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心肝手耳腎

這棟廢樓雖然建到半途便突然停工，但整棟樓的框架卻已經架好。

總樓高十二層，前六層已經鋪設好水泥板和磚牆，后六層則只架了鋼管和板材。

那些板材經過時間的風雨腐蝕，而今已千倉百孔、殘缺不堪，彷彿隨時會斷裂墜下。

蘇閑獨自一人沿著樓梯往上走。

他走的並不快，神色間帶著謹慎，大梨X的光照亮了一層又一層的樓道，周圍很靜。

到第三層的時候，他略微抬頭看向上方。

余昊、比利和張道應該已經到達目的地，但預想中的激烈戰鬥聲並沒有出現，甚至連交談聲都不多。

「紅鬣狗不在上面？」

蘇閑心中疑惑，腳步不由加快，沒過多久就來到了六樓。

六樓，已經算是這棟廢樓的頂樓，抬頭甚至能從板材的縫隙中看到那輪明亮的圓月。

蘇閑移動目光，將這一層的情況納入視野。

層內沒有什麼多餘的東西，分隔室廳的牆也都還沒建好，從樓梯口一直線看過去，便能將整層樓一覽無餘。

余昊、比利和張道就站在這六樓的那一邊角落。

走得再近些，便能從他們之間的空隙中，看到角落裡立著的一台老舊冰箱。

指示燈在閃爍，冰箱在運行。

那枚由紅鬣狗的一縷殘魂製作而成的魂球，則是靜悄悄地漂浮在冰箱的門前。

「那紅鬣狗，該不會藏在冰箱里吧？」

一個滑稽的念頭掠過腦海。

但隨後便被否認。

蘇閑緩步走過去，加入了那三人的包圍圈，好奇而謹慎地觀察著那台冰箱。

居於最後側的余昊發聲問道：「那傢伙，該不會把自己藏在冰箱里了嗎？」

比利搖搖頭：「不像。一個正常人，會將自己關在冰箱里？更何況從之前的戰鬥中就可以看出，這紅鬣狗是使火的，這樣的人一般不喜歡低溫。」

蘇閑有些無語：「這冰箱本身就不大，又分上下兩層，紅鬣狗的個字那麼高，怎麼可能塞得進去。你們在說夢話呢？」

張道皺著眉頭，有些急躁：「想那麼多幹嘛？魂球停在冰箱門前，就說明裡面有他的魂。直接把冰箱門打開看看，不就什麼都知道了？」

余昊頓時點頭道：「你說的很對！交給你了。」

隨後他悄無聲息地往後退了一步，示意張道趕快去開冰箱。

比利卻是略微吸氣，說道：「還是我來吧。」

「我來！就我來！」

但張道已是英勇無畏地沖了過去。

只見他絲毫沒有在身上布置防護措施，就那樣直衝過去，然後扳住門邊，猛然一拉！

冰箱上層的門，就被他直接拉開！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集過去，但這冰箱上層卻是空空蕩蕩，沒有任何東西。

一般而言，冰箱上層是冷藏，下層是冷凍。

張道二話不說就彎下腰來，直接將下層的門也給拉了開來！

一股寒氣爆發，即便是夏日深夜也能感受到的冰寒噴薄而出，令人不由打了個寒顫。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令人犯嘔的血腥味！

這冷凍層內，赫然便是藏著一堆人體器官組織。

一顆鮮紅的心臟、一隻蒼白的耳朵、一條細嫩的手臂，還有一顆……腎！

張道臉色一白，連忙退後三步。

冰箱內沒有陷阱，只有這四個人體部件。

「是誰把這些東西冷凍在這的？」

「還能是誰。」

「紅鬣狗！」

冰箱發動機的嗡鳴聲依然在響，四人的呼吸聲逐漸加重。

蘇閑突然想起了盛曉白對紅鬣狗的描述——他最經常使用的殺人手段……是碎屍！而且每一次屍體都是殘缺不全，總有部件消失。

「難道這就是原因？」

想及此處，他強忍著心中不適，對余昊問道：「餘事務員，紅鬣狗這幾天殺死的人中，他們的身體部件是否有殘缺？」

余昊不禁看了他一眼，而後沉聲說道：「經你這麼一問，我確實想起來了。從紅鬣狗在水巟市內被發現開始，他一共殺害了五條無辜的人命。而且殺人手法出奇的一致，每個人的屍體都被分解，也就是傳統的碎屍案。紅鬣狗在國外犯下罪行時也都是用了類似的手段，並且同樣都有一個顯著的特徵，那就是每一具屍體被拼接回去后，都會被發現少了一到兩個部件。這一次，也沒有例外。不瞞你說，我們認為那些丟失部件……是被他帶走以作食用。在案底上，紅鬣狗一直被標有『食人罪』！」

