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可轉頭看看,老兩口明顯要收拾分肉弄髒的案板院子了,他要回屋坐著也委實不大好,可要讓他去幫忙——
男子漢大丈夫,是該幹家務的嗎?
大個子腦子裡莫名又閃出一句話,然後目光微閃了閃,微嗯了一聲,轉身往山坡上走了。
不過是一個孩子,不聽話就打他屁股!
看他答應了,朱方氏還遠遠的喊了一聲,「地瓜,我們都在忙。你好好的跟著叔叔,要聽話,知道嗎?」
噯!小地瓜很乖巧的答應了。然後,牽著他的豬,迎著大個子叔叔跑過來。
男人微有些滿意,算他識相。
只是,他剛尋個地方坐下,打算接著找記憶,那小崽子幹嘛牽著豬,圍著他轉起了圈圈?
他不暈,他眼暈。
「站住!」
呃?
小地瓜莫名停下,無辜的看著男人。
繼續保持。男人眼不暈了,目光里也多了兩分難得的嘉獎之意。
繼續眺望著層層疊疊的黃土高原,心下卻在狐疑,這是什麼鬼地方,他怎麼一點也不熟悉?卻跑過來,還救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小孩,這此事,跟他有什麼關係?
一隻柔軟的小指頭,在他背後戳了戳。
遲遲等不來下一個指令的小地瓜,很是莫名其妙,叔叔叫他站住幹嘛?
再次陷進思緒里的男人想也不想,幾乎是本能的一個反手擒拿,身後偷襲他的小人兒,就被整個翻了個個兒,提到了跟前。
本來還要隨手扔出去,可在感應到那並不陌生的稚軟觸覺時,多看了一眼,這也才看到,偷襲他的並不是什麼危險品。但要把他扔出去,可就危險了。
男人正暗自慶幸,卻在見到那小崽子整個完全呆掉時,忍不住皺了皺眉。
他不會哭吧?
小崽子哭什麼的,很討厭的。
本能的伸手往腰間摸去,那裡長年有給阿雪準備的糖,分這小崽子一塊也沒什麼。可是,在摸到完全不同的衣裳時,男人的手突然頓住了。
等等!誰是阿雪?他又為什麼要給他帶糖?
可在男人就快抓住那點記憶時,呆掉的小崽子卻又活了過來,趁他出神,興奮的一把甩開他的手,又跑到他的背後,戳向他背上同一個地方。
「再來!」
看他不動,小崽子還拍著他的背,催促,「快點!」
被戳掉記憶的男人,眯眼擰過脖子。
忽地一把拎起小崽子,高高的把他往天上拋去。
啊——
聽到小崽子在半空中嚇得失聲尖叫,男人眼中掠過一抹惡劣。
從沒人敢隨意打斷他。
就是小崽子,也不應該例外。適當的教訓,是幫助新兵成長的第一步。
咦?他怎麼又想到新兵去了?
可等他把小崽子接住,放到地上,被過度驚嚇的小崽子沒去成長,反而不知死活的抱著他的大腿,再度打斷他的記憶。
「還要!」
小崽子小臉漲得紅通通的,緊貼著男人的小短腿兒還打著顫,一雙大眼睛卻望著他,亮得象夜晚的星星,堅定且無比期待的說。
深秋的時節,暖陽下的黃土高原上。
就算沒有繁花似錦,綠樹如蔭,可有隻小小的三頭身,親密的依偎在高大男人身前,喁喁私話,遠看也是一幀動人的風景。只是靠近——
……
「你娘真的不打你嗎?她為什麼不打你?」
……
「她真的一次也沒打過你嗎?」
……
「那——你叫什麼?今年幾歲了?」
……
「你怎麼不說話?那我先告訴你吧。我叫葉答,今年三歲,我還有個小名叫地瓜。」
期待再次拋高高的小不點努力跟某人搞好關係。他娘說,熟人好辦事,興許多說說話,叔叔就肯再把他拋高高了呢?要不,翻個跟頭他也不嫌棄的…
一直保持高冷狀態的男人忽地開了口,「你叫葉答?你娘怎麼叫你葉小答?」
那天,他聽到的三個字,他想他可能再被砸次腦子都很難忘記。
小地瓜怔了怔,一臉的理所當然,「因為她是我娘呀。」
然後,小崽子又很好心的解釋跟他聽,「她有時候還叫我小豆芽、小臭蟲、小壞蛋、小笨蛋……其實我一點也不臭蟲,也不壞蛋,也不笨蛋的對不對?我就是有點瘦。」
看小崽子遺憾的摸摸自己小豆芽般的胳膊,重又趴在他的膝蓋上,自顧自玩起他的大手,大高個眼角抽了抽。他娘怎麼就沒叫他小討厭?
「你怎麼知道?」
察覺到自己失言男人很不爽,可小地瓜卻越發興奮了,「你娘是不是也這麼叫過你?那她為什麼不打你?假裝也會打的吧?我有時假裝跟我娘吵架,她就會假裝來打我,還撓我痒痒,咬我脖子。有時候,還咬我屁股。喏,就這兒。」
男人抬眼望天。
他開始覺得,也許一群蒼蠅也沒有一個孩子來得可怕。
這小子都在這嘮嘮叨叨多久了,怎麼就不累的?還睜著那樣一雙黑白分明的清澈大眼,在他身上蹭啊蹭的,他果然是太仁慈了,讓人都不知道怕了嗎?
大高個想不起來,可總覺得別人都是怕他的。不怕的,也都被他打怕了。
可要打這麼個小崽子,也太勝之不武了吧?
所以即使男人內心萬分糾結,也沒辦法真的把手伸向小不點的屁股。
他又沒幹啥,就是話多了點,毛手毛腳的小動作多了點,為這個打人,實在師出無名。
所以被纏得受不了的大個子,只好努力的搜索了一下腦子裡亂七八糟的記憶,回答他的問題。可不知道為什麼,怎麼也搜索不出關於「娘」的記憶。
所以,他只能說,「我不知道。」
「你為什麼會不知道?」三頭身在他膝上撐著小胳膊肘,托著小臉,契而不舍的繼續問,「難道你不會做錯事?」
「我為什麼要做錯事?」
「那你讓你娘給你洗澡嗎?」
大高個臉黑了,調門也高了,「我怎麼會讓她洗!」
三頭身頓時不通道,「那她為什麼不打你?我要是不讓我娘洗澡,她非得打我不可,說我不愛乾淨,其實我可以自己洗的。」
男人的眉頭皺得可以夾死一隻蒼蠅。
他突然覺得自己很蠢,他為什麼要一直陷在打屁股洗澡的話題里?
眸光微動間,不著痕迹踢出一粒小石子,打在那塊系著小野豬繩索的大石頭上。然後,抽出被小崽子玩著的手指,淡定的往後一指,「豬跑了。」
小崽子的注意力總算被轉移了,「小豬,不要跑!」
正撒開四蹄,火速奔向自由天地的小豬跑得越發歡快,可脖子上的長長繩索被小東西抓住之後,它跑不動了。
眼看小崽子費力的跟執著逃跑的小豬吭哧吭哧的拔起了河,男人微鬆了口氣。
終於清靜了。
他可以好好想想了。
唔,為什麼他會覺得他娘沒有打過他?
剛想及此的男人又瞬間黑了臉,他為什麼還要想這種問題?
教子無方!那女人絕對的教子無方。
渾然不知又被貼上黑標籤的葉秋,抬頭望望山坡上玩得正起勁的兒子,放心的哼著小曲兒,把手上的大骨頭扔進罐子里煲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