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別說鄉下人不識字,可他們講究起臉面來,不比讀書人差。葉秋肯付工錢,就已經是給他們佔便宜了,要是還順杆子爬,那就會讓人看輕了。
所以葉秋讓過一回,也不再勉強。
只她的肉包子才啃了一隻,正要向第二個進軍,忽地,從旁邊衝出來幾個牛高馬大的漢子,把她從車上拉下來,麻袋套頭,搶了就跑!
這,這是幹什麼?
連家兄妹到底年輕,面對突髮狀況一下子給嚇懵了,等回過神來,連蔓兒急得跳著腳大叫,「搶東西……搶人哪!快來人呀!哥,快點!快追呀!」
可她那話還沒說完,連升早已經跳下車追出去了。
連蔓兒看到哥哥跑了一段,才突然想起他們是有車的。可此時再叫連升回來,那就更來不及了。
而那伙人顯是知道他們有車,所以專揀小路跑。山裡人,腳力都好,三躥兩跳的,眼看就要沒影了。
連蔓兒急得也要去追,可看看堆著一車東西的馬車,又不敢走。指望叫幾聲能有人幫忙,可因為別人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看熱鬧的更多。
連蔓兒買東西時再老道,也就是個十來歲的小丫頭片子,被一堆陌生人圍著,她又敢說什麼?
她指望著哥哥能把人救回來,可連升顯然要辜負她的希望了。
這不是連升不賣力,事實上他身高腿長又年輕,倒是很快追上那個扛人跑的。可他架不住別人還有幫手啊。
眼看快跑不掉了,又撲過來兩人把他抱住。
連升直到此時,才終於又氣又急的問出話來,「你們,你們究竟是要幹什麼?不怕王法嗎?」
干這件事,他們還真不怕。
日落西山,倦鳥歸巢。
仙人村村口,那刻著斑駁村名的大青石上,手腳並用的爬上一個小不點。戴著那頂豎著兩隻大白耳朵的虎頭帽,眼巴巴的往底下的路上瞅。
朱長富拄著拐棍,帶著幾分好笑,從後面慢慢的跟上來。
葉秋出門時,小東西發了那麼大的脾氣。可結果呢,午睡剛起,就要跑出來接人了。因為今天家裡收拾地,沒人跟著不放心,最嬌慣孩子的朱方氏也捨不得放他出來喝西北風。
這會子算著差不多了,要忙著做飯的朱方氏,才打發他陪著小東西出來接人。可這小子一聽,跑得比兔子還快。
這母子連心,可不是假的。
「小地瓜,你站在上面可小心些。別摔了,知道嗎?」
小東西點頭,不說話。生怕眨一下眼睛,就錯過底下的來人。
朱長富搖搖頭,慢悠悠走到大青石邊,找個避風的土墩處坐下。可沒一會兒,就起風了,因小東西站得高,帽子上那兩隻毛耳朵更是給吹得不住晃動。
朱長富老眼眯了眯,忽地又拉起話匣子,「地瓜呀,你知道咱這仙人村是怎麼來的嗎?」
小不點瞧瞧他,接著看路。
朱長富繼續開講,「你可別小瞧了咱們這兒,爺爺告訴你啊,咱們這村子可是有年頭的,當年還出過仙人呢。」
真的?小東西明顯給吸引住了,扭頭看了過來。
朱長富一本正經道,「你可別不信。瞧那邊的山崖,就是他上天做神仙時,一劍給劈開的。要不是有這道山崖擋著,咱們仙人村也不能過得這麼安寧。不信你到爺爺這兒來看看,你娘要進村,在這兒也看得見的。」
小東西到底好哄,將信將疑的從大青石上爬了下來,聽老頭半真半假的講古。
等老村長自己都覺講到精彩處,忽地就聽馬蹄聲響。
朱長富當即停下,往下一瞧,那不正是早上出門的馬車,回來了么?
不用他招呼,小地瓜已經迅速的把神仙拋到九霄雲外,丟丟丟的迎上去,原本要記的仇,要生的氣也統統忘了,只一個勁的大喊著,「娘!娘!」
可,
沒有人回答。
朱長富臉色變了,再看那馬車上,只有連升兄妹。
連升是明顯跟人打過架了,鼻青臉腫的,衣裳都被撕破了好幾處,而連蔓兒原本就淚痕未乾的臉,在看到他們的時候,又湧出新的淚痕。
這是出了什麼事?
連升覺得自己真是沒臉見人了,停車下來,望著一臉嚴肅的老村長,簡直想從那絕壁上跳下去。
朱長富急得拿拐棍敲了敲地,「別傻愣著,說!出什麼事了?」
……
不一時,急促的鐘聲響徹整個仙人村。
村民們不知出了何事,一個個跑出門來,面面相覷。
但鐘聲就是召喚,時候不長,各家各戶,除了灶台上走不開的婆娘,能動的全跑到鐘聲響起的小祠堂跟前來了。
只見老村長站在那兒,面沉似水,而旁邊,站著掛著眼淚的小地瓜,還有連家兄妹。
這是,出了什麼事?
等著人差不多到齊了,朱長富環顧著全村老老少少上百號人,說話了。
「咱們仙人村,從前有沒有給人騎在頭上拉過屎?」
這話問得蹊蹺啊?
村民對視一眼,有那脾氣沖的就答,「沒有!村長你這話什麼意思?」
朱長富不答,只是又問,「那往後,你們想不想有人騎在咱們頭上拉屎?」
當然不想!有些機靈的已經反應過來了,「村長,是不是有人欺負到咱們村上來了?誰呀?」
朱長富往旁邊一掃,連升頓時大聲的道,「那吳家溝的吳老四,他把地瓜他娘,給搶了!」
搶了?
有人還沒反應過來,可有些人卻驚呼起來,「吳老四那個夯貨,別是搶親吧?」
嘩!
人群就象是倒了水的熱油鍋,瞬間就炸了。
西秦民風彪悍,歷來就有搶親的風俗。
但這種事,一般是結了仇的人家,或者是欠錢不還,又或者是兩人相好了,但家裡不同意才會行此下策。
可葉秋跟那吳老四無冤無仇,說來這個吳老四前些時還託了村中親戚,來幫朱長富家收過一回棉花,給了工錢的,他憑什麼搶人?
尤其不平的,是村裡血氣方剛的年輕人。
他奶奶的,那吳老四也真是膽兒肥。就地瓜他娘,長得跟畫里的仙女兒似的,他們全村干看了三年,愣沒一個敢動心思。偏他小子敢下手,這肥水就是要流,也不能便宜外人田!
「那還想啥呀?趕緊把人搶回來!村長,算我一個!」
「就是,葉家丫頭人不錯,她才入村,就給咱們分了那麼些好東西,咱們不能不講仁義!」
「娘的,跟他們幹了!操傢伙,走!」
就在大家怒火高漲,一片義憤之中,有個尖利的女聲突兀的道,「興許是葉家丫頭跟姓吳的有什麼首尾了吧,要不人家怎麼偏偏就搶她?興許人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們跟著摻合個什麼勁兒?」
這番風涼話,象是火上澆了瓢冷水,人群一下又靜了靜。
有些看見自家男人摩拳擦掌要抱不平的小媳婦們,更是不高興的在他們身後扯了扯後腿。
朱長富年紀雖大,眼卻不瞎,已經瞧見那個拚命低著頭,躲在人後說話的人是誰了。
可還沒等他張嘴,老伴朱方氏驀地從人群後頭擠上來。她連圍裙都沒摘,還沾著滿手的麵粉,就揮舞著手裡的擀麵杖,狠揍了那說話的婦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