蘇閑沉吟片刻，又問：「五個受害者，但這裡只有四個部件？」

余昊點點頭：「這我也記得。五個受害者，每個人都丟失了一個部件，分別是心、耳、手、腎、肝！如今看來，肝很可能已經被他吃了。」

張道猛然插嘴：「紅鬣狗早被證明有外道血統，在他們眼中，我們人類只是食物的一種！所有外道，都該死！」

比利看了他一眼，沒有出聲。

……

張道大概永遠想不到站在他身邊的比利就是他口中的外道吧。

而且和只是遺傳血脈的白教授與紅鬣狗不同，比利是純粹的外道，也就是異界生命。

估計從今天開始，張道要被拉入聖堂咖啡館的黑名單了。

……

而另一邊，蘇閑在聽完余昊的說明后，卻意識到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他想了想，又問道：「我還有個問題。我對你們這用法術製作的魂球並不了解，但這難道不是引導我們去前往紅鬣狗魂魄之處的東西嗎？」

余昊說道：「當然是的。」

蘇閑便一指冰箱：「那麼說，這些人體部件之中，就有紅鬣狗的魂魄？」

余昊頓時愣住，他凝眉思考，好半晌才道：「確實不對。這些部件理論上是屬於受害者的，本不應該有紅鬣狗的魂魄……我對這方面實在不了解，要是鬼府的人還在就好了。」

「不。」蘇閑搖搖頭，「我們假設這些部件中確實有著紅鬣狗的魂魄。那麼他又為什麼要在這些部件中藏入自己的魂魄碎片呢？單純的為了吃而調味？我覺得不是。」

人類的想象力其實很大程度起源於自身過往的經驗，所以看得多、知道的多，思維發散力便會越廣。

蘇閑別的不說，閱讀量絕對是頂尖的。

他在起點中文網上看過不少修真類的小說，裡面多惡毒的反派都有出現，像什麼收集大量靈魂來煉製魔器的邪道修士，什麼用人體煉製法寶的陰毒修士，還有折磨人收集怨念煉製法器的邪惡修士……等許許多多。

因而此刻結合已知信息，他便很快想到了「法器煉製」上。

在人體部件中注入自己的靈魂碎片，或許就是一種煉製的手段呢？

而消失的肝，又去了哪裡？

紅鬣狗在離這裡相當遠的東城區老街附近使用了類似「金蟬脫殼」的手段逃生，五個丟失部件中就少了一個肝。

如果兩者是有關聯的，是否可以概括成——「紅鬣狗獻祭了一個經過煉製的肝，使出了金蟬脫殼的手段，才得以死裡逃生？」

然後，一個用於逃生的，有靈魂的部件，又是否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巫妖的命匣？

命匣不毀，巫妖不死。

只不過紅鬣狗的命匣不止有一個，而是五個！

他逃生一次，使用了其中的一個，現在還剩四個。

「紅鬣狗被稱作是殺人愉快犯，但他殺人的目的真的只是出於嗜好嗎？他在與白教授的對話中就曾經提到過，自己在水巟市內連續殺人作案是為了證明我國安全系統也保護不了白教授。不過那到底是真實目的，還是單純的掩飾？」

「假設紅鬣狗並不是一個瘋子——顯然他不可能是瘋子，一個瘋子不可能對逃生如此精通並謹慎。所以，他本質上應該是一個正常人，可以用正常的思維去揣度他。那麼，一個正常的懸賞犯千里迢迢來到一個對他來說非常危險的陌生新環境，他可能不給自己留下一條安全的退路？顯然不可能。」

「所以我認為，他殺人是有強烈目的性的，甚至對殺害對象的選擇也有考究，並不是任何人的每一個身體部件都能用來煉製逃生道具，否則他也不需要連殺五人，每人身上取一個部件了。」

