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29 十年守候
警方上門的時候,段波其實並不驚訝,他早就做好心理準備,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的。
北宮璃落是親自帶人來段波家的,她向段波出示了警官證、逮捕令和搜查令,成功進入段波家的實驗室,並在技術人員的全力搜查下找到了決定性的證據。
北宮璃落將手銬拷在段波的手上,說道:「段醫生,你涉嫌故意殺人,跟我們走一趟吧。」
段波沒有說話,他沉默地點點頭,最後環視了一下自己的家,然後跟著北宮璃落上了停在樓下的警車。
來到審訊室之後,段波一直沉默著,一句話也不說,負責審訊的林磊把所有證據都擺在了他面前,他依然什麼都不說,對犯罪的事情,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林磊一拍桌子,語氣非常不好,道:「段波,我們調查了李成和高正峰買煙和茶的兩個商家,這兩家的進貨渠道沒有任何問題,他們互相之間也沒有交集。我深入詢問過,他們之間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有一個固定的客人,而這個客人從他們這裡買走的產品都不是他們從正規進貨方那邊進的,而是從另外一個人那裡進的貨。段波,這個人就是你!」
「你因為這些年一直和張鳳有聯繫,了解高正峰和李成的愛好,把動過手腳的煙和茶葉重新包裝好。那兩個商家的老闆說,李成和高正峰點名想要的煙和茶葉國內非常少見,需要從國外進貨,但他們其實沒有從國外進貨的渠道,但是你這裡有。你以供貨商的身份取得了兩個老闆的信任,讓他們固定從你這裡進貨。由於你賣給兩個老闆的價錢非常低,而這兩種煙和茶葉的銷售額卻很高,他們僅僅只有一個固定的客人也可以得到一筆可觀的收入,所以這兩個黑心商人根本沒有管你到底是不是真的供貨商,他們只覺得這筆生意有利可圖。」
「這兩個人隨時都可以成為開庭審理時的證人,再加上從你家實驗室里搜出來的那些工業用三氧|化二砷,以及你製作砒|霜時使用的器具和輔助材料,還有那些你用剩下沒來得及處理的自製砒|霜。現在人證物證俱全,你還不打算認罪嗎?!」
林磊覺得自己說的口乾舌燥,可眼前這個傢伙,無論自己把案情和證據多麼清晰的擺在他面前,他都是一副免開尊口的死人樣。
林磊暴躁地拍了下桌子,道:「你到底說不說?!」
監控室里,北宮璃落看著林磊在段波這碰釘子,一時間還覺得有點兒好笑。
「不行,三石這麼審下去沒有用,這種軟釘子不好碰。」
坐在一旁的傅子衿盯著屏幕看了看,突然問道:「段波進來的時候,你們檢查過他身上帶的東西么?」
北宮璃落詫異的看著她,問:「當然查過,不過什麼都沒有。什麼意思?他還能帶著兇器不成?」
傅子衿微微蹙眉,看著段波波瀾不驚的一張臉,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正想著,監控器里終於傳來段波的聲音,他從坐到審訊室里開始就沒說過話,現在是第一句。
「前幾天來找過我的那兩位律師,我可以見她們么?」
監控室里的傅子衿微微愣了一下,碧藍色的眼中漾起一些波紋。
林磊怒道:「現在讓你認罪呢!你還準備狡辯?」
