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件事是花裙子都不知道的，乍然聽到葉秋說起，她震驚的看著芳嫂，原本還流著淚也忘了流，而連爺爺也氣得渾身亂顫，指著芳嫂，半天說不出話來。

芳嫂心虛的大哭起來，「我、我這也不是沒辦法嗎？她要嫁不出去，誰交得起稅錢？她弟弟還小，將來還要娶媳婦，拴兒他、他可是姓連的……」

她還試圖用血緣關係打動人，卻不想徹底點燃了連爺爺的怒火，「我們連家還花不起這樣的血汗錢！」

連奶奶過來給他大力撫著背，半天才讓連爺爺順過氣來，吩咐媳婦，「去，把咱連家的幾戶人都叫來，再把村長請來。芳嫂家的事，咱要好生說道說道。」

連家的人一召即到，連拴兒也被叫來了，只朱長富不來，帶話說有葉秋在就行，葉秋隱約明白他的意思，不得不留了下來。

最後事情很順利的定下來，往後芳嫂家的活，由連家幾戶男丁輪流帶著連拴兒去干。

芳嫂交連爺爺一份口糧，其餘幾家也貼補些，以後花裙子三餐就到連爺爺家來吃，等她好生將養過這個冬天，來了癸水，明年就由連家把她嫁出去。

葉秋最後只補充了一條，萬一花裙子二十歲前沒尋到好的，也別急著嫁了，她先墊著花裙子的稅錢，總之要替她尋個好人家。

芳嫂哭得不成人形，不停的說著她不是故意，可這回再沒人同情她，甚至葉秋都不厚道的想，她這眼淚恐怕有一多半是為馬上要開始幹活的兒子流的吧？

不過即便如此，葉秋回家路上心情頗好，能真正幫助一個人解決問題，挺讓人開心的。

只是瞧葉秋開心，有人不開心了。

看她高高興興的走過去，董二很是不爽，他偷偷收了陶家的錢，可是要給葉秋找麻煩的，怎麽山底下的官差這麽沒用，被葉秋鬧一鬧，那徵兵的事就變了呢？

見葉秋走遠，正要回去，忽地瞧見董大伯夾著本冊子走過來，董二忙攔住他問：「大伯，你說句實話，那徵兵的事是真的改回來了？還是五抽一，沒有多餘的？」

董大伯瞪他一眼，「你還想著多幾戶嗎？今年可輪到你了，你到時可別想耍什麽滑頭。」

董二心說，我才不會去呢。陶家早答應了他，會把他的名字剔除的，他只是不信。「你們會不會給葉家丫頭騙了，沒弄清楚？都是官府說好的事，怎麽就改了？」

董大伯生氣的道：「你怎麽就這麽不信人呢？既然你不信她，又問我做什麽？別忘了我可是和她一起下山的，要是她騙了你，那也就是我騙了你！走開、走開。」不再羅嗦，董大伯把他轟走，自去葉秋家了。

那天領了五文錢，他特意在山下買了幾張粗紙，回家做了個薄薄的本子，做村中的公用帳簿。

原是要交給朱長富的，可朱長富說他不管，讓他們自己商量著辦，董大伯無法，只好自己把這事接下來，今天上門找葉秋，就是要請教她這帳簿要怎麽記。

葉秋直接拿削尖的炭條，幫他劃了四列，「一列註明時間事由，一列寫收入，一列寫支出，最後留個備註就行了。」

這樣簡單明了，董大伯一下就明白了。

等葉秋把這回下山的第一筆公帳記上，董大伯也拿炭筆在旁邊畫了個圓圈，上面再點幾個褶就代表包子錢，人工他就畫了個圓腦袋的小人，旁邊七個點，就表示一共有七個人。

畫完他還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你別怪大伯沒見識，實在是不識字，不這樣，怕忘事。」

