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最後想了想,韓奶奶就說道:「這兔子我可以收下,但是你們今兒得在我家吃晚飯。」然後不等薛元敬和薛嘉月說話,她又接著說:「我知道你們爹娘是個什麽德行,你們現在回去,他們能給你們吃什麽?索性就到我家吃完晚飯再回去。到時直接說是我強留你們吃晚飯的,想必他們兩個也沒得什麽話說。」
薛元敬還在猶豫,薛嘉月已經一錘定音了,「好啊,那我和哥哥就不客氣了,就跟著韓奶奶您回去,到您家裡蹭完一頓晚飯再回去。」
韓奶奶說的對,吃飽喝足總比回去挨餓的強。而且最近薛元敬的個子躥得很快,少年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禁不起餓的。
見薛元敬臉上不是很贊同的表情,薛嘉月就伸手挽著他的胳膊,搖了兩下,然後又笑著抬頭問他,「哥哥,我想去韓奶奶家吃晚飯,你就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薛元敬知道薛嘉月這樣說其實是給他面子,又見她難得這樣在他面前撒嬌的樣子,心中霎時就軟了下來,還有什麽不同意的?他眼中帶著淺淡的笑意,抬手輕拍了她的頭頂一下,輕聲的回道:「好。」
韓奶奶在旁邊看見,就說道:「你們兄妹兩個感情倒好,這樣也好,不是我說,你爹不是個東西,你那個繼母就更不是個東西。不說她怎麽對你了,二丫還是她親生的呢,可你見她對二丫是個什麽樣?差不多當仇人一樣了。
「我也聽人說過,二丫生下來的時候,她以前的那個婆婆嫌棄她生的是個女兒,沒少罵她,而且聽說二丫的眉眼還有幾分長得像她那個婆婆,但再如何,她怎能將這氣撒到二丫身上來?而且她那個婆婆都死了好幾年了,指不定這會兒都已經投胎轉世了呢,她還沒將心中的怨恨放下,鎮日對二丫打罵不停。我老婆子活到這一把年紀了,這樣的娘也是頭一次見。」
說到後來,她看著薛嘉月的目光都帶上了同情,心中暗自感嘆薛元敬和薛嘉月這兩個孩子過得不容易。
薛嘉月心裡也是有些感傷的,她想要笑,但扯了扯唇角,卻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而且她眼角竟然覺得有些發熱發酸起來,幾乎立馬就要落淚一般。
這時就見薛元敬忽然伸手,將她的頭向下輕輕的按到了他的肩上去,耳中還聽到他平穩清越的聲音緩緩響起,「風大,你靠在我身上避一避。」
薛嘉月明白他這是不想讓外人看到她落淚,心中感動之餘也快速的調整著自己感傷的情緒。
於是等到她再抬起頭來的時候,臉上就是帶著笑容了,「韓奶奶,我餓了,咱們快些回去吃您做的兔子肉吧。」
韓奶奶高興的應了一聲,三個人就繼續坐上騾車往回趕。
等到了韓奶奶家,韓奶奶立時就去料理薛元敬打到的那隻兔子,然後做了一大盤的爆炒兔肉。
昨兒做的豆腐和豆製品她也留了一些下來沒有拿出去賣,這會兒就另做了一道小蔥拌豆腐,還有一道素炒麵筋,又蒸了一鍋熱騰騰的白米飯。
兔肉先用醬油腌漬一會兒,然後鍋里放菜籽油,燒熱,下鍋的同時加了野薑片去腥,還加了蒜瓣,雖然這時代還沒有辣椒,但灑了一大把的青花椒下去,吃起來也是有幾分麻辣味的,最後出鍋的時候還灑了一把翠綠色的蒜葉,看起來就令人食指大動了。
薛嘉月一口氣吃了兩大碗飯,吃完她覺得有些不大好意思,就一定要幫韓奶奶洗碗。
但卻被韓奶奶給拿下了她手裡的碗筷,笑道:「要你洗什麽碗?而且就這盤爆炒兔肉也只用了一半的兔子肉,我還剩了一半兔子肉,打算待會兒腌起來留著以後吃呢。你和你哥哥也不用覺得這頓晚飯佔了我便宜,還是我這個老婆子佔了你們的便宜呢。不然我日日青菜豆腐的,哪裡來的這兔子肉吃?」
說著,大家笑了一會。
再坐了一會兒之後,薛嘉月和薛元敬就起身向韓奶奶告辭。
韓奶奶送他們到院門外,看著他們兩個走遠,這才關上院門,轉身走進屋裡,收拾收拾準備睡覺。
