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底下丫鬟自發自覺地低下頭去,雖然對這種場景司空見慣,但有些害羞的仍舊忍不住臉紅。這兩人是日益恩愛了,全然不顧下人在場,真是要逼死她們這些沒有配對的。
霍川在她唇上輾轉片刻,意猶未盡地將人鬆開,「好。」
宋瑜面色緋紅地抿了下唇,妙目彷似含了一泓春水,她下意識地看底下人反應。踅身一溜煙跑回屋中,不敢再聽他說一句話。
霍川離開不久,明照緊接著到來。
她穿的衣裳同昨日顏色差不多,樣式也大同小異,極為素雅。走到宋瑜跟前規規矩矩地喚了聲:「少夫人。」
宋瑜頷首,不願意同她多言。便讓章從跟她一併前往,這才放她出門。
霍菁菁與前人撞了滿懷,她連連後退數步,看清來人面容後一怔,「你是何人?」
明照施施然行禮,「奴喚明照,是九王贈與世子的姬妾。」
那日猛地來了許多人,霍菁菁勉勉強強記住幾個,對她沒甚印象。此後更沒到閣樓里去過,不認識她實屬正常。
聞言霍菁菁恍然,抱臂沒有讓路的打算,冷眼睇她繞路一旁,「二兄尚未將你收房,我母親也沒這個打算,女郎先別急著稱自己為妾,省得讓我二嫂聽了不痛快。」
明照腳步頓住,低頭應了聲:「奴知錯。」說罷便快步離開忘機庭,遠遠看去彷佛受了委屈似的。
霍菁菁才不管明照的情緒,舉步邁入庭中廊廡。她同宋瑜是一條船上的,凡事都為她考慮,沒有女人願意與旁人分享丈夫,誰都不例外。
行將邁入門檻,宋瑜正準備回去睡回籠覺,丫鬟通傳說三姑娘來了。她折身回到正室,與霍菁菁正面相迎,「怎麽這副表情?活生生欠了你幾百兩銀子一般。」
不怪宋瑜詫異,蓋因霍菁菁一臉凝重,露出不愉。她從來都是笑意盈盈,鮮少有這樣陰沉的模樣,是以宋瑜霎時間被她嚇了好大一跳。
霍菁菁上前握住宋瑜雙手,「方才離去的人,阿瑜知道她是什麽來歷嗎?你要仔細她們。」
宋瑜點點頭,旋即又搖頭,帶著她到內室矮榻上坐下,「統共六個人,我並不清楚她們各自來歷,改日再命人調查一番。剛才離去的那個喚作明照,是平康坊出來的身分,因感念鴇母恩情,是以想回去一趟。」
聞言霍菁菁不以為意地撇撇嘴,對她的說辭極為不信,「那地方吃人不吐骨頭,居然還有人願意回去。」
宋瑜也對這點頗為納罕,準備待章從回來再一問究竟。
霍菁菁環顧四周,不見霍川人影,「二兄呢?」
他一早就出門了,目下能找到才是怪事。宋瑜教下人準備糕點茶水,轉頭道:「他今日有事,約莫落日前回來。」
玫瑰酥清甜可口,嚼在口中甚至能吃到花瓣。宋瑜的生活素來講究,吃的東西也是千挑萬選,茯苓制粉、合歡花熬粥、何首烏養發,樣樣都是她親力親為。難怪養成如今冰肌玉骨的模樣,不是沒有原因的。
霍菁菁也想過學她這樣,可惜性子懶惰,難以堅持不說,一樣樣下來早已沒了耐心,只能作罷。她艷羨不已,該說的還是要說,「阿瑜,我同你關係好,是以這些事情從不想瞞你。方才我從母親那裡出來,她有意為二兄納幾房妾侍,就在閣樓的那幾名女郎中挑選。道是為了延續霍家香火,開枝散葉。」
霍家子嗣委實稀薄,一雙手都能數得過來。京城名門望族,哪個不是子女環繞、膝下成群,唯有廬陽侯統共就兩個兒子,其中一個英年早逝。
宋瑜怔怔地說不出話,入口的點心索然無味。雖早已猜到這一日會到來,未料想來得竟如此快,陳太后的話反倒給了旁人可趁之機,任誰都能拿這個作藉口,她根本無法辯駁。
她垂眸盯著榻沿,抬手揉了揉眼睛,泫然欲泣的模樣讓人心疼,「我雖然知道這是常事,可還是不願意。」
