處沙發旁電暖爐的輕微發熱的聲音。
木屋別墅里的燈光都是暖黃柔和的,灑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周身都洋溢著一種溫馨的氣氛。吃著麵條賀綻忽然想到,要是等會兒這人醒來了,肯定得吃點什麼。於是他又淘米熬上一砂鍋的白粥。
等賀綻弄好收拾完一切,他又走到沙發前,不太放心地看著被他裹成一條胖乎乎的米黃色蟲蟲似的男人,彎腰伸手覆上他的額頭。
終於和他的正常溫度相差無幾了。
賀綻微微鬆一口氣,目光移向沉睡中男人的臉龐。他頗有節奏地一呼一吸,看起來是在慢慢恢復著了。
男人的唇色似乎比起之前便紅潤了不少,他還有唇珠,嘴唇好像因為難受而抿成了一條線。其實賀綻沒有注意到的是,他撫上人家額頭之前,這人的眉頭是要皺得要擰在一起了的,在他的手心覆壓上去之後,竟是緩緩地就舒展開了。
看來男人是沒有那麼快醒過來了。
賀綻打算去洗澡出來再看看情況。他徒步走了好久,也出了不少汗,動作麻利地洗完澡,想起來要給家人打個電話。
賀綻父母健在,他們知道賀綻時常自己一個人到處走,即便小兒子今年已經二十五了,難免也會擔心他。他手機撥了號,靜靜地坐在一旁的木藤搖椅上,聽著「嘟嘟」了兩聲,很快就被接聽了。
「媽,我已經到別墅里了。嗯,沒事,這兒挺好的。」賀綻聽著他的媽媽問一句,回答一句,「……大哥今天回家了呀,好,不用,你和爸爸別擔心我。」
賀綻媽媽說到今天Oasis播出的廣告,驕傲得眼睛都笑彎了:「我們都看到了,阿綻真的很棒哦。」
聽到至親這麼誇獎自己,早就享譽諸多名聲的賀綻還是忍不住含羞地垂下眼眸,嘴角稍稍彎翹起來。他剛洗過澡,頭髮蓬鬆又濕漉,含笑的眼裡還帶著純粹的光,任憑是誰看一眼都會泛起憐愛之心。
「媽,我給你們都做了項鏈,下次回家我帶回去。」雖然是和這次的「深海之吻」的滴水鏈同一個系列,但與市面上售賣的是有不同的。在賀綻心裡,Oasis帶給他的最大喜悅不是豐厚的錢財,而是每個人收到首飾之時的愉悅和歡喜。
很多時候,為了出一個新的系列產品,賀綻得到處走動,找尋靈感,甚至全世界到處飛,鮮少能好好陪在爸媽身邊。
這次外出獨自徒步行走,是因為賀綻想要好好將身上的沉悶釋放出來,畢竟這段時間埋頭工作了那麼久,他不希望帶著工作之後的疲憊和勞累回到家裡。在回去陪伴家人之前,他想先擁有一個狀態更好的自己。
「嗯嗯,回家啊……過幾天吧。」賀綻想到沙發上昏睡的男人,「好,你們早點休息……」他話還沒說完,眼睛忽然睜大,看著對面與他隔了一個茶几的沙發上,那鼓起的米黃色蠶蛹似的男人,動了一下,在他的注視下,慢慢側過腦袋,伸手拉下了被子。
「!!」他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