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這口黑鍋,陶老爺眼下想甩出去,還得多動些腦筋了。
而當葉秋一行,筋疲力盡的趕回仙人村時,卻驚聞一個噩耗。
「地瓜?我們沒瞧見啊!」
「怎麼會沒瞧見?他不是偷著跟你們一起走了嗎?」
「可沒瞧見他啊!天哪,這孩子到底跑哪兒去了!」
……
葉秋撫著額上突突直跳的青筋,想揍人屁股的心思是前所未有的強烈。
知道那小子是個不省心的,不知道他居然這麼讓人不省心!
這麼個小不點,竟敢不聲不響的跟著大人們跑去打群架。他是隨身帶著烏鴉嘴,不是帶著大力金剛!
朱方氏急得號啕大哭,自責的都要給葉秋跪下了。
「是我!全是我沒用,我沒看住孩子……他要有個三長兩短,我給他抵命!」
「你抵命有什麼用?趕緊去找啊!」朱長富又急又氣,不顧自己還腫著的瘸腳,又要去趕車。
「叔,你不能去了。」葉秋把他攔住,勉強控制著自己的聲線不那麼顫抖,「大伙兒都太累了,趕緊歇歇吧。他應該走不遠,說不定給吳家溝的人撿到了,正在人家家裡呢,我去找找就是。」
可朱長富哪裡肯聽?
「你又不會趕車,還是得我去。」
「我也去!」朱方氏哭著就往車上爬。
葉秋正焦頭爛額著,董二嫂噙著眼淚也站出來了,「嬸子你就別去了,我陪葉家妹子去。讓我家老二幫忙趕車,老三也跟上!」
董二不樂意。
昨晚他可是隨著村裡出了壯丁的,這會子正困得慌,想睡覺,哪裡願意去?
可董二嫂卻下死勁掐了他一把,低喝道,「今兒你必須去!」
這是怎麼了?
董二見婆娘氣色不同往日,有些糊塗。
可葉秋瞟他一眼,卻是求起旁人,「長富叔實在是走不了了,勞煩哪位會趕車的叔伯兄弟幫個忙吧,我記您一輩子的好。」
這話說得好幾個疲倦之極的漢子又站出來了,連大娘卻道,「你們不能去。」
她轉頭看向葉秋,「葉家丫頭,你容嬸子說句公道話。我知道你急,大伙兒也願意幫你。可他們都熬一宿加半日了,再趕車就太危險了。芳嫂,讓你家裙子幫幫她吧。」
眾人微頓,隨即目光齊唰唰落在一個身形瘦小的中年婦人,和她身後高個閨女的身上。
這位芳嫂是連家媳婦,可她薄命,嫁了兩任丈夫,都不長命。但幸運的是,她給第二任丈夫生了個兒子,這才得以守著家中薄產,留在了仙人村。
至於她身後那個女兒,是前夫的。本姓花,小名裙子。已經快二十了,還沒嫁人。原因無他,這姑娘跟她親爹一樣,是天生的啞巴,左半邊臉上,又長著一塊碩大的青黑色胎記,讓人不喜。
但這閨女,卻有一把子力氣,連發脾氣的犟牛都拉得住,是以連大娘才會推薦她。
朱方氏聽得眼睛也亮了,「是啊,芳嫂,讓你家裙子來幫幫忙吧。她力氣大,一定能行的!」
芳嫂明顯有些為難,「可我,我這閨女不會說話,萬一把馬車趕壞了……」
「不讓她賠!」葉秋上前道,「好嫂子,求你讓裙子妹妹幫幫我吧。我就地瓜這麼一個孩子,他要是……」
半天沒掉眼淚的她,在她面前,卻落淚了。
再氣那個小東西,她心裡何嘗不心疼,不著急?那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那是她的命啊!