「而且從他到水巟市之後才開始製作逃生道具中，便可以看出，這些逃生道具應該是有保存時間限制和距離限制。從這剩下的四個部件都被隨意放在這冰箱里，便又可以看出。他對自己這逃生手段的隱蔽性有著強烈的自信。這大概是得自於他在國外屢次逃生的經歷。所以除了這四個逃生道具之外，還有其它逃生道具的概率非常之低。但世界的變化依然讓他措手不及，他肯定想不到我們的人能夠追魂索跡，輕易找到這裡！」

蘇閑將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余昊完全沒想到他知道這麼多信息，一開始還很驚訝，後來越聽越覺得他說得很對，不由便問道：「那他現在又在哪裡？」

蘇閑聯想到巫妖，聯想到命匣，命匣所在，才是巫妖靈魂歸處。

於是，他伸手指向正上方，低聲道：

「很可能，他離這裡並不遠。比如……上方！」

……

廢樓十二層，鋼管和板材搭建的簡陋平台上。

紅鬣狗靜靜地伏在上面，他完全沒料到蘇閑四人來得這麼快，這麼准，此刻心中罕有的焦躁起來。

過往的無數次逃生確實讓他產生了盲目的自信，無論什麼時候，他都認為自己這詭秘的逃生手段絕對是萬無一失，卻忽略了時過境遷，事象變化。

他自己本就是世界詭變的既得利益者，卻沒想過得利的不僅僅是他。

中國古老的傳承在這時候給了他致命的一擊！

他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下面四個人，和我正面交手過的有三個。那個小的最是詭異，我的攻擊完全對他無效。而那個金毛綠眼則是最強大的，除非獲得紅日之主的賜福，否則我沒有一點把握能幹掉他！還有能變身金甲戰士的那個，他的弱點是本體孱弱，不是我對手。至於最後一個……他怎麼會沒死？」

驚訝於張道的存活，紅鬣狗越發不懂了，他開始對自己擅入中國而感到後悔。

但這次潛入中國卻實際上並非他的自主選擇。

「我遵從紅日之主的聲音，追尋古老血脈而來，而今遇得困境，需得紅日之主相助。」

「尊貴偉大的紅日之主啊，請吟聽我的禱告，賜予我護身之火，賜予我滅敵之火，我願身入熔岩，在岩漿中度身，我願追逐紅日，令紅日之火永恆傳遞……」

感受到性命危矣，紅鬣狗不由默聲禱告。

無論底下四人是否會發現他，他都必須先有準備。

祈福、獻祭、交換……通常都是與「偉大」的神秘存在進行溝通的手段。

紅鬣狗是「厄運之子」，他的母親在生他時難產而死，父親將所有的過錯都怪責於他。

貧困、毆打、飢餓、痛苦，他的童年在厄難中度過，直到他親手將酗酒賭博的父親送入冥府，他遺傳自母親的異世界血脈才得以激活，他的人生走向了一條沾滿無辜者鮮血的道路。

……

六層之上又六層。

蘇閑從進入這樓盤開始，便已召出百科全書。

但百科全書至今沒有偵測到任何除比利之外的異界生命信息。

那些冰箱里的人體部件，都不在百科全書的偵測範圍。

「如果紅鬣狗還在這棟樓里，考慮到百科全書的偵測距離，那麼就只能在上面了！」

他的推斷並非無的放矢。

而比利在經歷過鍾楚楚事件之後，便對他頗為信任，因而當他伸手指向上方時，他便是立刻抬頭觀望。

看，自然是看不到什麼的。

「我上去看看！」

他調集精神力，在背後凝聚成「精神之翅」，猛然展翅高飛！

「我也去。」

余昊不甘落後，金甲戰神的背後金光再顯，如飛行噴射器一般帶著他緊隨而上。

轉眼之間，兩人已是直飛上天，視野瞬閃而過，立刻瞥見了十二層之上的紅鬣狗！

紅鬣狗眼看被發現，渾身火焰無風自燃，火花濺落不斷。

……

「果然在上面。」

蘇閑凝神觀看，心思平定。

張道忍不住發問：「真在上面，你是怎麼猜到的？」

我說了這麼多等於是白說了？

蘇閑雙眼一翻，說道：「別問，冰箱里的東西就交給你處理了，全部摧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