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
2003年夏天,我接受了張斌又一份義薄雲天的禮物:Nokia7650,沒帶安全套。一紮啤酒下肚,他的話多起來,你說咱們十幾年前上大學的時候,打死也想不到如今會過上這樣的生活:手機、汽車、電腦、網路……QQ、E-mail、flash、BBS……聞所未聞的東西出現在我們眼前。是啊,這是一個快速變幻的年代,就像軟體的升級和頁面的刷新一樣,我們身不由己,永遠也想象不到明年的這一天,生活會是什麼樣子,只能隨波逐流罷了。我說。又一紮啤酒下肚,我們的話少起來。能唱出我們心中的沉默的,是最偉大的歌唱家(9)。我們能做什麼?我們又能要什麼?無非是一點點溫暖的感覺。是的,「溫暖」,那是一種比周遭相對要高的溫度,否則你感受不到。所以我將溫暖分為三類,一類是當時便能感覺到的一種感動與溫柔,「如果我們生存的冰冷世界依然難改變,至少我還擁有你化解冰雪的容顏」(10),這樣最好,世界上沒有東西比得到呼應的感覺更好;一類是當時沒有覺察,過後等你周圍溫度降下來的時候,你才感覺到的溫暖,成為回憶中的一種味覺,再難抓住的一種觸覺;一類是你永遠都意識不到的溫暖,但它的確曾存在在你的生命中,與你一樣火熱,你不知道它對你有什麼影響,但你因為它而成為了現在的你。突然想起一段花絮。那一年,在一個朋友的指引下,還進入了網上聊天室,又用上了QQ。然後開始結交網上朋友,聊天。一日,與一位女網友聊。她說了一句什麼話,我想回答個「恩」字,由於e鍵和w鍵挨著,誤將「en」兩個字母敲成「wn」,結果出來個「溫暖」,直接就顯示在屏幕上。嚇了我一跳,她也一跳。解釋清楚,半晌無言。過了許久,在QQ上又遇見,淡淡的幾句,臨別,我說「晚安」,她說「溫暖」。完日曆翻到2003這一年,黑格爾也已經被淘汰,啟用的新電腦配置很高,已經讓我複述不出來了,我只知道,光硬碟就是三十個G。我曾經動用有限的數學知識算了一下,一個G的空間能裝五億字,那已經是一個人好幾輩子都看不完的、寫不下的了,當然,王同億(11)老師那樣的奇才除外。我們活一輩子,連電腦硬碟的一個角落都填不滿。並且,這世界上沒有人關心你在硬碟里寫了什麼,在我們死後,更會成為別人眼中的垃圾。「我們這些憂鬱的即將被遺忘的人們將要無聲無息地在這個世界上走過,也不曾給後人留下一點有用的思想,留下一部用天賦的智慧撰寫的著作,子孫們將要帶著法官與公民的嚴峻,用輕蔑的詩句,用被欺騙了的兒子對那荒唐胡為的父親的痛苦的譏笑,來侮辱我們那些冰冷無言的屍體。」(12)我們遺留下來的痕迹是不是只會污人視聽?匆匆忙忙的現代人,有誰會駐足做一下停留,完成一次傾聽與傾訴?我設想自己的生命終點是這樣的:在離開這個世界的前夕,我將打開電腦,用顫抖的手按著滑鼠,點開一個個文件夾,進入一個個信箱,將自己寫的、來自別人的一個個文件刪除,再打開回收站,清空。我雙手靜靜的看著電腦刪文件文件刪完了我也該走了……(13)我比較喜歡這樣的收梢(14)。註:(1)三七又名「三七二十八」,著有《玻璃屋頂》一書。(2)引自黃群、黃眾歌曲《江湖行》。(3)這些名字依次是:蘇菲·瑪索、梅格·瑞安、米歇爾·菲弗、艾曼紐·貝阿,均是色藝雙絕的女影星。(4)引自羅大佑歌曲《明天會更好》。(5)筆者患有輕度色弱,成為一干朋友嘲笑的話柄。(6)摘自徐志摩《毒藥》一詩。(7)這一段中提到的稀奇古怪的名字均為西祠衚衕的ID,寫的也是類似江湖黑話的私密性回憶。如果有的朋友看得不知所云,請允許我真誠地道歉,然後繼續真誠地回憶下去。(8)全稱為「影武者的番外地」,北方影武者是其斑竹。(9)黎巴嫩詩人哈·紀伯倫的詩句。(10)引自羅大佑歌曲《穿過你的黑髮的我的手》。(11)自詡「辭書大王」,筆者做報社編輯時,曾經收到他的一份個人特寫,配發一張照片,身旁摞著他「編篡」(後來吃過許多抄襲官司)的各類詞典辭書,絕對是著作等身。(12)摘自席勒詩句。(13)篡改自楊絳先生翻譯的藍德詩句,原文是:「我雙手靜靜的烤著生命之火取暖,火熄了,我也該走了……」(14)這句話出自張愛玲的短篇小說《霸王別姬》,原文是:「項羽把耳朵湊到她的顫動的唇邊,他聽見她在說一句他所不懂的話:『我比較喜歡那樣的收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