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變天
雲笙仔細想了想,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阿姐,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伯父,也會跟阿洛好好的過日子。」
長長的羽睫覆下,白皙的面龐籠上一層陰鬱,雲笙默了默,上前兩步抱住夕若煙,借著廣袖的遮擋將手中的東西塞了過去,壓低了聲音道:「王兄讓我告訴阿姐,若有事,可使人帶著信物去西城樓下,一個賣餛飩的鋪子。」
夕若煙臉色微變,轉瞬又恢復一派泰然,卻只將手中之物握得更緊了幾分。
話畢,雲笙退開兩步,又一如個稚氣未脫的小孩子,拉著夕若煙的手不斷撒嬌著不滿,亮如星的眸子撲朔著淚花,她囁喏道:「阿姐,我捨不得離開你,我捨不得離開你嘛!」如是說著,豆大晶瑩的淚水不堪重負險險垂落。
夕若煙含笑撫了撫她的髮髻,餘光卻不由自主瞟向不遠處的雲烈,正巧他也望過來,兩相對上,他卻只微笑頷首。夕若煙會意,亦是給予回應,隨後收回目光,恍若方才那一幕不曾發生。
幾人話別,隊伍便要啟程,雲烈同祁洛寒打馬走在最前,雲笙與祁零分別乘坐一輛馬車跟在隨行隊伍之中,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了城門,向南而去。
夕若煙揮了揮手,頗有不舍地拭了回濕潤的眼眶。
北冥風扭頭看見,伸手攬住她的肩膀,安撫道:「天下無有不散的筵席,或許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
夕若煙不置可否,照著如今這局面,就算阿洛和義父要留下,她也是斷斷不肯的。深深呼出一口氣,她轉過身去,道:「走吧。」
二人折身往著鳳鸞殿的方向回,一眾宮人井然有序的在身後跟著,北冥風心有疑惑,強憋了許久,才忍不住開了口:「你那麼想要認回弟弟,臨走時為什麼不告訴他真相?甚至還把自己那塊玉珏也一併給了十三公主?」
「認了又如何,不過是平增他的煩擾罷了。」夕若煙看一眼北冥風,忽然間釋了懷,連帶著步伐也跟著輕快來了許多,「若他還是祁家的兒子,此行去南詔,他便是駙馬,有一個兩相心悅的妻子,有一個含辛茹苦養大自己的父親,還有……我這個遠在千里之外的長姐。」
認回弟弟之事她並非沒有想過,只是如今戰事一觸即發,在這個動蕩不安的時代,能保全一條性命已是萬幸,又還能夠多加期許別的什麼?
夕若煙低頭望著腳上錦鞋,頗有幾分鬱郁。更何況,就連她自己如今都還頂著另一個身份活著,又如何能讓阿洛也陷入這種兩難的境地?與其說出來打破了現有的安寧,倒不如學著義父死守這個秘密,或許,做祁洛寒也挺好!
春風吹,有絲絲涼意落在臉上,夕若煙抬了頭,望著逐漸被陰雲籠罩的天空緩緩伸出了手。雨絲兒冰涼,似透過掌心將一股子的冷意帶到了心底。
方才還晴空萬里,眨眼間似又要變天了,當真是變幻莫測,令人始料未及。
一柄紙傘遮住眼前視線,夕若煙轉過頭,北冥風從旁為她撐傘,對上她純凈的眸子和顏一笑,才真真是如沐春風,暖意倍增。
不顧旁人議論,他拉過她的手,親自為她遮著頭頂的細雨綿綿,極其溫柔道:「走吧,朕先送你回去。」
夕若煙含笑應了,與他並肩走在回殿的路上。
遠處,有著侍衛服飾之人步履匆匆而來,二人相視一眼均停下了步伐,只見那人至了御前,忽然雙膝跪下,拱手稟道:「啟稟皇上,靖州出了變故,還請皇上速速回宮裁奪。」
侍衛語氣焦急,只見北冥風眉頭緊蹙,似已洞悉什麼,面色極其不好。
「皇上,朝事要緊,臣妾可以自己回去。」夕若煙望著他,語氣和緩,極其平靜的道。
北冥風似有躊躇,但也隱約知道定是出了不好的事情,是以,只得暫且將她拋下,「好吧,朕先回太和殿,你路上當心,也早些回去。」將手中的紙傘不由分說地遞到夕若煙手中,北冥風輕輕吻在她額頭,隨即喚了玄公公近前,大步流星地往著太和殿而去。
夕若煙握著傘柄站在原處,定定瞧著穿梭在細雨中的背影,她垂了眼瞼,手不由自主地撫上了小腹。
自宣德門分開,北冥風整整一日都待在太和殿中,一撥又一撥的大臣進入,足足商議了好幾個時辰也未有一個結果出來。
夕若煙仍在鳳鸞殿中安心養胎,偶爾逗逗小郡主,對太和殿中的事情當真是一無所知。
