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抉擇

孩子們的目的地，是離磐山不遠處的一所農莊，他們會在這兒體驗一天耕種，飼養的樂趣，第二天再行返程。

所以，張揚和席芝的兩隻隊伍，大部分的行程幾乎相同，前後四輛大巴車都停在了磐山腳下，中學生們大呼小叫的向山上跑去，小孩子們則蹦蹦跳跳的向著農家跑去，張揚和席芝互相打個招呼，各自跟上隊伍而去。

天上的烏雲依然沒有散去，好在雨點也沒有立即落下，而是當夜幕降臨，人們紛紛回到旅社之後，才不急不緩的掉了下來。

豆大的雨滴激起了鄉下好聞的泥土氣味，在初夏的時節，沒什麼比吹著濕潤涼風，喝著冰鎮啤酒，在和志同道合的狐朋狗友呼嘯打鬧間揮灑青春更令人愜意了。

於是，在深夜三點過後，大部分男生們，都橫七豎八的躺在了旅社的大堂里，互相枕著胳膊和腿，帶著淡淡的啤酒香氣，睡得死豬一樣。

女生們則回了房間，由於沒有喝酒，她們的精神要比男生好得多，是閨蜜間的秉燭夜話，還是pillowfight，外人不得而知。

張揚也喝了不少啤酒，但以他的酒量，這還不到熱身的程度。眼看著同學們都睡了，張揚也準備找個房間睡覺，忽然身邊香風一陣，一條完美無瑕的長腿，帶著呼嘯聲，從身後向張揚頭部掃來。

張揚下意識的向後一步，避開長腿的鋒芒，然後用肩膀用力一頂，來襲的對手立刻一個踉蹌，向側面倒去。

張揚剛做完動作，就猜到了偷襲者是誰，他連忙向旁邊一撈，抓住了一條纖纖玉臂，往回一拉，一具充滿青春活力的嬌軀，就倒在張揚懷裡。

「師叔！」歐陽半夏似乎也被這個結果嚇了一跳，好看的鳳眼睜的老大，但卻並沒有急於起身，她靠在張揚懷裡，小聲說道：

「師叔，你功夫進步好快啊，我已經完全打不過你了。」

張揚頭有些暈，他尷尬的說道：

「還好，還好。」

「以後要是有危險，你會和爸爸一起保護我吧？」歐陽半夏又問道。

「這個當然。」張揚毫不猶豫的回答。

「嗯，謝謝師叔。」歐陽半夏把頭輕輕靠在張揚胸口：「師叔真好。」

就在張揚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褲兜里的手機適時的響了起來，歐陽半夏本就是借著酒精的影響，才敢說出剛才的話，這一被干擾，立刻滿臉通紅，推開張揚，躲到一邊去了。

「喂！」張揚都沒顧上看來電顯示，迷迷糊糊的接了起來。

「張揚，是我！」席芝略帶清冷的聲音傳來。

「你還在磐山嗎？」

「對，我在。」張揚說道：「怎麼了？」

「叫醒你所有的同伴，馬上離開。」席芝快速的說道：「雨太大了，再不走，怕就走不了了。」

…………

半個小時后，當所有人揉著睡眼踏出旅社的大門，他們才發現雨到底有多大。

暴雨傾盆，黃豆大的雨滴狂暴的灑向地面。

從旅社大門到停車場，區區一百多米的道路，已經完全被水淹沒，三米多寬的小路已經變成了一條5米多寬的小河，張揚試了試，水深至少有30厘米，並且還在快速的上漲。

「所有人，馬上上車，手拉著手往前走，快快快。」

張揚焦急的催促道。

山區，暴雨，這確實不是什麼好消息，學生們大多知道深淺，連忙手拉著手快速的向大巴車走去。

十分鐘后，所有人都上了車，偏偏司機頭天晚上和的爛醉，到現在還宿醉未醒，醉眼惺忪的上了車，卻連火都點不著。

「媽的，廢物！」張揚大怒，他看了看，水已經沒過膝蓋，自己的商務車肯定沒法開了，他把司機扔到了後排，自己開著大客車緩緩啟動。

四輛大巴車快速前進，等駛出山間小路，上了縣道，排水的能力變好，路上的水少了很多，車開的越加平穩，人們心裡漸漸踏實起來。被驚醒了好夢的人們又開始漸漸犯困，靠著椅背漸漸進入夢鄉。

山路漆黑，只有遠光燈照射的範圍內，有不到20米的視野，路左側是高大的山體，右側則是十米多高的路基，第一次駕駛大型客車的張揚聚精會神，仔細地控制汽車。

夜色漸漸淡去，大山的輪廓隱隱透露出來，但大雨絲毫不停，竟有愈演愈烈之勢。傾盆的大雨砸的汽車玻璃啪啪作響，竟有地動山搖之勢。

忽然，一陣低沉卻宏大的聲音，從大山深處傳來，接著大片大片的沙土裹挾著巨石，從山上撲了下來。砸向張揚前方兩百米的地方。

張揚的大巴，位於車隊的最後，領頭的大巴，距離塌方僅僅二十米，司機猛地一踩剎車，大巴車立即橫甩了了過來，然後橫倒在地上。

後面的兩輛大巴來不及剎車，緊跟著撞了上去。張揚努力剎車，停在了距離車禍現場不到10米的地方。

尖叫聲四起，張揚拉開車門沖了出去，冒著暴雨衝到側翻的大巴車上，照著車門猛踹。

副駕駛的玻璃忽然向外爆碎，席芝抓著滿頭是血的司機跳了出來。

「快救人！」

席芝難得的露出一股慌亂，他把司機放在地上，又從車窗鑽了回去。

張揚也踢開了車門，車裡一片狼藉，慘叫聲，哭喊聲混做一團，有人摔斷了骨頭，躺在車底哀嚎，有的人躺在車底一動不動，還有人正努力把孩子托舉起來，哀求張揚把孩子帶出險地。