農家都睡的很早,基本天一擦黑就休息了,而他們今兒回來的原就有些晚了,後來韓奶奶又忙著料理兔肉,所以等他們吃晚飯的時候已經是掌燈時分了。
後來他們吃完飯了,又在韓奶奶家坐了一會兒,於是等到他們這會兒出來,就見村子里都安靜得很,連一盞燈光都沒有。
不過好在今兒月亮高高的懸挂在深藍色的夜空中,銀色的光華傾瀉而下,能朦朦朧朧的將四周都看清。
村子里都是土路,平常人走牛踏的,一點都不平整,好多地方都是坑坑窪窪的,所以薛嘉月走得高一腳低一腳的,而且還得聚精會神的看路,不然若一腳踏空,只怕又要崴到腳。
她正仔細看著路時,忽然察覺到自己的右手被人給握住了,驚訝的抬頭一看,就見薛元敬正回過頭看她。
「我牽著你。」他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裡聽起來竟然有幾分溫柔寵溺的意思,就跟這月光一樣,能一直照進人的心裡頭去,「省得你跟上次一樣又崴了腳。」
他可真是個不會說話的人啊。薛嘉月心中默默的想著,明明每次都是為她好,但說出來的話卻總不是這樣,總是會有其他各種各樣的理由。
但她也沒有揭穿的意思,而是笑著點頭,「好啊,那哥哥你就牽著我吧。」
薛元敬輕輕的嗯了一聲,不過轉過頭的時候,眼中浮上了一層笑意。
兩個人就這樣手牽著手往前走,路旁邊栽了幾株槐樹和榆樹之類的常見樹木,不過已經入冬了,這會兒葉子都落光了,枝幹上都光禿禿的。
月光透過這些樹枝間隙灑了下來,地上就有很多交錯的陰影,當夜風吹過的時候,這些枝影就會左右擺動。
薛嘉月一邊低頭看著這些枝影,一邊跟薛元敬說話,但忽然間她察覺到有一隻手猛然捂上了她的嘴巴,又拉著她快速的往旁邊的一株槐樹後面躲。
薛嘉月嚇了一大跳,忙抬頭望過去,就見薛元敬正垂眼看她,又把食指豎在唇邊,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薛嘉月明白他的意思,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薛元敬這才放開捂著她嘴巴的手。
薛元敬並沒有要開口跟她解釋他這樣做的緣由,但薛嘉月知道,他絕對不可能無緣無故就這樣的。
她就想著,難道是因為薛元敬看到周邊有什麽人在,不能讓對方看到他們在這裡,所以他才捂著她的嘴將她拉到了這株槐樹後面來?
但前面就是他們家了,而且平日她和薛元敬也沒和這村子里的任何人結過仇啊。
心中這樣想著,薛嘉月一面就到處的望著。
前面就是他們家了,隔壁就是趙寡婦的家,雖然兩家都有土牆做成的一圈院子,但這院牆能有多高?而這會兒,薛嘉月就看到有個人影正攀著趙寡婦家低矮的院牆往裡面爬。
月光十分明亮,而且她和薛元敬現在離趙寡婦家也不是很遠,所以薛嘉月一眼就認出來這個爬院牆的正是他們村的村長,同時也是族長……
可是村長半夜來爬趙寡婦家的院牆是要做什麽?
薛嘉月心中狐疑,電光石火間,她忽然想起她平時聽到村子里的婦女在背後閑言碎語說趙寡婦的那些話,還有昨兒孫杏花罵她的那些話,忽然就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了。
這可真是倒了楣了!薛嘉月木然著一張臉,心中默默的想著,大半夜的竟然碰到村長出來偷情,村長可是有妻子的啊。要不是剛剛薛元敬眼疾手快的將她拉到這棵槐樹後面藏起來,指不定她這會兒就要正面碰上村長了呢,到時尷尬還是小事,關鍵是村長能輕易的放過她和薛元敬嗎?
要知道,在這小小的秀峰村裡面,身兼族長一職的村長就相當於是天一般的存在,足可以隻手遮天,得罪了他一準沒什麽好下場。
薛嘉月心中正雜七雜八的想著這件事,忽然就覺得掌心一暖,她低頭一看,見是薛元敬握住了她的手。
「沒事了。」薛元敬的聲音輕輕的,「我們現在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