想獨佔一個人,大抵是她的奢望。可她不能任由此事發生,思及此,宋瑜緊緊地捏起拳頭,必須得在夫人有所行動前,尋個緣由將閣樓那些女郎都打發出去。
霍菁菁掏出絹帕給她點了點眼角,為怕她想不開,索性拿自己的事情作開導,「你可比我幸福多了,起碼能夠跟二兄相守白頭。我卻只能嫁給不喜歡的人,面對一個陌生人,日後不知該是怎樣的水深火熱。」
語氣過於沉重,引起宋瑜重視,「這話什麽意思?母親不同意你和段郎君的婚事,要將你嫁作旁人不成?」
霍菁菁苦笑一頷首,說不出的落寞,「她命人跟蹤我,發現了我同段懷清的事,叫我把他的身分據實以報。我一五一十地說了,她卻嫌棄他的家世,教我從此以後斷絕來往,並有意將我許給七王。」
上回陳太后壽宴她沒參加,是以沒見過七王模樣。宋瑜努力在腦海中搜尋此人資訊,隱約中記得是個身姿高挑、極為愛笑之人,同九王長得七八分相似。若能嫁去給七王當正妃,確實比跟著段懷清東奔西走要好,宋瑜將這個念頭擱在心中,沒有同霍菁菁講出。她對段懷清情有獨鍾,斷然不會再多看旁人一眼。
宋瑜只得安慰她,「母親只是那麽一說,事情如何尚未定下來,你若再爭取一番,結果如何還未可知。」
霍菁菁懨懨地搖頭,很有幾分絕望,是宋瑜從未見過的模樣。她素來都是朝氣蓬勃,笑時彷佛漫山花開,能融入旁人心扉,與目下截然不同。
「你不了解母親,她決定的事情旁人休想改變,說再多都無用。若不是我時常出門,給她留下個壞印象,事情或許不會步入僵局,我真是自掘墳墓。」說罷懊惱地捶了兩下腦袋,力道不輕。
宋瑜連忙攔住她的手,這麽聰明的腦子捶壞了怎麽辦?
她不懂得如何勸說,這種事旁人說再多都無用,只能自個兒獨自消化。便問道:「段郎君是否知道此事?」
霍菁菁頓了頓,微一搖頭,「我尚未來得及告訴他。」
這姑娘總想凡事獨自扛著,她那麽瘦弱的肩膀,如何能獨當一面?宋瑜對段懷清不免多了幾分怨懟,嘴上說著喜歡霍菁菁,卻從未想過給她安定的生活,成日東奔西走,讓她夾在中間難做人。
宋瑜嘆一口氣,扶著霍菁菁的肩膀,一本正經地對上她雙目,「你若真喜歡,想同他在一起,便將此事說與他聽,兩人一道解決。解決得來便做夫妻,解決不了便一拍兩散,日後你好好做侯府姑娘,遵從母親意見,嫁給七王。」
霍菁菁被她一番話說得愣住,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方法,一直都在刻意逃避。目下被她輕而易舉地說了出來,反倒覺得一身輕鬆,橫豎不過逃不過兩個結果,看開了一切都好。
她正欲開口,便見宋瑜神秘兮兮地湊到她跟前,一臉緊張地壓低聲音,「你同他……沒有做什麽吧?」
半晌霍菁菁才反應過來何事,她雖是冰清玉潔的黃花閨女,但多少知道一些男女情事,頓時面紅耳赤,慌張地退開寸許,「你、你說什麽呢!我還不至於那般寡廉鮮恥,這種事情我有分寸的!」
宋瑜鬆一口氣,若這姑娘真傻到輕易交付自己,那便只能跟段懷清相與,否則新婚之夜露出破綻,可是一輩子的事情,此後半生坎坷沒人能幫得上忙。她慶幸地握緊霍菁菁的手,好在段懷清還有良知,不是那等無恥之人。
被宋瑜開解一番,霍菁菁心中好過許多,大約已經有了決定。從忘機庭離去時,她朝宋瑜彎眸一笑,笑靨燦爛,「阿瑜,你也得管好二兄才是。他生得那副模樣,註定有許多桃花劫。」
宋瑜知道她是玩笑話,毫不客氣地將人轟了出去,「你先顧著自己才是正經,哪有閑工夫操心別人。」
她笑嘻嘻地離去,總算恢復往常活力,不再自怨自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