三十多個孩子的哭喊聲，讓人心慌意亂，張揚罕見的不知所措起來，下意識的接過一位母親手中的孩子，但孩子受了驚嚇，說什麼也不肯離開母親，抓著媽媽的衣服絕不鬆手，嚎啕大哭。

「嗡哄！」又一聲更加低沉宏大的聲音傳來，張揚抬頭看去，之間高山山坡上，樹木像風中的野草一樣倒伏著，向下滑動！

「把孩子給我！」張揚急了，他用了一拉，把孩子搶了過來，他跳下車，向最後一輛車瘋跑。

後面的車上，人們也紛紛下車，跑向第一輛車，歐陽半夏沖在最前面，她想去第一輛車那裡救人，卻被張揚一把拉住！

「抱著孩子!往回跑，快！」張揚雙目赤紅，同時對著所有下車的學生和家長們大喊：

「往回跑，帶上孩子，快跑！！」

他看得很清楚，一股磅礴的山洪，裹挾著巨石，樹木和泥土，向下猛衝了過來，要救第一輛車裡的人，沒時間了！

人們本就不知所措，聽了張揚的吼聲，紛紛向後逃去，歐陽半夏下意識的接過孩子，向後跑了幾步，卻發現張揚沒有跟上來，她回頭看去，卻發現張揚正向著第一輛車跑去。

「師叔！師叔！！你要幹什麼！你快跑啊，跑啊！！」歐陽半夏出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她帶著哭腔喊道。

「你快跑！我有辦法！」張揚向著她大吼，然後繼續向著第一輛車衝去。

他要救人，要救歐陽半夏手裡孩子的父母。

他太知道一個孩子，沒有雙親的痛苦了，他不能把救出的孩子，孤零零的丟在世界上，這太殘忍，太痛苦，張揚僅僅想想，心臟都難以控制的抽痛。

一股埋藏極深的記憶，不知怎麼涌了出來，兩個滿臉鮮血的年輕男女，哆哆嗦嗦的在一個嬰兒的額頭拚命親吻著，然後把孩子從一個小洞遞了出去，幾個身穿橙紅色衣服的人把孩子接了過來，孩子大哭著，拚命掙扎著，向洞口伸出小手，想回到爸爸媽媽身邊。

但一塊燃燒的巨木掉了下來，幾個人保護著孩子向外衝去，身後化成一片火海……

「爸爸，媽媽……」張揚心底埋藏最深的痛苦，在這一刻襲來，他一聲狂吼，兩米多高的車體一躍而上，孩子的父母正在努力向外爬，張揚抓住胳膊，努力想把他們拖出來。

但雨太大，車體太滑，張揚無論如何努力，都沒法把人拉出來，山洪已經衝到不到100米之外，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張揚抬頭，他看見席芝站在那裡，那個曾經無論怎樣，都淡定安然的男人，此時臉上寫滿了慌亂！

整整一車的人，三十多個家庭，他們前一天還幸福的生活，滿懷著未來的美好希望，如今卻被困在這裡，即將在寒冷和痛苦中絕望的死去。

席芝顫抖著嘴唇，似乎想說些什麼，但什麼都沒說出來。

「席芝！你快救人啊，幫我把這兩個人送上來！」張揚大喊。

但席芝充耳不聞，他身體也顫抖起來，似乎在做著什麼重要的抉擇。

「小兄弟！」剛剛還試圖爬出來的男人忽然停了下來，他哆哆嗦嗦的拿出一張卡。

「這是我的私下存的私房錢，有二十幾萬，密碼是我兒子的生日，麻煩你給他。」

他轉頭看向女人，眼神充滿歉意。

女人臉色蒼白，但最終笑了笑，抱住了丈夫。

「別TM說錢，孩子要你，要錢有什麼用！」張揚狂怒，他沖著席芝大喊：「你他媽的快來幫忙啊！傻在那兒幹什麼？」

車裡的人都預感到不妙，丈夫抱住了妻子，父母抱住了孩子，一家人摟在一起，等待命運降臨。

席芝終於抬頭了，他的眼神平靜下來，又恢復了雲淡風輕的狀態。

「張揚，放心吧，不會有事的。」席芝笑道，他滿臉雨水，身形狼狽，頭髮亂成一團，還滴著水，身後是洶湧而來的泥石流，下一秒，這股毀滅性的力量，就會將車輛徹底摧毀。

但席芝揮了揮手。

狂暴的洪流，立刻被定住，漫天的雨滴，再也沒有掉落下來，人們的表情，凝固在臉上，張揚胸口的氣運珠散發出熱流，裹住張揚，他驚訝的看著，難以置信。

席芝又揮了揮手，山洪倒流，暴雨消散，人們身上的傷口癒合，翻覆的車輛又立了起來，滿地的狼藉也全部消失。

席芝再揮手，烏雲退去，陽光灑落，大山恢復了原本的樣子，倒掉的樹木重新站立，四輛大巴整齊的回到路邊，乘客們各回原位。

席芝結了手印，張揚覺得冥冥中的一根絲線被輕輕撥動，一股編造出的記憶進入張揚的腦海，像電影一樣存了起來。但由於氣運珠的保護，真相併沒在張揚腦中消失。

兩張椅子，一壺茶，一張八仙桌憑空出現，席芝邁步入座，向張揚微笑伸手道：「請。」

「原來……你，真是神仙……」張揚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