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3)
我又說:「你感冒了嗎?」他又白我一眼。「你哪來的?」另一個男生問,問著拿了一顆放在嘴裡一口啤酒就吞下去了,真像吃感康似的。「這別問,你要不要?」他問我。我裝作沒聽見,天知道這是什麼東西。突然想起讀幼兒園的時候媽媽經常對我說,不要吃不認識的叔叔送的糖。我那時很乖地說好的,心想,要是阿姨送的還是可以吃的。玄問:「吃一次不會有問題吧?」「有什麼問題?這又不成癮。吃吧,我請。」他也馬上吃感康,用來證明他的真誠。「你吃不吃?」玄看著我問,他的臉上被燈光打得又胖了不少。我還是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避孕藥也沒這麼大個的。但是見玄幾乎快諷刺我膽小了,我就說:「你吃我就吃。」我想他也不敢吃。他二話沒說就吞下去了,啤酒都沒喝。我也就一口就下去了,丸子經過喉嚨的時候我想起小太監被賜毒酒的一幕。沒什麼事,除了因為緊張心跳得快了些。玄怪叫了一聲拖著我就進了舞池。「Comeon!」他說得跟中文似的。音樂震得我的內臟一顫一顫的。我就跳了起來,地板也在動,弄得我找不著節奏,倒也挺刺激的,旁邊不斷出現女生妖艷的臉,又被黑色割破、變幻,天花板上的激光燈射下來,才有了這個世界。我於是有了想飛的感覺,我真的想飛。我覺得這個地球就快捉不著我了,我就要像那些夢中的鴿子一樣飛起來了。我的頭開始在空中甩啊甩,每一下都打在音樂的鼓點上,我真的飛了。我的血液在血管里奔騰著,像怒潮一樣發出巨大的咆哮聲,那些人都在笑啊哭啊,和咆哮聲夾在一起,轟隆隆的一陣陣捲來。我都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了,發出奇怪的叫聲,像動物一樣地叫啊,搖啊,甩啊。我這該死的頭,我這該死的頭。我想我這下把該死的頭甩下來了吧,然後卻發現它還他媽的在我他媽脖子上。後來才慢慢發現我他媽的竟早回到了他媽椅子上。我感到頭痛得厲害,心裡也在翻騰著,那種感受真是讓我快暈過去了。我點了支煙,喝了一口啤酒,以為這樣會好一些,誰知他媽的我更難受了,就像宿醉后早上那種要命的頭痛,像有東西在頭裡面往外沖。那燈光閃得我有些想吐了,我握緊拳頭,閉著眼,像頭獅子咧著牙使勁想把這陣噁心壓下去。我最終還是敗了下來,我掙扎著站起來,朝廁所走去。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水池,我抓著水龍頭,可以說是我用一隻水龍頭支撐著全身的重量。我干吐了半天,除了一些唾液什麼都沒出來,我都快像一攤爛泥癱在那池子邊了。我需要清醒,我就把龍頭打開,把頭放了下去。我像拍球似的拍著我那張臉,又痛又硬。我從鏡子里看見我那張臉,我那雙眼睛都腫老大了,暗紅的,沒有一點兒力氣。我的心裡還是有暴風雨似的不斷地襲來,這時突然間我的眼睛就什麼都看不見了,真的就那麼沒有一點預兆,我的眼睛就什麼都看不見了,一片白色。我一直以為白色還是美好的,但那片白色實在是嚇壞我了,那麼白,沒有一點兒物體的輪廓,沒有一絲其他的顏色,駭人的白。我手足無措,我用手拚命地摸自己的臉,揉自己的眼睛,我都嚇得叫不出聲音了。我就那麼閉上眼,揉啊,再睜開,再閉上……一陣過後,我才看見了自己的臉,慘白慘白的,我面孔扭曲地看著自己,像個陌生人。我心悸著回到座位上,一句話都不想說了,我只想離開這裡,快點兒跑出去。我說我出去打個電話,就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