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看著她紅腫的雙眼、臉上的淚痕,他只覺心中一陣鈍痛,不過她到底是同薛元敬定下了親事,他再關心她,也不能在面上表現得太明顯。
薛嘉月聽他這樣問,一時間尷尬得恨不能找條縫鑽下去才好。
她也不好意思看譚宏逸,微側了頭,目光看著旁邊几案上放著的一盆水仙,訕訕的說道:「其實……那個……也沒有什麽事。」
她再如何同薛元敬鬧,到底也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她並不想將這些事告訴外人,更何況眼前這人還是譚宏逸。
畢竟譚宏逸曾經當面對她表白過,而且也不知道他到底經歷了什麽事,他如今的性子和以前相比,實在是判若兩人。
譚宏逸看著她陷入沉默,心想,她到底還是將他當成外人的,連她和薛元敬之間發生了什麽事都不願意對他說一個字。
這時候,先前那個小廝用托盤奉了兩蓋碗茶上來,又有另外一個小廝手中也拿了托盤,上面放著好幾隻匣子。
譚宏逸看到,就說道:「你在平陽府的時候好像很喜歡吃桂香樓的糕點,我見你經常去買。這次我來京城,恰巧也帶了幾匣子桂香樓的糕點,就都給你吧。」
其實他不是很喜歡吃甜食,但因為知道薛嘉月喜歡,所以沒事就會去桂香樓買一些,就算不吃,看一看也是好的。
這次臨出發來京城之前,他心中想著,若是能在京城遇到薛嘉月,就將這幾匣子糕點都給她。
當時只以為是妄想,倒沒想到,初到京城的頭一天就能如願。
薛嘉月看著托盤裡的那幾匣子糕點,有些犯了難,不知道到底該不該收下。
「你放心。」譚宏逸笑道:「這幾匣子糕點值不了幾個錢,不會讓你給我錢的。」
這句話倒有些像從前那個譚宏逸會說的話了。
薛嘉月就覺得心頭莫名的一松,她還是喜歡同以前那個譚宏逸說話,不必掩飾,想在他面前怎麽說話、甚至是罵他都行。
但現在這個譚宏逸,看著就好像一個精緻瓷器,一不小心就會碰碎,叫她不大敢說重話,總擔心他會傷心。
她正要對譚宏逸說幾句感謝的話,然後再問他他家後門在哪裡。在他家盤桓了這麽長時間,現在她也該離開了。
雖然明知道薛元敬絕不會猜到她此刻竟然在譚宏逸家中,甚至就是對門的這戶人家,但薛嘉月還是莫名地覺得有些心虛……
可她才剛張口,還沒來得及說出一個字來,就猛然聽到有人冷聲說道——
「她若想吃什麽點心自然有我去買,不用勞煩你這個外人。」
薛嘉月聞言,只覺心中大駭,忙轉過頭去看,就見薛元敬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長廊旁的一株梅樹下,眉目冷峻地看著他們。
【第九十章她是我的命】
譚宏逸循聲轉頭望了過去,然後唇角微扯,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來,「薛元敬,是你啊。」
嘴上這麽說著,他心中卻有些黯然。
剛剛他分明吩咐管家坐到馬車裡面去,待薛元敬過來詢問時,只說他一直坐在這馬車裡面,好叫薛元敬不會起疑心,然而管家是哪裡露出了破綻,竟讓薛元敬一眼就看出端倪來?
更重要的是,他竟然都不知道薛元敬是什麽時候進這院子裡面的……
譚宏逸心中雖然驚訝,面上卻不顯,只淡笑道:「你這鼻子倒是好生的靈敏。」言下之意就是罵薛元敬是狗了。
薛元敬也不甘示弱,目光直視他,「你哄騙月兒到你這裡來,想必也沒有安什麽好心。」這就是罵譚宏逸是黃鼠狼了。
譚宏逸微笑,目光瞥過薛嘉月頭上梳的髮髻,是個垂鬟分肖髻,這是未出嫁少女梳的髮髻。
「你和薛姑娘還沒有成親。」他面上微微笑著,「既然如此,說什麽我安沒安好心?我對她的心,一如你對她的心。」
這就相當於是赤裸裸的挑釁了。
薛元敬面色微變,他眉目之間也越發地冷峻起來,「你放心,我和月兒近期便成親,到時若你不嫌棄,可以來喝一杯我們的喜酒。」
譚宏逸淺笑道:「誰先喝誰的喜酒還不一定呢。」
薛元敬立即冷笑著回道:「若你先成親,我和月兒必定給你隨份大禮,祝福貴夫婦白頭偕老。」
他們兩個人這樣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個不停,薛嘉月在旁邊聽得小心肝都一顫一顫的,剛剛她還在想,薛元敬絕對想不到她就在譚宏逸家中,就是對面這所房屋,但現在……這可真是明晃晃的打臉了。
不過眼前最重要的是,薛元敬已經在這裡了,她還能逃得了嗎?不然趁著薛元敬和譚宏逸正在對掐的時候她悄悄溜走?
