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1 辯護律師
北宮璃落覺得自己嗓子都堵住了,胸口憋了一股悶氣,不知道找誰發泄,也不知道怎麼發泄。
傅子衿伸出手,輕輕按在她的肩膀上,道:「去機場和車站查一下,李成這段時間有沒有回來過,一絲細節都不要遺漏。」
北宮璃落剛才聽到了傅子衿和李成全部的談話,她立刻叫來林磊安排調查監控的事,這段時間的監控里一個蒼蠅都不能放過。
北宮璃落心裡十分不安,她怕監控什麼都查不出來,這樣豈不是證明李成真的無罪?
傅子衿卻沒有過多停留,她從包里翻出白色的藍牙耳機戴在耳朵上,說道:「我再去見見張鳳,判斷一下她到底是不是兇手。」
北宮璃落問:「你怎麼判斷?」
傅子衿笑道:「靠猜。」
北宮璃落:「……」
她現在要是撓人誰也攔不住她。
其實傅子衿心裡也沒底,她是真的單純靠直覺去判斷,要說是不是掌握了什麼關鍵的證據去論證,那是真的沒有。
傅子衿推門進去的時候,張鳳正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她看上去和上次見面一樣,像個稻草人,但是當她看到傅子衿進來之後,身體動了動,眼睛落到了這年輕律師的身上。
傅子衿坐在張鳳的對面,開門見山:「為什麼承認自己是兇手?」
傅子衿沒整一點虛的,直截了當的問了最重要的問題,也是他們所有人心裡的疑惑。
張鳳靜靜看著傅子衿,笑了笑,道:「警官,你經歷過那種想要死了一了百了的絕望么?你肯定沒有,你的人生這麼美好。」
傅子衿微微一愣,她沒有打斷張鳳的話,只是等著她說下去。
「其實你問我為什麼說自己是兇手,不如問我為什麼要殺害我的女兒。因為絕望,我和她的人生都太絕望了。她才只有16歲,以後的人生那麼長,但是看不到一絲希望。與其讓她成為下一個我,不如就這樣算了吧。我是她的母親,我帶她來到了這個世界,現在我親手送她走。」
傅子衿眉頭微微皺起,她戴著助聽器,張鳳的話一個音節也不差的落入了她耳中。
「你們的人生有多絕望?」
張鳳嘴角笑容的弧線勾出一個具有嘲諷意味的弧度,道:「多絕望?警官,那是你想象不到的。我之前和你說過,她親爹家裡嫌棄她是個女孩兒,又嫌棄我不能再生了,就和我離了婚,拋下了我們娘倆。我一個人帶著孩子生活實在是太難了,後來輾轉就嫁給了她繼父李成。」
「可誰能想到呢?我先嫁了個渣男,又嫁了個禽獸。大概在我女兒14歲的時候,她繼父每次喝完酒就對我拳腳相向,打的一次比一次狠,而且都是當著我女兒的面。我每天被他打,非常害怕,不知道哪天就會被他打死。我其實覺得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但就是不放心我女兒。」
張鳳缺少神採的雙眼凝了一圈水波:「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喝醉酒之後也很少再打我了,那段時間我很慶幸,以為他洗心革面了。可是……直到有一天……那天晚上他喝了酒,我半夜起夜的時候路過女兒的房間,看到房間里還有光,湊過去一看……」
她的聲音在這裡戛然而止,她乾裂的嘴唇瞬間變得慘白,整個人都開始發抖。
不用她說,傅子衿大概也能猜到她當時看到了什麼。
「那個畜生!他是禽獸!可是……後來我旁敲側擊的套我女兒的話,我說想離婚,帶她離開這個禽獸的身邊。可是她卻跟我說:『媽媽,沒事,他不會再打你了。』」
張鳳抬眼看著傅子衿,問:「警官你說,這樣的人生,我們娘倆還有必要活著么?」
傅子衿第一次聽她說這麼多話,被她這些話說的心口悶得慌,但她一貫善於隱藏自己的情緒,更是擅長調整狀態。
傅子衿直視張鳳的視線,毫不迴避,道:「首先,我做一下正式的自我介紹。我叫傅子衿,是個律師,不是警察。」
張鳳點點頭,微笑回應:「原來我一直叫錯了,不好意思,傅律師。」
傅子衿問:「你說你殺了你女兒,怎麼殺的?」
張鳳看著傅子衿,道:「我給她吃了大量的安眠藥,又注射了胰島素,導致她中樞神經功能和呼吸衰竭死亡。」
傅子衿眼角一跳,這個張鳳,如果這段話是她編的,那她可真是不遺餘力的要去演這個殺人犯了。
眼睛不著痕迹的瞥了一眼懸在角落裡的監控,傅子衿一個眼神就提醒北宮璃落該怎麼做。
監控室里的北宮璃落立刻拿出電話聯繫了法醫室,通知他們想辦法再把死者的死因查的細緻一點。
傅子衿視線落回張鳳身上,道:「我不想跟你討論你殺人這件事是否是真的,因為現在還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證據能證明你說的話。我有兩個問題想問你,第一,李成家暴和侵犯你女兒的事,你為什麼沒有尋求法律幫助?」
