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財
次日沈氏帶著韓嘉宜和陳靜雲一起去了京城有名的首飾店,給兩個姑娘各自購置了一套頭面,又訂做了一些首飾。
沈氏頗為滿意,她命丫鬟將首飾都收了起來,笑道:「姑娘家天生麗質,就該多打扮打扮。」
陳靜雲笑得靦腆,又悄悄去看韓嘉宜。後者正在出神,沒有留意到她的視線,她頗有些懊惱。
走出首飾店后,韓嘉宜不急著上馬車,她向母親提出想去附近的書坊看一看。
沈氏詫異:「家裡好幾個書房,什麼書都有,哪裡用得著去書坊?」怕女兒心中不快,她匆忙改口:「不過你要是想去就去吧,快些回來。」
韓嘉宜粲然一笑:「知道了,娘。」
書坊就在距此不遠處,韓嘉宜快步走了進去。她視線逡巡,掃視了一遍書坊里出售的各種書目,心裡已經大致有了數。
此時只有她一個客人,掌柜的乾脆迎上來:「姑娘想要什麼書?咱們書坊經史子集、醫藥農書、道藏佛典都有。」
「印的最多、賣的最好的是什麼?」韓嘉宜不答反問。
「新出的話本……」
聽到意料之中的答案,韓嘉宜輕笑,眸中光彩流轉:「是嗎?」
她在睢陽時就曾聽相熟的書商感嘆:「賣古文不如賣時文,印時文不如印話本。」書坊里賣的最好的,是普通老百姓們最喜歡的話本小說。
韓嘉宜止了笑:「那,你們書坊缺稿子么?」
自從書坊刻印話本時改用簡單方便的匠體以後,刻字的速度大大提高,成本低廉,書價又貴,利潤極大。書商們最頭痛的其實是稿子的來源。賣的最好的是話本,然而對於話本小說,文人不肯寫,書商寫不好。市面上真正叫好的並不多。
掌柜的狐疑地打量著她:「你什麼意思?你會寫?」
韓嘉宜搖了搖頭:「我當然不會啊,是我們家公子會。」她說到這裡,暗暗有些後悔。她今日的打扮不夠寒酸,裝丫鬟也不知道對方信不信。
「你們家公子?」掌柜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眼前這個姑娘容貌美麗,衣飾不俗,一時也猜不出她的身份。
韓嘉宜坦然自若:「是啊,我們家公子以前在睢陽,專門給綺文書坊寫書,名號是澹臺公子,不知道掌柜的聽過沒有?他好像寫過一本《宋師案》……」
韓方只有一個女兒,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教她讀書認字。反正女兒將來無法科考,他並不局限於儒家經典。韓嘉宜從小所學頗雜,爹爹書房裡的書,任她翻閱。她最喜歡的,當然是各種瑰麗的奇幻故事。市面上流傳的話本有好有壞,不過韓方收藏的都不算差。
韓嘉宜出手不凡,十三歲上以澹臺公子的名義寫了《宋師案》,寫宋大人在上任途中一路破案的故事。她將書稿給父親相熟的一個書商。書商以為是韓方所作,她只整理了一番,問她願不願意刊印,他會出高額的報酬。
那時韓嘉宜在二叔手下討生活,她略一思忖,就同意了。
《宋師案》大賣,市面上甚至出現了不少仿作。書商悄悄給她遞話,問她手上還有沒有父親的遺稿。韓嘉宜想了想,乾脆說明了真相,並表示自己可以續作。書商原本不信,直到她在數月後拿出手稿……
方才在這家書坊,韓嘉宜也看到了《宋師案》,不過封皮的字樣和先前綺文書坊的並不相同。
聽到《宋師案》,掌柜的眼神立時變了:「你家公子來京城了?等等,我如何知道你說的是真的。」
韓嘉宜笑了笑,揚一揚手。
掌柜的眼尖,看見她掌心躺著一枚小巧的印章。他辨認了一下,約莫便是「澹臺公子」四個字。綺文書坊刻印的《宋師案》,都有澹臺公子的印。他們自己的書坊在刻印時,也依葫蘆畫瓢刻了一個。莫非這姑娘手裡拿的就是那枚印章嗎?
韓嘉宜後退一步:「我們公子上個月來了京城,現在正在寫《宋師案》的第三部,不知道你們書坊願不願意和我們公子合作?」
「當然願……」
韓嘉宜擺了擺手:「掌柜的先別急,下個月的今天,我拿一部分手稿過來,我希望到時候能看見書坊的當家人,也好當面商量一下酬勞。對了……」她視線微轉,目光輕飄飄地落在顯眼處擺放的《宋師案》上,慢悠悠道:「我們家公子說,他以前只同意了綺文書坊刻印《宋師案》,這書坊裡面的《宋師案》,似乎不是出自綺文書坊啊。是不是也該商談一下酬勞問題?」
「這不是因為澹臺公子以前不在京城,聯繫不上么?」掌柜反應極快。
韓嘉宜只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等她消失不見,掌柜才忽然想到,忘記了問她,那位澹臺公子如今住在何處。他一拍腦袋:是了,那姑娘方才說,下個月的今天還會來商議。澹臺公子不會因為他們書坊私刻他的書,就改變主意吧?可是,不少書坊都刻印了《宋師案》啊。
走出書坊后,韓嘉宜緩緩舒一口氣,心說,好險好險。剛才與掌柜交談時,她看著自信滿滿,可一顆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
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表現,唔,似乎有不少需要改進的地方。她快步走回到長寧侯府的馬車邊。
沈氏掀開車簾,嗔道:「怎麼去這麼久?」她都想讓人去查看究竟了。
「啊?」韓嘉宜赧然一笑,「一時忘形,沒注意。」
「買的什麼書?」
韓嘉宜進了馬車坐好,她怔了一瞬:「忘買了。」
「你呀。」沈氏伸手點了點女兒的額頭,「這也會忘。」
韓嘉宜只笑了笑,默默盤算。
回府後,陳靜雲瞅著機會就去找韓嘉宜,她開口就道:「嘉宜,對不起。」
「啊?」正在構思的韓嘉宜微一愣神,她眨了眨眼,清麗的眸子中寫滿了疑惑,「什麼?不是,靜雲,你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
「那天在園子里,我不該丟下你一個人面對大表哥,我當時實在是太害怕,昏了頭……」陳靜雲當時走了以後,又回原地看過,一個人影也沒有。
她這幾天都被愧疚所纏繞,有心想找嘉宜道歉,又沒什麼勇氣。今天和沈氏母女一起出去,嘉宜待她如初,她更覺得慚愧不安。是她太不講義氣了。她定了定神:「大表哥沒為難你吧?」
韓嘉宜這才明白靜雲說的是哪件事。不過她現在滿心都是《宋師案》的事情,即便是想起陸晉,她膽氣也足了不少。她笑得燦爛,有意教靜雲心安:「沒有啊,大哥那麼好,又怎會為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