段波極淡的笑了一下,面對被自己逼到跳腳的林磊依然平靜無波,只是緩緩說道:「我沒想狡辯,只是有些話想跟那兩位律師說,只要見到她們,我什麼都說。」
林磊無奈極了,他抬頭看了眼角落裡的監控,向北宮璃落請示了一下。
北宮璃落則看向傅子衿,現在段波是指名要見傅子衿,她得徵求本人的意見。
傅子衿站起身,道:「輕音今天要看店,我一個人去見他吧。」
既然傅子衿本人這麼說了,北宮璃落也沒有反對的理由,她打開無線對講機的通話,對林磊說:「你回來吧,我讓子衿過去。」
傅子衿走進審訊室之前,對北宮璃落說了句:「從法醫室叫個法醫過來,如果筱芸在就讓她親自過來。」
北宮璃落雖然不太明白,但還是打電話叫童筱芸過來一趟。
走進審訊室,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藥味一下子衝進了傅子衿的鼻子里,她立刻本能的皺了一下眉。她由於聽力幾乎喪失,其它感官也就相對發達,嗅覺和視覺都比常人要強。
這裡藥味非常淡,普通人無法聞到,但傅子衿卻立刻聞到了。
傅子衿坐到段波對面,沖他點點頭:「又見面了段醫生,上次見面的時候,我真的沒想過我們第二次見面竟然是在這裡。」
段波淡淡一笑,說:「我卻想到了。傅律師,我早就想到或許會有這麼一天。」
傅子衿平靜的看著他,道:「看來你對自己的罪行是承認的?」
段波說:「承認,剛才那個警官說的話我都承認,事實跟你們查到的一樣,毒|葯是我準備的,把毒下到煙和茶葉里的也是我。」
傅子衿問:「你和張鳳一直有聯繫吧?」
段波承認道:「是,畢業之後一直有聯繫,她和正峰離婚,嫁給李成,這些年我始終和她保持著聯繫,我看著她走進自己期望的婚姻,看著她的婚姻失敗,又看著她再次失敗。」
「你喜歡她?」
段波笑了一下,道:「是啊,喜歡了很多年。我什麼都無法為她做,除了這件事。我看著她痛苦、無助,我怨恨所有讓她痛苦的人,所以我殺了他們。沒有了他們,小鳳還有希望獲得一個輕鬆的後半生。」
傅子衿牢牢的看住段波,道:「你殺了她所有的親人,她一個人,還怎麼過後半生?」
段波眼中的怨恨一閃而過,咬牙道:「他們不是她的親人!他們全都是害她痛苦的罪魁禍首!」
傅子衿問:「你這麼喜歡她,願意為了她殺人,那你為什麼不和她在一起?我看你一直沒有結婚,應該是因為喜歡她吧?」
段波眼中一瞬間閃過痛苦和隱忍的神色,他微微低下頭,喃喃說道:「我……我不行。除了我,小鳳還會有其他真心喜歡她的人。她那麼好,雖然前半生是過的坎坷了點,但是沒了那些害她的人,她會好的,一定會好的。」
傅子衿身體微微向前,修長的手指在桌子上有節奏的輕點,她微微眯起眼睛,長長的睫毛和歐洲人特有的深邃眼窩讓她的眼神看起來有些難以捉摸。
片刻后,傅子衿用一種非常篤定的語氣說:「你身體不好,而且很可能是非常重的病,對么?」
段波的肩膀細微的顫抖了一下,他猛地抬眼看向傅子衿,眼中的震驚和疑惑一覽無遺。
傅子衿放鬆身體靠在椅背上,道:「看來我猜對了,你身患重病,而且應該已經有很長的年頭了,為了不耽誤張鳳的未來,你才沒有在她離婚的時候和她在一起,反而只是選擇在她背後默默的守護。」
「你沒有想到,她的第二次婚姻,再次掉入了一個深淵中,而且比第一次還要更加悲慘。」
段波的十指緊緊絞在一起,由於太過用力,指關節都已經發白。
傅子衿淡淡的說:「你覺得是你害了她,如果你在她離婚之後選擇和她在一起,她就不會遇到李成這個混蛋了,對么?」
段波的身體微微顫抖,他垂下眼睛,嘴唇發抖,看得出來他在儘力克制自己的情緒。