張鳳唇角始終勾著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她沒有回答傅子衿的問題,沉默的坐在那裡。
傅子衿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她的答案,於是問了第二個問題:「我今天跟你聊天,發現你邏輯通順,語言組織能力和敘事能力極強,你是不是受過高等教育?」
張鳳臉部表情僵硬了一下,不過依然沒有任何回答,甚至把視線移開,拒絕和傅子衿有任何交流和溝通。
傅子衿深吸了口氣,知道自己無法再從張鳳這裡得到任何答案。於是她站起身準備離開:「謝謝你今天肯跟我說這麼多,在我看來已經很有用了。對了,我們過不了幾天還會見面的,因為我已經打算做你的辯護律師了。」
張鳳這下終於有了個很大的表情變化,她詫異的看向傅子衿,疑惑的問:「為什麼?我是兇手!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是兇手!給我辯護你不會有任何好處!」
傅子衿笑了一下,轉身離開,道:「根據刑事訴訟法的相關規定,你無論如何都會有一名辯護律師,既然如此,是我的話你對來說只有好處。在法庭上,我從未失敗過。」
張鳳:「……」
這年輕漂亮的律師所散發出的那種自信的光芒,讓張鳳覺得耀眼極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悵惘從心底深處慢慢升起。
走出審訊室,傅子衿看到北宮璃落等在門口,和她一起並肩往市司外面走去。
「你覺得,她說的是真的么?」
傅子衿嘆了口氣,說:「不像假的。」
北宮璃落眼角抽了抽,說:「她真是兇手?」
傅子衿搖頭道:「不知道,還沒有證據。對了,有空去走訪一下張鳳的鄰居,我總覺得她的談吐不凡,實在不像是個無知懵懂的底層婦女。」
北宮璃落道:「行,明早我去接你。我待會兒要去法醫室,等他們的結果。」
傅子衿點頭道:「好,有結果了告訴我。」
兩人在市司的停車場分開,傅子衿坐進車裡之後,才任憑心底深處的疲憊和煩躁席捲而來,她靠在座椅上平復著心情,現在時間還早,不如去「青青子衿」一趟。
傅子衿非常遵從本心的將車開出市司,往「青青子衿」去了。
現在剛剛到午飯時間,「青青子衿」里客人比較多,不過傅子衿常坐的座位被時輕音提前預留了出來。
看著桌子上寫著「預定」兩個字的小牌子,傅子衿再次覺得自己複雜的心情輕易的平復了下來。
她剛剛坐下,時輕音就親自過來招呼她了。
「剛忙完?吃點什麼?」
傅子衿沖她笑了下:「義大利肉醬面吧,咖啡老樣子。」
時輕音立刻吩咐店員去準備,自己則坐在傅子衿對面的位子上打量著她。
「有心事。」肯定的語氣,不是疑問。
傅子衿愣了一下,詫異問:「為什麼這麼說?」
時輕音笑了起來,突然伸手用食指戳了戳傅子衿綳著的臉頰,道:「整張臉跟撲克牌一樣。」
手指溫熱的觸感接觸到傅子衿冰涼的皮膚,兩個人都是一怔,傅子衿突然覺得全身的反應神經都集中到了臉頰上被時輕音手指觸碰到的那一點面積,無比清晰的感知並無限放大這種觸感帶來的悸動。
時輕音面色如常的收回手指,拿起手邊的杯子抿了一口水,成功掩飾起自己的尷尬,但是卻無法忽略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
這種緊張和心跳加快的感覺讓她心情非常複雜,平時和關係好的朋友之間明明會有比這更親密的接觸,但卻從來沒有這種感覺,懷裡就像揣了一隻正在被溫水慢燉的青蛙,跳的又急又快。
傅子衿倒是比她平靜,她心跳也快,但她心情並不複雜,因為她十分清楚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
傅子衿早就承認自己對時輕音有著不同尋常的非分之想,她非常清晰且準確的知道自己就是個彎的,秋名山□□卡都沒她彎。之所以現在遲遲沒有行動,是因為她還在時輕音和悠悠我心這兩個人之間糾結。
傅子衿覺得自己這種同時對兩個人存有好感的情況已經很渣了,她可不想真的演變成腳踏兩條船,在她行動之前她必須弄清楚自己的感情。
而時輕音的內心則複雜很多,在剛才那一瞬間的接觸之前,她可從來沒想過自己可能是個彎的。
就算不是鋼鐵直女,也不會是彎的啊。
可是剛才她手指觸碰到傅子衿臉頰的瞬間,那種強烈到無法忽視的悸動實在是太真實了。
這種心跳的感覺,時輕音發誓自己這輩子都還沒經歷過。
剛才是第一次,而對方是個細腰長腿、端莊貌美的小姐姐。
媽媽這個事實真叫人害怕,時輕音生無可戀的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