後來隱隱有消息傳出,原是之前楚訓帶兵,以解救祁王於匪窩的名義攻打了九嶷山。雖說那裡是個易守難攻之地,兵將也是做足了準備,可攻打之時卻是出奇的容易非常。
楚訓也是帶兵多年,身經百戰,遇有此事也知情況並非所見那般簡單,自然格外的小心謹慎。可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九嶷山非但容易攻上,而山匪所居的寨子,竟然早已是人去樓空。
祁王被劫已過去了好幾日,這段時間楚訓雖未有帶兵攻打,卻也命人輪流守在山下,片刻不曾離人。可縱然如此,那些山匪仍舊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帶著祁王殿下,也一同失了消息。
楚訓命人將山寨翻了個頂朝天也沒有發現什麼,那裡早已成了空城一座,連帶著一應財物也都搬之一空。
如此之象不可謂是早有預謀,楚訓暗忖不好,召集了眾士兵按著原路下山。可誰知,原本消失無影的山匪竟然從半路殺出,直直打了北朝將士一個措手不及,我方損失慘重,就連楚訓,也緊跟著失了下落。
當慶兒將這個消息一字不落的傳回到鳳鸞殿時,夕若煙手中端著的一碗安胎藥應聲落地,摔了粉碎。
「主子可有燙到手?」慶兒著急上前查看,見她無礙,便喚來宮人收拾好地上殘渣,又囑咐奶娘將小郡主抱下去。
夕若煙一張臉頓時慘白,心跳也緊跟著亂了幾拍,目光只定定望著某處怔神,經久未語。
慶兒正無措間,抬眼忽見門口有兩道身影走進,定睛一看,原是司徒菀琰。
近來她們走動頗為頻繁,夕若煙早已下令,若是將軍夫人前來不必通稟,且引了入內就是。是以,待得人入了殿內,慶兒這才看見。
「奴婢給夫人問安。」慶兒踏著碎布上前,沖著司徒菀琰蹲了一禮,視線望著夕若煙處略看了看,不待她將事情說透,司徒菀琰卻已瞭然於心,揮了揮手,扶著日漸笨重的腰肢入了內里。
夕若煙正在走神,待得司徒菀琰柔聲喚了一喚,她這才恍然回神。起身,凝著司徒菀琰,道:「你怎麼過來了?」
司徒菀琰淺淺笑了笑,目光有意無意瞟向身旁,「我身子日漸笨重,腳也腫的厲害,原也是不太想進宮的,可架不住有人軟磨硬泡,這才沒有提前知會。」
夕若煙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旁邊,不禁訝異萬分,「溪月?」
方才她未曾注意,此刻才發現,原來跟著司徒菀琰進宮的並非是花頌,而是穿著花頌衣服的溪月。
溪月登時眼眶一紅,近前,張了張口,正待要說些什麼,夕若煙卻已率先開了口:「你不必說了,我都知道。你此番進宮,是為了楚大人吧!」
料想這消息還通得真是快,她不過適才才聽聞了消息,這後腳的溪月就央著司徒菀琰入了宮。可想而知,這個消息,只怕早已是傳遍了靖安城吧。
溪月眼眶微紅,眸中凝聚了淚水,拉著夕若煙的手半是央求半是難過,「師叔,阿訓怎麼樣了?我聽到坊間有各種流言,可我實在不敢相信,我想著你肯定知道一些什麼,所以才會去將軍府求著夫人帶我進宮。你告訴我真實消息好不好?我就想知道他有沒有事?是不是還活著?」
被山匪突襲,現已失蹤下落不明,溪月實在不敢想象楚訓此刻的境地,究竟是被山匪抓住了?亦或是……
向來冷靜的溪月此刻也不再鎮靜,進宮路上她就憂心忡忡,片刻不得安寧。
之前阿訓出使靖州賑災,他們還偶有書信往來,可近日來她已全失了他的消息,再加上京中又有著這樣不好的流言傳出,她實難坐立,恐擔心真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夕若煙一時被問得啞然,只怔怔望著焦急的溪月,卻不知該作出些什麼回答才好。
溪月向來是個急性子,可念著夕若煙身懷有孕也忌著幾分,可她實在著急,險險便要忍不住給她跪下。
「我……」夕若煙張了張口,面有難色,又如鯁在喉,半晌也擠出一句,「我是真的不知道。」
溪月身子僵了一僵,眼淚吧嗒吧嗒的落下。滾燙的淚水滴落在夕若煙的手背上,頓時燙得她縮了縮手,頃刻灼傷了一片肌膚。
司徒菀琰左右望著也是為難,可看著溪月這般傷心落淚的模樣又著實是不忍,「溪月,你看啊,這消息是剛傳出來的不是,我們都是才剛剛知曉,究竟如何,不是還得等著群臣們商議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