「是,是……所以,我要親手替她除掉那些阻礙她幸福的人!反正我的病很重,也活不太長,我這條命豁的出去!」
「你豁的出去,但你沒想到吧,張鳳卻豁不出去。」
段波猛地一愣,他怔怔看著傅子衿,機械的問了句:「什麼意思?」
傅子衿道:「張鳳在得知李成和高正峰死了的時候,立刻聯想到你可能是兇手,她當時對我說,她是兇手。段波,你的命你自己豁出去了,但張鳳卻豁不出去,她選擇替你頂罪。」
段波的臉色一瞬間煞白。
「她……她為什麼要這麼說?傅律師,你知道的,她是胡說的!我才是兇手!」
傅子衿眯了眯眼睛,道:「你別激動,我知道。我只是告訴你,你覺得自己的命不值錢,但張鳳,卻把你的命,看的比她自己的重要。」
段波的情緒很激動,他胸口劇烈的起伏著。
傅子衿看著他的表情,心底忍不住嘆息,道:「殺害張若婷的,不是張鳳,也不是李成,而是你吧?我們走訪過張鳳的鄰居,他們說,有個男人經常會去張鳳家裡看她,這個人就是你。」
段波眼神沒有一絲波瀾,他立刻承認:「對!我既然承認殺了李成和高正峰,就不怕再承認殺了張若婷!她雖然是小鳳的女兒,但是如果沒有她,小鳳就不會想要趕快嫁人,她就不會匆匆嫁給李成那個王八蛋了!」
「說來也可笑,若婷那個孩子,對我真的沒有一絲的防備。那天,我知道小鳳出門不在家,李成又出差了,就趁若婷一個人在家的時候登門。那孩子非常信任我,就讓我進去了,然後我就殺了她……」
傅子衿眼中的憐憫一閃而過,她道:「張若婷可是張鳳的女兒。」
「我知道!但是她也是阻礙小鳳幸福的一個人!」
傅子衿看著段波,問:「有一件事我一直不太明白,你最開始是讓張若婷服下了大量的安眠藥,然後給她注射了胰島素,導致她中樞神經系統紊亂。但是法醫在驗屍的時候發現,張若婷有生前被人扼住脖子,最後窒息死亡的特徵。這是你做的吧?你在張若婷出現中樞神經紊亂的癥狀之後,選擇下手掐死她。你為什麼要多此一舉做這個多餘的舉動?」
段波垂首不語,他眼神微微閃躲,並沒有開口回答這個問題。
傅子衿沉默的觀察著他的表情,片刻后,說道:「你不想讓張鳳知道吧?是你殺了張若婷這件事。所以你在最後選擇掐死她,希望可以遮掩最開始的殺人手法,對嗎?」
段波眼神一閃,說道:「嗯,我……我希望你們可以不要告訴她……」
傅子衿卻沒有答應他,她無奈的搖搖頭。
看著她這樣的神情,段波開始慌亂了,他情緒十分激動,急切的問:「她已經知道了?你們已經告訴她了?」
傅子衿還是搖頭,道:「不是我們說的,她早就知道了。」
「什、什麼?怎麼可能?」段波難以置信的看著傅子衿。
傅子衿道:「我在張若婷房間的牆上找到了曾經裝有針孔攝像頭的痕迹,但是後來被人拆掉了。那個攝像頭,就是張鳳裝的,她錄下了女兒房間里發生的一切。包括……你行兇的那一幕。」
段波帶著手銬的雙手不受控制的狠狠錘了一下桌子,發出「哐」的一聲巨響,整個審訊室里瞬間靜默,段波的身體像是秋風捲起的落葉一般,不停的顫抖。
片刻后,傅子衿緩緩說道:「那個攝像頭和錄下來的影像,被張鳳藏了起來。」
段波臉上的表情瞬間轉為震驚,他難以置信,斯文清俊的五官扭曲起來,神情一寸寸的獃滯下來。
傅子衿的目光深邃而安靜,道:「在警察詢問她的時候,她替你頂了罪,一口咬定兇手是她。」
段波的臉色由慘白轉為灰敗,他像是一具人形蠟像,凝固在空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