那樣黑的天,小東西是怎麼有膽子跑出來找她的?葉秋不能想,一想就心疼得要死,甚至無法呼吸。
看葉秋的眼淚吧嗒吧嗒往下直掉,裙子看得不忍心,沖她娘拍拍胸口,表示願意試一試。
芳嫂自然能體諒葉秋對孩子的心,「那好,我讓裙子跟你去試試!」
她看著手邊的兒子,猶豫了一下,到底沒捨得讓他跟去當翻譯,只拜託連大娘照看,自己跟著去當翻譯了。
只要上車前,葉秋強拉著朱方氏的手,把她留了下來,「嬸,我知道你急,也不是不讓你去。可若我們都去了,等尋了地瓜回來,他吃什麼喝什麼呢?」
朱方氏眼淚直流,董二嫂也上前勸道,「秋兒說的是,家裡不能沒個人看著。嬸子放心,外頭有我們呢。你甭著急了,我們必把孩子給你帶回來。這人去得多,車也跑不快的不是?」
朱方氏終於含淚放手了,「那你們一定得把地瓜帶回來!」
葉秋點著頭,再次坐上了馬車。
朱長富手把手教裙子趕起了車,卻是不肯下去,「我不趕車,我就在旁邊盯著。秋兒你別再勸了,走吧。孩子他娘,你在家燒了熱水熱飯,等我們帶孩子回來。趕緊應一聲!」
噯——
知他要討個好兆頭,朱方氏哽咽著,拖著長長哭腔應了。
朱長富一甩鞭子,馬車又調頭出村了。
這裙子雖瘦,卻是力氣極大,就算是頭一次駕車,也把馬兒拉得穩穩的。
可葉秋眼下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了翅膀飛起來,但她又不好催,只能按下脾氣,盯著前路。
只走出村口沒一柱香的工夫,就見對面山樑上,翻過來一大一小兩個人。
小人騎在大人的脖子上,那大人的肩頭還扛著個巨大的獵物。
要不是青天白日,這遠遠看著,幾乎讓人疑心有什麼山峭鬼魅跑出來了。
否則怎麼會這麼高的個子,這麼大力氣的人?
葉秋眼裡還被淚水模糊著,看不真切。董二嫂眯了眯眼,也沒瞧清。
只有趕車的裙子,已經眼尖的瞧見了。可她苦於說不出來,只能嗚嗚啊啊的拍打著身邊的朱長富,不停的往前伸手。
朱長富眯起老花眼,仔細瞅了瞅那人脖子上的小孩子,忽地驚掉了,「噯,那個,那個是地瓜?」
什麼?
葉秋哭腫的眼睛立時瞪圓了。
她一骨碌就從車上站起,再一看那孩子頭上兩隻熟悉的,灰撲撲的大圓耳朵,原本焦急無措,慌亂恐懼的心間,似是突然湧起一股滾燙的熱流,又似是從每根頭髮絲,每個毛孔里突然就湧進無窮的力量!
扛著獵物和孩子,走了許久,已經疲憊之極,就見對面馬車上,站起一個身形纖秀的藍衣女子。
正巧,一陣風兒吹過,把厚厚的雲層吹開,把遮著的太陽露了出來,灑下一地金光。
那樣耀眼的金光,給她身後那些層層疊疊的黃土高原,潑上一層好看的顏色。也似讓那女人周身,忽地升騰起無數金色的烈焰。
華麗之極,炫目之極。
甚至,讓人無法去注意她的眉目,只看得到她站在那裡,似乎就踩在層層疊疊的山嶺之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呼喝。
「葉、小、答!」
男人察覺到脖子上的小不點,瞬間繃緊了小屁股,狠狠打了個哆嗦。
那是,他的名字?
可男人無睱他顧,因為他的心神,也被這石破天驚般的三個字給震懾住了。
心,莫名的悸動著。
渾身的疲憊,心煩意亂,似乎瞬間都被這三個字給吞沒了。
那感覺,象是正式進軍營受訓時,第一次被將官鞭子抽中的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