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五十章都是窮人不容易】

一夜大雪。

天明時，許多人家的門都推不開了，半尺厚的積雪嚴嚴堵著門，而天上還在飄著雪花，幸好只是零星的幾朵。

潞州全城的老百姓幾乎都自發的扛著木鍁出動了，掃完門前雪，再掃鄰近大街小巷子的雪。因為大家都知道，如果不快點把積雪清掃乾凈，最終影響到的還是自己。

想偷懶不掃？這是會被關大牢的。律法上有明文規定，遇到這樣的惡劣天氣時，所有的人都有協助抗災的義務，所謂自掃門前雪，就是這麽來的。

顏平楚一早就參加了衙門前的掃雪義務勞動，而顏修之更早就坐上馬車，親自帶著人上街巡查，萬一哪裡有壓塌的房屋、受災的居民，官府都得出面妥善安置。

整座城都在有條不紊的緊張忙碌著，但總有些不合時宜尋歡作樂的人。

葉秋頂著一腦門的雪，瞪著對面那個小小的人兒，她雙手叉腰，「葉小答！別等我數到三！」

小地瓜扁著嘴，捂著屁屁，帶著哭腔，小步小步往前挪，「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都怪剛剛沖數先揉了雪團跟他打雪仗，他才跟他玩起來的，只是不小心一失手，砸了老娘一腦門的雪。眼看要挨打，小地瓜只覺好委屈。偏偏叔叔又不在，誰能救救他？

秦彥是指望不上的，還笑嘻嘻的調笑，「哎喲，有人要挨打嘍，不過穿得這麽厚，打得會手疼吧？要不要我幫你找塊板子來？」這話當然是對葉秋說的。

小地瓜含著眼淚的大眼睛兇狠的瞪過去。壞人！等叔叔來了，他要告狀！

葉秋沒好氣的白了幸災樂禍的秦彥一眼，才要動手把淘氣的小傢伙揪過來，眼前白光一閃，是共犯沖數把小地瓜撈起，飛到屋檐上去了。

「我們先出去逛逛，等你氣消了再回。」

葉秋氣得直跳腳。這大雪的天，跑外頭逛什麽逛？

「回來！」

可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葉秋無法，恨得只能抹了滿頭滿臉的雪，也去鏟雪。

不過看她把雪鏟得滿天飛揚，秦彥趕緊把木鍁奪過，「行啦，我的姑奶奶，拜託你回屋裡去做點別的吧，這種粗活我們來就好。」

秦彥這人有許多不好，但有一點好，他絕對的憐香惜玉，不只不讓葉秋做，也不讓連蔓兒做，自己跟稱心兩個在門前掃雪。掃完了他還得去衙門一趟，雖說他這個主簿很閑，但好歹是個官，如今這時候只怕是官府里的騾子都得忙得團團轉。

葉秋看他們的布棉鞋在雪地里走幾步就弄濕了，忙叫連蔓兒找出昨天清出來的舊麻繩，一圈一圈纏在他們腳上，像鞋套似的包裹著大半個腳掌，既能防滑又不怕打濕了，比草鞋還俐落。這是爸爸在農田實踐中自己發明的土辦法，有點相當於防滑鏈的效果，很是簡便實用。

秦彥穿著感覺挺好，等掃完了家門前這段路，他就這麽套著去衙門裡報到了。

衙門裡果然忙得雞飛狗跳，顏修之帶著人一面巡查，一面不斷的把消息遞迴來，讓大小官吏們準備修房子的修房子，熬粥賑災的賑災。

這些事都是要出去跑的，好些人看到秦彥腳上的繩子，覺得這法子挺好，一時之間衙門裡迅速仿效起來，畢竟能穿得起皮靴的人是少數，沒皮靴的人人腳上都纏上了麻繩，就連跟著他們的僕人都不例外。

當顏修之在來稟明事情的差役腳上看到這樣的麻鞋時，很是驚喜。他的腦子可比這些照本宣科的差役們靈活多了，覺得這法子可以在百姓當中推廣。沒有麻繩就拿草繩纏上，不過費一會兒工夫的事，卻能省好大的力氣。

至於帶來這個好辦法的秦彥也意外的得到了獎賞，顏修之讓他去熬粥現場坐鎮，施粥兼推廣他的鞋，那裡有火，又有棚子，最是暖和好過，還能在百姓當中落個美名，這樣好事誰不願干？不過大家雖然羨慕，卻沒有妒忌的，因為大家都從秦彥的小法子當中受了益，自然樂得也給他一個人情。這樣意外之喜，在秦大主簿來潞州當官這兩年間可是頭一回。

