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這麼過了兩個星期,我們年級發生了一件奇妙的事。在一個風高月黑的晚自習時,班主任對我們說:「最近大家是不是都想暴動啦?」我嚇了一跳,怎麼說得像我和偉哥似的。「還搞出聯名上書來啦,你們以為是『公車上書』呀?」班主任義憤填膺。我望望偉哥,他望望我,我想老師提那公共汽車幹嘛。「七班的學生因為學校食堂的東西不好吃,就發起全年級的人寫抗議信,給學校壓力,造反啦?」我和偉哥相視而笑,原來如此,我們可對這個不感興趣。「校長在教師會議上特別批評了簽過名的班!我們也在其列!」班主任很激動,顯然他也被批了。我眼前浮現一幅畫面,校長口水狂噴,老師們都打著雨傘,牆角有隻蜘蛛,在偷偷地笑。這時班長站了出來。他說:「班主任,我沒有接受七班的要求啊。我們班沒有簽啊。」他的一張黑臉顯得特無辜,我就想,媽的,怎麼我沒簽?我最討厭那些擅自做主的人了,那麼多班都簽了,就咱們以後抬不起頭做人,這叫變相的出賣。班主任更惱了,說:「正是這樣,卻還有人擅自在上面簽字!簡直可惡!」我樂了,原來我們班還有這樣的英雄!這時,全班肅靜,大家都作懷疑狀,用以表示不是自己乾的。一會兒后,我收到了張紙條,打開一看,明白了。「笛,救命啊,是我簽的,怎麼辦啊?署名貓。」我都快笑出聲了,一望他,滿臉通紅,在人群中格外鮮艷,像朵花似的。我想,活該,要你革命你不革命,偏要為那飲食賣命。去辦公室吧,喝茶撐死你。我於是舉手要求說話,班主任點頭示意我站起來。我朝貓奸笑了一下,說:「我們班沒人簽,我在廁所里聽到過別班的人商量過要冒充我們班的人簽名,具體簽誰的名我不知道。」班主任說:「不是你寫的別人的名吧?」我說:「我一般不在學校吃那些東西。」全班鬨笑。「你先坐下。」坐下后我看見貓用啞語對我說「我愛你」,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班主任就又說了起來,我此時心想,貓啊,你要是愛我就又放一個響屁吧。但貓好像不在狀態,一聲不吭的。這事稍微讓我和偉哥從失敗的悲傷中有所解脫,或許是徹底絕望后的一种放松。學校連學生吃飯問題的請願都會採取如此壓制的方式,更別說什麼採納教育制度的改革了。學校就是滿清政府,校領導就是李鴻章。這是貓對學校的最終評價。不久后貓轉學了,我倒沒留他,他說在這兒呆不下去了。我說,小子,我好羨慕你,我可沒法走。於是貓就跑到了河北邊的一所中學。聽說那兒不上晚自習的。我對分別一直看得很輕,特別是朋友,如果我們都不死,就沒必要在分開的時候要死要活的。我說,你去了那邊得給我寄一些漂亮女生的照片來。貓說,我給你寄一板車的照片來。他把位子清空后對我說了句很認真的話:「好點。」還是那張大臉。我不大懂,但若是他說要我好好學習,那我可沒有辦法做到。我惟一遺憾的是沒幫貓進文學社。心裡有點兒難過。「我們就如無生命的材料,被強迫著推向模具,無論你有何感慨。」偉哥對我說。我看見黑色的天,入秋後不斷飄落的枯黃的葉,被風卷在空中,無力地掙扎著。我都快忘記我的生活了。還有,我的朋友,那502膠粘上的牢固的友誼。我如何在這裡活下去,我成日做著自己不願做的事,像被戲弄的老鼠,丟入了四壁光滑的水缸。如果,我不知道韓寒,我或許現在會好過一些,至少,以前的只是騷動,而現在,看到的是我永遠無法改變的騙局,這麼真切,卻又這樣活得像個奴才般無力。我看著樹葉,有些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