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林子衿走到桌子旁拿起錢袋,數了銅錢出來,放進自己的錢袋裡,將剩下的如數奉還,「多餘的錢你拿回去,我不要!我又不是乞丐。」
夏初嵐淡淡笑了笑,示意思安將錢袋收回來,就走出人群離去了。
等夏初嵐走了之後,林子衿還站在原地出神。剛剛那小廝的錢袋是絲綢的,繡花很精緻,分明還有股女子的脂粉氣,莫非那兩個人是女扮男裝?她正好奇地想著,身邊的長工催促道:「子衿姑娘,我們還要去府衙交賦糧,可別耽擱了,晚了是要定罪的。」
林子衿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帶著他們去推路邊的板車,直接往府衙去了。
【第七十八章意外的好消息】
成州府衙十分簡陋,公堂之上,兩邊的圓柱已經掉落了紅漆,露出裡面被腐蝕的木頭,牆上掛著描繪成州各縣的輿圖,一夜過去,顧行簡還在跟吳璘商討,但仍是沒有結果。
成州的知州謝方吟剛過不惑,個子瘦小,他是南方人,二十幾歲就中了進士,因在朝中沒有任何背景,混跡官場十幾年,還是在各個偏遠的州府打轉,連都城附近的紹興府都進不去。而跟他同鄉的宋雲寬好不容易在紹興任知府,眼看就要調到都城的市舶司了,後來據說被顧相夫人的三叔頂了職位,只能改任明州知州。
反觀出身於蜀中名門的鳳子鳴,因為攀上了崇義公府的清源縣主,年紀輕輕便已經是紹興府的知府,人生的際遇總是如此不公。謝方吟垂頭打了個哈欠,偷偷看了顧行簡一眼。
顧行簡比他還年輕幾歲,在官場的時間卻比他還長,這個年紀就已經是宰相了,確實讓人眼紅。謝方吟看顧行簡身量高?,身形偏瘦,鶴氅穿在身上都有些撐不起來的感覺,但那氣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連站在吳璘吳老將軍身邊都沒有落在下風,此人明明也是平民出身,如何就能魚躍龍門呢?
顧行簡看著輿圖問道:「謝大人,還有更詳細的州縣輿圖嗎?」半晌,都沒聽到身後的人回應,他轉過身,看見謝方吟靠在圓柱上,點頭如啄米,彷佛已經睡過去了。
吳璘皺眉,走過去一拍謝方吟的肩膀,喝道:「你這廝!老夫年長於你,徹夜未眠還不嫌睏倦,你倒好,打起瞌睡來了!」
謝方吟一下驚醒,嚇得跪到地上,瑟瑟發抖。吳璘縱橫沙場多年,手中的刀不知道砍落過多少人頭,而且六親不認。聽聞幾年前他有個表侄,因為貪圖一女子的年輕貌美,將家中的糟糠之妻拋棄,後來那妻子窮困潦倒,找到吳璘哭訴,吳璘竟二話不說,將那人重打二十軍杖,差點打死。
在利州路的地界上,吳璘說話比皇帝都管用。
顧行簡反而寬容地說道:「連續一夜未眠,也的確辛苦,謝大人若是困了,不妨先下去休息吧。」
謝方吟微微抬頭看向顧行簡,似乎在確定他所言是否為真,不敢有所行動。
「下去!」吳璘不耐地揮了下手,謝方吟這才起身行禮,然後恭敬地倒退出去。
等謝方吟走了之後,吳璘才問道:「你可是想到了什麽,不欲他在場?昨夜我們來這府衙之後,你只要了這輿圖,也未與那廝細說我們要作何。你有顧慮?」他帶兵打戰多年,戰場上的情況瞬息萬變,練就了他敏銳的直覺。
顧行簡微微笑道:「將軍英明。我並不了解成州的情況,對這位知州的底細也不是很清楚,所以無法放心地將所有事情都說給他聽,我們的計劃,還是暫且瞞著他吧。」
吳璘點了點頭,昨夜進來之後,顧行簡就命令清場,不許閑雜人等在場,雖然留了謝方吟,但也只是問一些州縣的情況,沒有把普安郡王的事透露出去。
