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童氏不高興了，這玉是好玉，可今兒收的壽禮裡面比這個好的多了去，更何況長公主府里有那麽多寶貝，怎麽就拿這麽劣質的貨色來敷衍人？簡直是看不起她！
她扣著盒子的手有些泛白。
一旁的侯爺夫人小童氏見了心裡發怵，連忙喚了聲，「娘……」
童氏暗暗壓下這口氣，知道在這樣的場合鬧起來是自己沒臉，「好，好，好，乖孫女費心了。」語氣乾巴巴的，再也說不出其他稱讚的話。
童氏的二兒媳文氏見了，趕緊接過話頭說道：「呀，看看我這腦袋，這麽長時間居然忘了請郡主入座了，真是罪過罪過，」她起身引著安瑾往一邊走，「郡主快請隨我來，小姐們都在暖閣里說話呢。」
安瑾點點頭，隨她走過去，心裡卻是想著上輩子忠勇侯府鬧得沸沸揚揚有關爵位繼承的事。文氏是個不簡單的角色，忠勇侯戚文沒有嫡子，連庶子都沒有一個，而大梁律法規定過繼的子嗣是無法繼承爵位的，對於戚文的這種情況，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讓他的嫡親兄弟繼承，所以當初忠勇侯府可是好戲不斷呢。
「到了，郡主快進去吧，若是在裡面待煩了，可以去院子里玩玩，賞花游湖，待會兒戲班子開場了，我再讓丫鬟來請。」文氏的態度親近，又不顯得過分熱切。
「夫人只管去忙吧，不用管我。」安瑾說完就走了進去，尋雲和覓柳跟著，語蝶和采珊在外面候著。
暖閣很大，一進去就一股熱浪撲來。
安瑾望去，只見姑娘們或坐在榻上，或圍於桌前，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安瑾一進去，大家的目光就看了過來，不少姑娘都不認識她，面露疑惑。
倒是戚月迎了上來，她捏著帕子，強行拉起一抹笑容對安瑾說道：「安姊姊可來了，妹妹可翹首盼了好長時間呢！」
戚月比安瑾矮了半個頭，安瑾垂眸看著這個前世今生的死對頭，內心居然是一片平靜，沒有她所想像的那樣情緒激動。其實她和戚月的恩怨原本就沒什麽大不了，若是她離魂的時候沒有看到戚月瘋狂地鞭笞她的身體的話，那這一世她是可以不和戚月計較的，只可惜……安瑾一直都記得當時那種尊嚴被人踐踏的憤怒，所以這一世，兩人只能是死仇了。尊嚴和驕傲是她活了兩輩子都不會改變和放棄的東西，早已經融入了血液當中。
「是我來遲了，給戚小姐陪個不是。」安瑾笑道，然後向周圍看了一眼，「大家都在說些什麽呢，這樣熱鬧？」
此時眾人也知道這是榮樂郡主了，聽她發問，雖然語氣和善，但有人還是拘謹地不知道說什麽。倒是有個五歲左右的姑娘一下子蹦到她面前，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她，滿眼喜悅，「你就是安姊姊吧？我是安玟，祖母說我又多了一個大姊姊，可是聽說你病了，一直沒帶我去看望，今天終於見到了，你會疼我的吧？」
這是安國公府二老爺的幼女，駙馬安逸陵的侄女，安瑾的堂妹。
安瑾見了這像個小包子的堂妹，心都軟了，當即俯身輕擰她的小臉蛋說道：「哎呀，這是誰家的小仙女啊？這麽漂亮，跟姊姊回家可好？」
安玟看看這個新的大姊姊，感覺到對方對自己的喜愛，當下發揮順竿爬的本領，捂著臉往安瑾懷裡拱，「哎呀，人家會不好意思啦。」
「哈哈哈……」大家都被她逗笑了，剛才的拘謹散去不少。
此時安玟的姊姊安璵走了過來，挽住安瑾的手說道：「妹妹可別被她這模樣騙了，給她三分顏色，她就敢上房揭瓦呢！」
安瑾和安璵上一世關係不錯，如今說話自然親近，「哦？那我可得注意了。」
安玟被姊姊揭了老底，傷心地捂著臉，一時之間暖閣氣氛融洽。
戚月看看那宛如眾星捧月一般坐在那的安瑾，咬了咬唇，還是打起精神和堂姊戚仙一起招待客人了。
姑娘們一起說了一會兒話，聊聊衣裳頭飾，說說繡花樣式，好不快活，只是大家畢竟都是愛玩的年紀，如此坐久了也待不住，就有人提議出去遊園。