可惜的是,薛元敬雖然在和譚宏逸唇槍舌劍,眼角餘光卻一直注意著她,這會兒見她手扶著椅子扶手悄悄地站了起來,又偷偷摸摸的轉過身想離開,他連忙拋開譚宏逸,開口叫她——
「月兒。」
薛嘉月剛邁開的腳步一頓,整個身子一僵,忙低下頭去,她不敢看薛元敬,她曉得他雖然面上看著還算平靜,但心裡只怕已經很憤怒了。
譚宏逸一見薛嘉月害怕的樣子,立時就從椅中站起來,走到她面前,擋住了薛元敬的視線,為她打抱不平,「你方才對她做了什麽?她現在很怕你,你看不出來?」
薛元敬怫然變色,額上青筋直跳,若非他竭力壓制住,這會兒已經忍不住對著譚宏逸揮拳而出了。
但先前他已經嚇到薛嘉月了,正如譚宏逸所說,現在薛嘉月很怕他,他不想再嚇到她了。
想到這,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他眼中的赤紅消褪了一些,聲音也盡量放柔,「月兒,到哥哥這裡來。」
薛嘉月還是不敢過去,不過她抬眼看了薛元敬一眼。
怯怯又帶著戒備的一眼,彷佛受到極大驚嚇的小兔子般,叫薛元敬心中猛地一痛,隨後他的聲音越發柔和,「月兒,過來。」
薛嘉月這些年習慣了薛元敬對她溫情、嬌寵著她的一面,先前也確實是被薛元敬狠戾陰沉的一面給嚇到了,所以這會兒見薛元敬又這樣和聲軟語的同她說話,她就覺得眼中一酸。
譚宏逸見她神色間有所鬆動,也明知道她和薛元敬其實是兩情相悅,他插不進手,可到底不想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薛嘉月走到薛元敬的身邊去,想讓她這樣站在他身後。
若她願意,便是拚盡所有,他也不會畏懼薛元敬一分一毫。
於是他也溫聲說道:「若你不想過去,便待在這裡不要動。你放心,我肯定會護著你,不會讓任何人強迫你做你不願意的事。」
聞言,薛嘉月心中一動,抬頭看他,就見他也低垂著一雙眼在看她。
時值傍晚,淺金色的日光從窗外斜進來落在他的臉上,顯得他俊朗出眾,望著她的一雙眸中滿是誠摯和關切。
薛嘉月忽然就覺得很不是滋味,她不是不知道譚宏逸對她的心思,但奈何在那之前,她已經被薛元敬攪亂了一池春水,又因為譚宏逸一開始的驕橫跋扈,心中很是厭煩他,所以就毫不客氣地拒絕了他,但是現在……
誰知道他會忽然就轉了個性子,變得這樣溫和沉穩起來。
老實說,她是個缺愛的人,總想要這世上有個人能給她很多很多的愛,也能寬容她一切缺點,容忍她偶爾的矯情和小脾氣。
以前的那個譚宏逸,飛揚驕縱得讓她感到厭煩,但現在這個譚宏逸,完完全全就是她一開始最想要的那種寬容溫和的人。
可她又看了薛元敬一眼。
這會兒他逆光站著,面上的神情隱在一片陰影中,她看不分明,而他的身影被夕照拉得很長,近在跟前,彷佛她只要走上前一步,立時就能將他的身影踏在她腳下一般。
她心中輕嘆了一口氣,這幾年下來,她原以為薛元敬漸漸回歸到正常人的生活里了,那些冷漠和陰狠也漸漸被時間抹平,沒想到,到底還是沒有,這些已經滲入到他的骨子裡面去了,只怕一旦不遂他的願就會馬上複發。