看到來領粥的百姓用那樣感激又崇拜的眼神跟他學綁鞋，秦彥生平第一次發現，他這個官兒當得還挺有價值。

到了晌午，小廝稱心過來的時候，就見自家主子千年難得一回的，被一個婦人拉著手，紅著臉。

「大人長得這麽好，心眼也好，又這麽聰明能幹，肯定是天上的星君下凡。你摸摸我媳婦的肚子，保佑她這一胎生出來的娃娃，能學到你一點好，也是我們祖上積德了。」

眼看著那老婆婆拉著主子僵硬的手，硬搭上一個羞答答的年輕小媳婦的大肚子上，稱心差點噴笑出來。這恐怕是他家主子生平吃過的，最讓他意想不到又面紅耳赤的豆腐吧？

「主子，吃飯了！」

好心的稱心及時的嚷了一嗓子，總算是打斷了那老婆婆本來還想讓秦彥多摸幾圈的手。

「那就不耽誤大人了。」

看老婆婆滿意的帶著兒媳婦離去，秦彥狠狠的瞪一眼捂嘴偷笑的稱心，「死東西，怎麽現在才滾過來？」

「沒法子，不是等湯嗎？葉村長不說好，誰敢動？」

稱心麻利的打開破棉襖，小心的拿出裡面的瓦罐，罐里是一份還滾燙的羊肉湯，旁邊是一包切好的冷硬饅頭碎塊。

秦彥瞪大了眼，「這讓你爺怎麽吃？」

稱心一副看土包子的表情，把饅頭碎塊倒進羊肉湯里攪和幾下，直接把大湯勺遞給秦彥，「爺，你試試。」

秦彥將信將疑的挖一勺一嘗，眼睛亮了。濃郁鮮美的羊肉湯滲進冷硬的饅頭碎塊里，把饅頭煨熱的同時，也意外的綿軟好吃，再配上燉得酥爛的羊肉，簡直是人間極品。

「這什麽東西？」

「葉村長說，這叫羊肉泡饃。好吃吧？」

這個不必說，光看秦彥那副狼吞虎咽的樣子就知道了。

稱心還要賣弄幾句，「其實帶骨頭的更好吃，只是爺你在外頭，葉村長怕人瞧見你吃獨食不好，所以一個不敢給你盛。」

看他一副你吃到虧的眼神，秦彥很生氣。這小子一定啃了很多好吃的骨頭，才能這麽幸災樂禍的跟他說話。哼哼，等晚上回去，看他怎麽收拾他！不過之前，他還得交代一件事。

「回去告訴村長，我晚上回去還要吃這個。」

這個沒問題，小伍一早連雪都沒掃即出去，就是去屠夫家裡買羊了，整整弄了三隻羊回來，估計這幾天家裡的肉是不用擔心了，菘菜和蘿蔔也有儲備，應該能頂幾天。

只是稱心突地想起一件事來，「爺，咱吃得這麽好，要不要給錢的？」

想起自己剛剛吃完的一大盆骨頭，他有點良心不安了，總不能主子吃女人的飯，他也吃女人的飯吧？他可比主子有志氣多了！

秦彥翻翻白眼，「放心吃你的。你想吃軟飯，還沒那資格呢。」

被看穿小心思的稱心反倒放心了，他可堅決不吃女人的飯，頂多吃女村長做的飯。

看秦彥吃得香，稱心又饞了，算計著一會兒回去還要再偷吃一碗，卻沒想到家裡原本還有一大罐子的羊肉湯已經全沒了。

離家出走的沖數摸著肚皮和小地瓜在那兒撐得直打嗝，稱心大驚，「你們到底吃了多少？」

留守看家的連蔓兒笑了，「是有點多了。」

這是多一點嗎？稱心震驚完了，下定決心晚上他也要大開口戒，絕不能吃得比他們還少！

其實他誤會了，葉秋是留了些給他們二人，但剩下更多的，是全帶到挖渠工地上去了，如今已經添到仙人村七人的碗里。

那天一進潞州城，董青松和朱德祿就直接來了這裡，準備交接，只是朱長富和董大伯不放心，打算帶他們幾天，熟了工地上的事情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