戚家宴客自然不會讓賓客們在屋子裡枯坐，院子里也是早就準備好的，戚月一聽，說道：「正好，雖說如今剛開春，花兒不是很多，但那楊柳和綠蔭也別有趣味。」
「是啊，今日我娘親還特意備了船供大家游湖呢！」戚月的堂姊戚仙說道。
大家一聽可以游湖，一時之間都來了興緻，三三兩兩邀約著走了出去，安瑾和安璵、安玟兩姊妹也手挽著手出去，身邊圍了幾個剛剛認識的小姐。
春天的風柔柔打在臉上，恍若輕柔的羽毛劃過臉龐一般，安瑾甚至能感覺到那風兒調皮地從自己的發間穿過，帶得頭髮飛揚起來。
「沒想到忠勇侯府也有這樣的風光，雖不說花團錦簇，可在這樣的時節能擺出這許多鮮花也是不易。」安璵指著前面那一排排花匠精心培育的花朵說道。
「是不錯。」看這布置，文氏很看重這次壽宴，花了大心血。
安玟掩唇一笑，然後扭頭對跟在她身邊的戚仙說道：「令堂心思可真巧，花盆擺放這些可是大學問呢，我學了好久都不得其道。」
忠勇侯府二房強大房弱不是什麽秘密，掌家權大部分都落在二房手裡，這次的壽宴也是文氏挑大樑。
安瑾聽了，掐了安璵手臂一下，然後看了一眼戚月的神色，雖然她表面仍是笑吟吟的，可交握在一起的雙手卻出賣了她的內心。安瑾覺得自己挺壞的，看人家不開心，居然覺得舒爽極了。
「能入玟妹妹和璵姊姊的眼就好，娘親還怕這些東西太寒酸了呢。」戚仙此時心頭也是驕傲，母親什麽不比大伯母強？只是差了個身分罷了，哦不，如今這身分也快是母親的了。戚仙想想自己成為侯爺嫡女的光景，全身舒泰，再看看堂妹緘默的樣子，更是得意了。
幾人邊說邊聊，走到了湖邊一株柳樹下，安瑾提議在這邊休息邊賞景，戚仙便吩咐丫鬟去取了許多錦墊和茶水糕點來，大家都圍著湖邊跪坐，享受這悠閑的時候。
「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安璵伸手攀住一支柳條，抬頭望著樹梢說道：「這春天過了又是夏天，我最討厭夏天了，又熱雨水又多……阿玟，你在干什麽？」
安瑾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就見安玟那個小淘氣不知什麽時候自己偷偷溜到了院子門邊，抱著一旁的大樹，一隻腳已經登了上去，看樣子似乎想要爬上去。
「你要做什麽？」安璵皺眉，趕緊吩咐丫鬟，「你們是怎麽照顧小姐的，還不快去把小姐抱過來？」
丫鬟們連忙去了，可是安玟指著樹上某個地方死活不肯過來，安璵只好過去，安瑾也跟著。
「阿玟，不是說好了不淘氣的嗎？這可不是在咱們家裡，不能胡鬧。」安璵上去抱安玟，板著臉說道。
「球，球，我要球。」安玟著急地指著樹上。
安瑾順著看去，只見一個五彩繡球卡在樹枝上，顏色鮮艷，難怪小孩子會喜歡了。安璵也看到了，球是小事，可她還是生氣，別人家的東西可以這樣隨意要的嗎？阿玟平常不是這樣的，怎麽今日這樣不懂禮貌？
「阿玟乖，姊姊回去給你一個更漂亮的球好不好？這說不定是哪個姊姊落下的，咱們不能要，聽話啊。」
「不……」安玟大眼睛眨巴著，看起來可憐極了，或許是知道求姊姊沒用，便把目光投向了安瑾，「安姊姊……」
安瑾扶額，她最受不了小孩子這可憐巴巴的眼神了。
「既然玟妹妹喜歡，那姊姊叫人取下來給你好不好？」這時候戚月彎腰笑著對安玟說道。
安玟訝異地看著她，想要答應，可還是偷偷瞟了安璵一眼。
安璵臉色難看，可又不好對一個小孩子發脾氣，只想著回家後讓父母好好收拾收拾她，雖然不太可能。
「還不謝過月姊姊？」安瑾捏捏小傢伙的臉蛋說道，心中卻有些疑惑，阿玟不是這樣胡攪蠻纏的人，如今非要這繡球，有什麽緣故？她前世沒有來這場壽宴，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有沒有這一出。
「謝謝姊姊。」安玟收起了那蓄在眼眶不曾掉下的眼淚，開心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