葉秋笑道：「這樣就很好，以後你用一個符號代表一種支出，再學會看數字和加減，這個帳就能記得明白，也看得明白了。」

董大伯忙道：「我這回過來，還得求你個事。上回你家地瓜不是教了大家數數嗎？回頭那些加加減減，也要教下大家才好。」

葉秋聽說，就把從前教兒子的數學卡片拿了出來，「勞煩大伯你把這些拿去給大家抄寫一下，先把這些數字認熟，十以內的加減都弄清楚，回頭再教你們百千萬的。」

董大伯如獲至寶，兩手在衣襟上擦了又擦這才接過，一一問明後，又拿乾凈帕子包起來，這才收進懷裡。

原本董大伯打算走了，但朱長富忽地道：「那後頭壘的幾個土堆還要不？不要我就推了啊，瞧著怪礙眼的。」

看他一臉假裝不在意的模樣，葉秋暗暗在心裡翻個白眼，明明就惦記著這事，干麽還要裝得不在乎？不過想想，那大個子來歷非凡，他那麽做肯定有些道理，浪費了也實在可惜，便道：「大伯把這字給人抄的時候，也提醒大夥別忘了練那個劈柴，算是強身健體，讓大夥兒練練也是好的。日後若要出門行商辦事，會兩下子拳腳總是穩當些。」

要是從前，她說這話董大伯興許還要想一想，可見識過葉秋的號召力，不說旁人，他頭一個就表示一定會敦促家中兒孫好好練習，還道：「你比我們見識多，要是還有什麽好的法子，記得提醒大家。」

葉秋笑著應了，忽地覺得那些電視上看到的訓練士兵的法子，也許日後可以陸續用上了。

這回董大伯真是要走了，不過走前特意對葉秋伸了伸大拇指，「裙子那事情，辦得厚道。」

沒想到突然給人贊了一下，葉秋有點臉紅了，雖然她也覺得辦得挺好，但自己以為的跟別人讚賞還是完全不一樣的。

等人走了，朱長富笑咪咪的看著葉秋，也不說話。

葉秋被看得渾身不自在，索性道：「叔你別這麽看我，再看，我也不會當村長。」她從小到大，當過最大的官兒也就是班上的小組長，如今要她當村長，她當得了嗎？

朱長富繼續笑咪咪，就是不說話。

葉秋越發心虛，「我真不行！我才幾歲啊，又是女的，能服眾嗎？」

朱長富這回總算開口了，「虧你還是讀過書的人，難道不知有理不在年高？若說你是女的不能當村長，那就更沒道理了。瞧瞧我們西秦多少婦人當著家，前朝還出過女皇帝、女將軍呢，多一個女村長算什麽？」

算了吧，葉秋跟他說不通，反正她就是不幹，也沒人能逼她。

「回頭我替你找一個村長，全村這麽多人呢，哪裡尋不出個比我強的？」

朱長富撇撇嘴，不答。

倒是朱方氏帶著小地瓜進來，接上了話，「要說在村裡尋個比你長得高、力氣大的是不少，可要是尋個像你這樣讀過書又明白事理的，倒真是不多。小地瓜，是不是？」

「是。」小地瓜力挺起他娘來，忽閃忽閃著大眼睛，撲上前來抱她大腿，「娘，你是要當村長嗎？」

朱長富嘴快的問：「那地瓜同不同意？」

「同意。」小地瓜眼睛亮晶晶的，「我娘當了村長，是不是就是全村最大的？」

「是啊。」朱長富一本正經的點著頭。

小地瓜想了想，「那我娘當村長了，阿爺怎麽辦？」

「好小子，真有良心，不枉爺爺疼你。」朱長富樂呵呵的道，「你娘當了村長，阿爺就是老村長。就好像地瓜小時候你娘養你，等你大了，就是你養你娘，但你還是你，你娘還是你娘呀。」

小地瓜聽明白了，放心了，果斷的道：「娘，那你就當村長吧，等我長大了，幫你當。」

這個小官迷！葉秋氣得扭頭走了，「誰愛當誰當，反正我不當。」

不過出了門，又忍不住在想，朱長富是鐵了心不想當，那到底叫誰來當呢？連爺爺、董大伯？都年紀太大了吧……唔，要不等連升回來問問他？他在年輕人中有威望，說不定行，葉秋暗暗定下人選，只等連升回來問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