大凡身居高位者,都無法輕信於人。
吳璘沉聲道:「你這麽想也沒錯。就像我至今也弄不明白,到底興元府和我身邊哪個人是金人的細作,完顏亮入境居然一點都沒有驚動我們,恐怕邊境上也有他的人。你看這輿圖,可看出什麽名堂來了?」
顧行簡搖頭道:「成州並不大,轄下共五個縣,但每個縣的村鎮加起來,足有上百之多,而且多數地形複雜。就算將我們的人都派出去,仔細搜索也頗耗費時日,而在這段時間內,我們無法保證殿下和名冊的安全。」
吳璘眉頭緊鎖,沉默不語。他原本對趙琅來興元府之事並不看好,一位養尊處優的郡王,不識五穀雜糧,能做出什麽大事?多半待不了幾個月就會自己回去了。
可趙琅不僅悄無聲息地來了,自己還在興元府轄下的州縣待了一個月,後來吳璘見到趙琅的時候,趙琅穿著普通百姓的粗布麻衣,顛覆了他的印象。
趙琅請求他幫忙,吳璘還記得那個年輕人說話時堅定誠懇的目光,著實打動了他。可他們定好好的計劃,卻被提前泄露出去,被金國知曉,並採取了應對的措施,所以導致銅錢的事情毫無進展。
他欲上表陳情,但被趙琅阻止了,趙琅說,的確是他未辦好此案,結果擺在那裡,讓吳璘不用替他解釋。
後來,一個年輕人找到趙琅,說自己是民間抗金組織的人,自告奮勇去金國刺探消息,還說他若不能回來,便讓趙琅找到那本至關重要的名冊,萬不能落入金人手中。
趙琅知道興元府並不安全,大概也不想連累吳璘,便獨自離開去尋找名冊了。
說起來是孤勇,意氣用事,但卻沒來由地讓人佩服他。一個堂堂的郡王,還是皇位繼承人之一,竟然肯捨棄個人的安危,去全大忠大義之事,吳璘便不能不救他。
「可我們也不能什麽都不做吧!難道就因為怕泄露殿下行蹤,而放任不管?」
顧行簡剛才已經想好了對策,說道:「將軍莫急。日前,完顏亮的妾室墜馬受傷,尚未痊癒,尋醫問葯是無法避免的。成州的大夫里能看此傷的人不多,而且我看過那藥方,裡面的幾味藥材也不是普通的藥鋪所有的,我們只需派人在那幾家藥鋪和那家醫館盯著,總會找到蛛絲馬跡。但此事不能交給成州府衙,需將軍派軍中善追蹤的可信之人。」
吳璘雖不明白顧行簡是如何知道這些的,但也沒有多問。畢竟顧行簡知道完顏亮在成州後,已經馬上告訴了他,雖接觸不多,但此人身上有一種沉穩並且讓人信服的決斷力,不愧是宰相。
吳璘仔細想了想說道:「我去安排。」
「此事也不用操之過急。畢竟完顏亮潛入成州的目的,只是我們的猜測,將軍先回去好好補一覺吧,養足精神再說。」顧行簡勸道。他見吳璘暗暗揉過好幾次眼睛,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身子熬不住。
如今邊關尚且太平,吳璘也有意培養手下的孫輩子侄,若不是為普安郡王,他真是很少親自上陣了,昨夜不眠不休地盯著那些山川湖泊,真的有些累了,便答應顧行簡回去休息。
顧行簡從府衙里出來,崇明連忙迎上來。顧行簡道:「先回客舍再說。」
兩輛板車停在府衙門口,衙役正從車上卸下糧袋,還有幾個村民在幫忙。顧行簡看了一眼,崇明解釋道:「他們是來這裡交賦糧的村民,剛剛到。」
賦糧每年春秋交兩次,多是用來養兵的。因為從南方運送大批糧食過來費錢費力又費時,朝廷就讓當地的百姓用上繳糧食來減免稅賦。
顧行簡也沒有多理,正待上馬車,忽然聽到旁邊的兩個人議論,「你們說趙良那人奇怪不奇怪?賦糧來回運送一趟,抵他半月的工錢,他不幹,只知道悶在地里幹活。那個人是不是腦子有點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