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周夫子原就是個做學問的人,旁人看到他的時候也都敬重他的學問,都對他客客氣氣的,他幾時被人這樣說過?當下一聽孫杏花罵的這話,他只氣的渾身發抖,伸手指著孫杏花:「你,你」

「我什麼?」孫杏花不耐煩的打斷他,「咸吃蘿蔔淡操心,我們家的事,有你這個外人什麼腿事?左右我們以前沒欠你的束修吧?你還巴巴兒的跑上門來做什麼?我們還要趕著去打穀場打麥子,要是耽誤了,你給賠啊?快走,快走。」

竟是要攆周夫子走。

周夫子越發的氣的狠了,一張臉都面如金紙一般。而且還被氣的一句話也說不上來,身子都在左右搖晃著。

就見薛元敬一個箭步上前來扶住了周夫子,急切的問道:「夫子,您怎麼樣?」

一面又回過頭去看了孫杏花一眼。

孫杏花就只覺得他這眼神冷冰冰的,刮骨剔肉一般,只看的她心中發慌,心生恐懼,一時竟然不敢再開口說什麼了。

又聽到薛嘉月在說道:「娘,既然夫子親自過來說,你就讓哥哥繼續去學堂讀書吧。至於家裡的農活,我可以多做一點。」

誰都沒有想到薛嘉月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特別是薛元敬。當他轉過頭來看薛嘉月的時候,因著心中實在震驚的緣故,一向冷漠的臉上竟然都有了詫異的神情。不過這詫異也只有短短一須臾的功夫,很快他又恢復了平常一貫對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冷淡臉。

薛嘉月見了,心中多少覺得有些成就感。她覺得她這一波好感刷的還是不錯的。想必以後薛元敬心中會真的對她有所改觀。

孫杏花也覺得驚愕。不過等她反應過來,就見她兩步走過來,高高的揚起右手,然後啪的一巴掌就重重的打在了薛嘉月的背上。

薛嘉月吃痛,忍不住的身子瑟縮了下,口中也輕嘶了一聲。

就聽到孫杏花在罵道:「你倒是會逞能!你做什麼農活?見天的橫草不拈豎草不動,只會饞。看到吃的你比看到親娘還親,雙眼冒著綠光就沖了過去。餓了一冬天的狼一樣。叫你做事,倒跟頭要死的騾子一樣,打三鞭子下去都走不了一步道兒。就這樣你還說家裡的農活你多做一點?要是靠你我還不要累死?」

頓了頓,又罵她:「吃裡扒外的東西!就是頭白眼兒狼。這麼多年養你都白養了。我還不如養條狗,還知道在外人面前護著我呢。」

越罵到後來越不堪入耳,薛嘉月恨不能抬手堵上自己的耳朵。一面目光又看著薛永福。就見他站在一旁,脖子縮的跟一隻烏龜一樣。眼珠子咕嚕的轉著,就是不開口說話。

很顯然他心中也是不想要薛元敬繼續去學堂讀書的,所以才會容忍孫杏花現在這樣的鬧。

薛嘉月見了,恍惚中只覺得薛永福的樣子和她上輩子父親的樣子重疊了起來,心中不由的發寒。

果然有了後娘就有了后爹。這樣的男人簡直不配為人父親。

孫杏花還在喋喋不休的罵著,關鍵時刻,就聽到薛元敬的聲音慢慢的響起:「都不要再說了。這個學,我是不會再上的。」

他的聲音聽上去和平時一樣的冷淡,並沒有特別憤怒的意思。但薛嘉月看他雙頰緊繃著,額頭上的青筋都梗了起來,就知道他現在心中必然是十分憤怒的。

她默默的沒有說話。有孫杏花和薛永福這樣的父母在,做子女的說什麼話都是沒有用的。

而說完這句話之後,薛元敬就扶著周夫子的胳膊,溫聲的同他說道:「夫子,學生送您回去。」

走到院門口的時候,還聽到孫杏花在背後扯著嗓子喊:「你要送他回家?等你送了他回去,再回來,這一天也就過去了。打穀場上的麥子就靠我和你爹來打?你想要累死我們兩個,然後這個家就都是你的了?」

薛元敬停住腳,不過他沒有回頭。

薛嘉月就見他身子站的筆直的,山中的一株青松一般。便是有再大的雪,再大的風,那也是絲毫壓不彎吹不倒的。

薛嘉月也不知怎麼,忽然就覺得雙眼有些發燙。她忙低下頭去。

倒是周夫子回過頭來,目光在薛永福和孫杏花的身上掃過。然後他開口沉痛的說道:「老夫自三十歲上開始坐館,教了無數的學生。元敬是我見過天資最聰穎的學生。他日後前途無量啊,可現在就被你們這麼,這麼給耽誤了。」

說著,他長嘆一聲,轉身身由薛元敬扶著慢慢的走出了院門。

等到了村口,周夫子就停下腳步,看著薛元敬說道:「我早聽聞你父親給你娶了個繼母,風言對你不好,但我沒想到她竟然會讓你輟學務農。你父親他,他竟然也一句話都不說。孩子,他們這真是,真是要耽誤你一輩子啊。」

薛元敬抿著唇沒說話,不過他心中覺得很感動。

自母親過世,再沒有人這樣的為他著想過了。周夫子對他真的很好。

他就抬頭看著周夫子,目光堅定沉穩:「雖然我無法再去學堂,但我若想讀書,在家裡也是一樣可以讀的。夫子放心,我絕不會從此就丟下學業的。」

周夫子聽了,就欣慰的點了點頭:「你若有此志向就再好也沒有了。你文章的火候已經到了,若你想下場考秀才,那必然是能考中的。」

考秀才一共要考三場,分別是縣試、府試和院試。考生非但要去縣裡,最後還要去省城。自然路上是需要盤纏的。周夫子想想剛剛薛永福和孫杏花的樣子,只怕他們必然不肯拿出這盤纏來。於是他又說道:「若你有什麼難處,只管過來找我。你是我的得意門生,我總不想看到你埋沒的。」

薛元敬沒有說話,不過卻深深的彎下腰,對周夫子行了個大禮。

周夫子嘆息著,伸手扶了他起來,又叮囑他:「你現在就回去罷。你那個繼母,罷了,男子漢大丈夫,何須同一個無知村野婦人計較?好好的攻讀你的學業才是正經。等往後你考中了進士,做了官,她必然會後悔今日如此對你。」

薛元敬點了點頭,一臉正色:「夫子的教誨,學生記下了。」

周夫子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嘆息一聲,然後才轉過身往前走。薛元敬站在原地,直至周夫子的背影消失在小路的盡頭,他這才轉身往回走。

不過到了家一看,只見院門上面一把大銅鎖。想必是薛永福他們沒有等他,徑直去打穀場了。

薛元敬在院門口站了一會兒,看著兩扇院門板上面貼的一副紅紙對聯。

他母親年前才去世,按照這裡的習俗,去年過年的時候這院門上貼的對聯是白紙的。但誰想到年後父親就娶了孫杏花。新人進門,自然不會門上還貼一副白對聯的,晦氣。所以就要將原本的白對聯撕下來,貼上紅紙的。

薛元敬還記得當時他站在院子里,懷中抱著他年幼的妹妹,看著薛永福臉上一團高興的撕下那副白對聯,貼上了這副紅對聯。當時他就覺得心裡都是刺骨的寒意。

便是現在看著這副紅對聯,薛元敬也覺得很刺眼。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田園財妻 卷一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田園財妻 卷一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